32

    許魏最近在趕期末作業，所以睡得晚，凌晨一點多畫室的燈還亮著。

    他正在給自己的畫稿上色，突然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沈知辰給他打了電話。

    “喂？哥？這么晚了你還有事情嗎？”

    “我在你的畫室門口，你來開一下門?！?/br>
    “什么？”許魏驚訝地跑到門口，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沈知辰！

    “哥，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我想找你幫我畫一幅畫?！?/br>
    “什么畫？”

    沈知辰就站在門口，也不進去，他問他：“你見過蝴蝶飛越大西洋嗎？”

    “什么？”

    “你見過成百上億只蝴蝶在陽光下飛舞起來的樣子嗎？”

    許魏問道：“你想要我幫你畫那些蝴蝶嗎？”

    “我希望你能夠親眼去看那些蝴蝶，然后把它們畫出來?！鄙蛑秸f道，“可能你覺得我是在為難你，但是我是認真的?！?/br>
    “只有親眼見到那些蝴蝶，你才能將它們畫出來?！?/br>
    “這個要求有點高啊.....”許魏為難道，“我可能沒有這個時間?！?/br>
    “沒事，就算是我預訂的畫吧?！?/br>
    許魏撓了撓頭，說道：“我覺得你有點奇怪，哥，你沒遇到什么事兒吧？”

    沈知辰答非所問地說道：“我要走了?！?/br>
    “走？去哪兒？”

    “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去一個......蝴蝶能夠飛到的地方。許魏，我今天來，是跟你道別的?！?/br>
    “??？你走得這么急嗎？這么晚......不能明天再走嗎？你的肖像畫還在我這兒呢！”

    “沒事，你就把畫寄到我給你的地址就好。好了，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br>
    許魏忍不住攔住他：“等一下！你是要去看那些蝴蝶嗎？”

    “或許吧，如果還有機會的話?！?/br>
    沈知辰回答得含糊，許魏看著他來又看著他離開，被他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么意思啊......

    33

    快入夏了，夜里的風很涼爽。沈知辰坐在江邊，喝完了一聽啤酒。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四點了，正是人類睡眠最深的時候，也是夜色最濃郁的時候。再過一個小時，天就會慢慢地亮起來。

    他吹著夜風，酒意上頭，微醺中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抓住身邊的宋秉誠，再一次將他推入江水之中。

    他冷眼看著他的身形直直地沉入水中，令他悚然的是，那個人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無論他殺他多少次，宋秉誠還是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沈知辰知道這是幻覺，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殺。

    殺。

    殺。

    他紅了眼，宋秉誠就站在水中，等著他去殺了他。

    沈知辰走到江邊的碼頭上，慢慢地踱入水中，冰冷的江水灌進他的鞋子里，逐漸吞沒他的雙腿，江水化作千萬根繩索纏繞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點隱秘的恐懼，但更多的是興奮，他覺得水底有什么東西在召喚著他，吸引著他不斷靠近。

    宋秉誠也消失了，他被水包裹著，水底一片昏暗，也沒有聲音，全然是一片祥和的寂靜，他漸漸地沉淪，仿佛回到了母親的羊水中，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34

    洛宣是被巨大的敲門聲驚醒的，他下意識地摸向身邊，床鋪已經涼了，下一秒他立刻就清醒過來，突如其來的惶恐和不安攥住了他的心神，他赤腳下了床，跑到門口。敲門聲還在繼續，他打開門，看見門口站著兩名警察。

    當洛宣看見沈知辰那張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聞訊趕到公安局的李柏川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李柏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眶紅了，打人的手也在顫抖。

    在場的警察立刻將他們分開，訓斥道：“干什么？怎么能打人呢？！”

    李柏川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他漲紅了臉，指著洛宣怒罵道：“這就是你說的會好好照顧他？這就是你說的會好好愛他？他怎么死了？你告訴我！他為什么會死？早知道你這么沒用我就不應該、我就不應該放手！洛宣！你為什么沒有看好沈知辰？為什么死掉的不是你??！你去死啊，把阿辰換回來，你把阿辰還給我??！”

    洛宣頹然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滯，他好像聽不見李柏川的聲音，只是麻木地盯著地面的某一處看，失去了神智一般。

    李柏川趴在沈知辰的遺體邊上痛哭，一副傷心欲絕，時刻要昏倒的樣子。沒過多久，警察又帶過來了一個人。

    是許魏，他面露悲痛，手上還拿著一幅畫，一見到沈知辰，他的眼淚立刻就流淌了下來，他難以置信地說道：“怎么會.....今天凌晨的時候他還跟我說要我幫他畫一幅畫，他怎么可能自殺？是不是哪里出問題了？”

