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點狗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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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狗倆都跟了過來。 平安嘟嘟走得遲緩,有些探險性質,像好久前,馬來的雨天,兩兒鉆樹屋玩。其實是毛毛雨,在高大密集的樹葉間,落下來絲絲的。那樹屋也這樣低低矮矮的,暗暗的,蔽遮的,塞了很多小東西的。 他披著雨衣帽,嘟嘟也穿著沖鋒衣,甩著它的毛發,其他人遠了,只有他和嘟嘟登上去了。樹屋門口兒連著泳道,他們只需要鉆進去,再出來,就是飛流直下的好玩了。 周凈帶他們進自己房間,離客廳就幾步遠,他朝溥父母點頭示意,大人談話,對于平安來說,頗有些烏煙瘴氣了。 還真是樹屋模樣,小桌兒小床兒小窗子,平安和嘟嘟張望,他們跑到那玻璃前,對面也是樹屋。平安扭頭看著阿凈,說好的東西呢。 房間就一把凳,書桌前的凳子,撤在客廳了。周母怕不夠坐。周凈背靠書柜,環視這個大學之后再也沒住的房間,又朝傻子朝朝手。 兩人還是回國后第一次見。這些天溥家派人跟著他辦理手續,不光財產的,還有銀行離職手續,連搬家事宜,也跟著事無巨細。天天停著車在地庫等他。溥家和他在父母這兒相見,流程走完,就帶著他們回原本城市?;榍爸軆艉推涓改笗鹤∫粍e墅。 周凈不緊不慢,和顏悅色,一字一句,“平安——你之前,有沒有、朋友啊?!彪m說溥母曾又歌又泣,你可是平安唯一的朋友啊??纱伺笥逊潜伺笥?,此朋友尚且可以談婚論嫁,彼朋友——周凈眉目沉沉,傻逼的那些親吻絕非偶然習得。 平安伸了伸手,耳朵才聽到問題,手也不知道收回來,嘴巴帶著腦袋點點說,“嘟嘟朋友,咩咩朋友······” 周凈打斷了他,房門雖是開著的,又在折角,外看不到里,外頭聲音倒清晰。他轉而用一種詐話的語氣說,“保鏢是朋友?!?/br> 有跡可循的,曾經看傻逼獅子王那一晚,車上女保鏢和他提過,傻子身邊哪些是近身不貼身的,哪些是貼身不近身的。那種家族秘辛,保鏢總是扮演曖昧角色。 平安呆呆的,沒太明白保鏢這個詞,嘟嘟倒汪了一聲,周凈朝門外看了眼,盯著它,又笑著抬高音量,“平安——其實沒有什么?!?/br> 只見阿凈捏過他的手,拉近他,快倒了,給他一個像——像那一晚在阿凈家吃飯,那個球,豎起來的那個球。平安先是眼睛瞪大,笑了起來,撥弄周凈從書柜取下的地球儀。 他想蹲下去給嘟嘟看,阿凈把他牽出去。想來這樹屋,又沒下雨,也是玩不成的了。 溥母把周凈也帶回山宅。她這次出行特意挑的小型機,為的就是把周凈單獨截下來,又不刻意。他的父母隨溥父走。她有意賣關子:“周凈,你也知道平安特殊,你也說了,給平安常人的體驗——我們一切按平常來?!?/br> 周凈沒想過辦結婚證。他有印象傻子第一次帶銀行的證件,雖是傻子的名,恐怕那一整套信息都不是傻子的。逞論去民政局,怎么可能去民政局。他忽然——他為自己的驚訝可笑,他忽然反應,他可真是要結婚了。不曉得自己驚訝何在。 一切都在山宅準備好了,化妝師燈光師嚴正以待,只等他更衣就座。周凈隨人來到更衣差距,里頭比外邊涼,深紫色的木頭幽幽的,國內入秋了。 溥母和老管家聊,“時候正好,這兒一年四季,就這會兒不冷也不熱的?!?/br> 周凈隨手握起衣服,套身上怔了下,魔法衣般吻合,可也沒再脫下看領標何牌。他系著扣子,一寸寸往下,倏地抬起手腕,發現一條蛇樣花體趴在袖口,連貫繡著:P&Z.倆人的姓氏縮寫。 他連忙翻剩下的領帶褲子,無一不有。溥家動作真夠快的。他接著做穿衣動作,仔細對準,為自己心中生了詫異冷笑。外面人請求進來,給他送來一雙鞋子,恭恭正正放他腳前。他看到鞋內,一只鞋內描金P,一只描金Z。 溥家傭人正準備跪下給他穿鞋子,周凈自己踩進去。那鞋瞬間嚴絲合縫裹住他,他些微異樣,為自己異樣而沉心,今時今日可真是怪異了起來。 像童話里懲罰逆天的孩子,套上再也脫不下的靴子,再也脫不掉的衣服。周凈望了眼鏡中,自是覺得無恙,直接出了門。 一大片紅幕,幾個光打的,跟棚里拍雜志似的。平安也更了衣,雖是白的,遠看波光粼粼的,走進了發現是白色繁繡襯衣,有些弧度,套上去又別致,像玩偶穿的。 沒給他倆上妝,化了,倒不自然了,像年畫上失真的童男女。那班子講的不是中文,和溥母管家溝通著,好熟稔模樣。 周凈無心理會,看了眼傻子,便無數雜念起,抓不住其中一寸,心跳得皮燙,掌心泌汗——他感覺渾身都是汗,在他的想象里,他從湖內打撈上來,汗得衣皮粘黏。 他竭力一寸也不抓。周凈摸了把臉。他把平安從嘟嘟那兒牽過來,坐溥母對面沙發。 溥母眼前一亮,看著這倆可真是——笑得很開,扭頭向后圍著的一圈人求證,聽了不少贊美,連連點頭。當中一人拍手,各就各位,為溥家拍攝一張結婚照。 溥母開心地說:“婚紗照,等你們婚禮完,蜜月——帶平安去玩的時候拍?!鄙底用忘c頭,聽了“平安”,又聽了“玩”。 其實好快的,就一會兒,不過幾秒,不過一分鐘,照片上倆人都笑。周凈笑自然,平安笑,那是背后有嘟嘟。還有一張,讓嘟嘟入了鏡。 周凈聽著那咔嚓咔嚓聲,又耐著平息了下來,不過是和傻子拍個證件照。這般正式,他都感覺快是真的了——他真的愛上了一個人要結婚了。畢竟是傻子,做起來這種事是會覺得奇怪。 對了,是這處詭異,他心里告慰嘆息,明明是是傻逼啊,把臭傻逼當成人一樣!那蠢狗還入鏡,更是不倫不類。全體人除了他,都沒察覺異常。 外頭天暗了,玻璃從頂落地,開始掉樹葉的枝枝椏椏戳穿,換個角度看,那玻璃又好好的了。沒幾天再看,這些枝枝椏椏小了不少,也許是葉子掉光了。 婚前彩排,平安那婚紗也像玩具小人穿的,綢面短褂上衣,花苞狀緞面裙子,繡有手工蕾絲刺繡。裙尾僅三米,怕傻子摔著了。平安面容罩著面紗,頭頂鉆冠,重得傻子疼,又換了頂小些輕些的。 僧侶還騰出廟宇,給他們辦婚禮。那廟竟一點也不破舊,很像那種幻境,妖精吹口氣幻出來的場景。滿目的紅與金,紅玫瑰花瓣出現在這里,長長的紅毯,金燦燦的匾額,溥家幾個攝影師站后邊測機位,留足主持空位。 堂中央擺著兩把小葉紫檀高背凳子,各鋪著織金軟枕上,引導周凈和平安跪上邊,手肘撐著椅背。周凈跪得筆直筆直的,看那軟枕上也繡有那字符,饒是心中知曉全體陪蠢狗做戲,可也五臟難噎。 平安跪著很奇怪,他跪不起來,總坐在自己小腿上那種跪法,重心后移,要從軟枕上溜下來。溥母托著他后腰,一松手又歸回原位,怎么學也學不會,把大家逗笑。 攝影師下來,握著平安椅子,建議枕頭放地,好跪也好看。不知是不懂規矩,還是不小心,他的手差點兒碰到蠢狗手臂,一條裹著蕾絲透膚的手臂。溥母都沒看到。周凈一把把平安拉起來。 他仿佛在此時此刻感到劫后余生,興致前所未有高漲起來。周凈笑得明顯,低頭看著平安,璀璨得攝影師對他們猛拍,多么和諧溫馨有愛的花絮,新郎扶著新娘拜。 ——原來自己還在意這個,難怪,難怪,他要結婚了,原來他是一個凡人,一個普通男人,終歸是有所芥蒂:傻子是殘花敗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