    “凌晨？”洛宣毫無生氣的眼睛突然恢復了神采，他從地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一把抓住許魏，逼問道：“你凌晨的時候見過他？你在哪里見到他的？他對你說了什么？是不是你殺了他？是不是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給我看看！”

    說著他就伸出手去搶許魏的畫。

    “麻煩你冷靜一點?！本煸噲D阻止他，卻被他躲開了。

    許魏還沒有反應過來，畫就被搶了。

    洛宣看到畫紙上沈知辰那張笑著的臉的時候，愣了一下，他又湊近了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許魏想把自己的畫拿回來，但是又怕在爭搶的過程中把畫撕毀，于是他張開嘴，想要出聲提醒洛宣把畫還給他，可誰知，他還沒有說話呢，洛宣就先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突兀，跟他之前死如死灰的模樣判若兩人。他也笑得很瘋狂，拼命地在笑，笑得快要斷氣了也還是在笑。

    “瘋子！”李柏川罵他了一聲。

    洛宣笑夠了，便停了下來。

    “你能把畫還給我了嗎？”許魏問道。

    洛宣置若罔聞地將那張畫抱進懷里，喃喃道：“小辰，你還是不肯原諒我?！?/br>
    “我知道了，這是你對我的懲罰，我的報應......是我的罪孽......我該還的......”

    “你在說什么？”許魏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又看向身邊的警察，說道：“我覺得他不太對勁......”

    “我記得他有精神病史，他不會犯病了吧？”

    李柏川皺著眉說道：“精神病史？怪不得我覺得他的狀態很奇怪......”

    洛宣抱著那副畫又哭又笑，臉上的表情詭異得很，他時而以淚洗面，時而手舞足蹈，無論警察和醫生使用什么方法，都無法讓他放下那一幅畫。

    洛宣的經紀人只能將他同畫一起送進醫院。

    洛宣他，真的瘋了。

    35

    沈知辰銀行的保險柜里存放著他的遺囑。

    這封遺囑是他好幾年前寫的了，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有這一天。在遺囑中，他說他不需要葬禮，只是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夠被撒進海里，隨波逐流，去往世界各地。

    但是李柏川還是為他舉辦了一場簡單的葬禮，參加這場葬禮的人只有孟知曉和許魏。

    “沈知辰，我的愛人，你明明知曉早晨的到來，卻選擇在黎明前最深的黑夜死去。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的話，你又為何要拋下我一個人？　”

    李柏川再一次哭了出來，他已經哭到嗓子沙啞了，可是他還在哭。在說完悼詞之后，他又為自己和沈知辰戴上了戒指，盡管沈知辰的指關節因為泡水已經腫脹而且僵硬了，但他還是費了一番力氣，將戒指套了上去。

    許魏看著這一幕，覺得又詭異又驚悚，他覺得李柏川可能也已經不太正常了。

    倒是孟知曉接受良好，他甚至鼓起了掌，說了句“恭喜?！?/br>
    遺體火化之后，孟知曉捧著骨灰盒，和許魏一起跟著李柏川出了海。

    已經黃昏了，海面紅得耀眼，風大浪也大，他們把骨灰盡數倒進了海里，沒有完全燒盡的骨頭落入水中時發出了響聲，聽得許魏后背一涼。

    “你看到那些蝴蝶了嗎？”

    “什么？”

    孟知曉瞇起眼睛，指向遠方，“有一群蝴蝶正在橫跨海面，一不留神，它們就會被海浪吞沒，沉入大海，銷聲匿跡?！?/br>
    “你在逗我嗎？”許魏問道。

    孟知曉用那張跟沈知辰有六七分相似的臉說道：“我沒有逗你，這是我哥跟我說的?！?/br>
    “他說那些蝴蝶是在尋找自己的救贖，他也是那些蝴蝶中的一個?！?/br>
    “所以，我哥一定是變成了蝴蝶，在海面上飛吧！”

    “開什么玩笑......”

    “真的有蝴蝶！快看！”孟知曉興奮地指向西方的海平面，許魏和李柏川轉頭看去，在耀眼的金光中，似乎確實有什么東西在海面上飛......

    “你知道那是蝴蝶的？我根本看不清楚?！崩畎卮ò欀颊f道。

    “可我就是知道啊?！?/br>
    李柏川當他是小孩子胡亂說話，便也沒有在意。他讓船只掉頭回到海港，等他的手機信號恢復后，他看見今天新聞的頭條是——

    影帝洛宣攜肖像畫跳樓自殺，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