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本（2）

    來的路上，齊煜套出這個同門師弟名喚常秋，現處于打雜階段，還排不上號，平日里一般都會幫襯師哥，身兼數職，有的時候還要陪練……當然都有分寸，也不會受傷來著。這些陪同的弟子一般都是那些沒什么天賦，但心中還有夢想，于是就自愿來到這些門派里面打雜，多數都是些家里沒什么錢的，這位常秋便是歸屬與五師弟那里。

    聊著聊著，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也漸漸清明，這時，齊煜忽然回想起一開始回到山上的時候，為什么這么多弟子圍著他，可他偏偏就覺得五師弟眼熟了……

    還未進入白清雅的小院，就聽得里面傳來各式各樣的聲音，想必都是一群來看熱鬧的人，這個階段的小孩最無憂，沒什么壞心思，齊霄河雖然是大師兄，但其實有好多個弟子與他同齡，甚至還有年長他幾歲的，而他能被道月觀人封為大弟子……其實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來的。來得早，就這樣把便宜全占了。

    “大師兄來了！”

    不知人群里是誰吼了一聲，圍在門口的人往后一看，紛紛把路讓了出來，一臉心服口服的敬畏，仿佛他是個尋常以欺壓師弟為樂的狂人。

    院口的人是聽見了，院內還處于水深火熱的狀態，只見人群為首的有個白衣服，青衣外套落了一半，單手扶腰，一看就是累的不行，才如此衣冠不整。

    二人合抱粗的大樹上坐著一個小孩，一臉漠然的看著下面，腿懸空微微晃著，下面的一切仿佛都與之無關，而令白清雅失了態的卻不是樹上這個。

    他費力的瞇起眼睛，樹下立著一個身穿破爛衣裳的小孩，表情看不分明，但他左手甩著的東西正是他那副從家族里帶出來的，特制的玉石鏡，那可是他的老命！沒了眼鏡，他都快成瞎子了，這才破罐子破摔的連形象也沒有了……只是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搞的一大幫子人來圍觀他治熊孩子，平時個個要好，關鍵時刻卻在看熱鬧，要不是這是大師兄托付予他的，他早就不管了！

    然而，一旁被失去眼鏡后逐漸失智的白清雅定義為在看熱鬧的群眾其實也很想幫忙，只是對手是兩個半點大的孩子，又瘦又小連人腰都不到，還臟兮兮的不肯洗澡，雖然還把五師哥的階院弄的一團亂，就連山下小梅送的情書都被翻出來了……他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道月有云：婦孺老幼不可欺。

    于是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將白清雅氣的憑空冒出一頭汗。

    許是感受到周遭人群不動手的原因，那樹下的小孩神情漸漸陰鷙，他年紀不大，心性極高，忍讓也會被他當作輕視。

    齊煜此時正從聽不見聲的人群里擠入，恰好見到樹下的小孩瞪著白清雅，嘴里輕蠕著什么，此情此景分外眼熟，似乎是在山下見到過，腦海瞬間一片清明，這屁孩子在念咒！

    齊煜剛想出聲阻止，轉而一想，一個妙計涌上心頭。

    既然這小孩有邪念，不如將錯就錯，讓他把事情搞大，反正這么大的小孩，邪念也傷不到人，到時候就算是他，也可以裝作毫無辦法，之后就能將二人送下山，他也無后顧之憂了！

    這么想著，齊煜還得裝作一幅憂心的樣子，一點笑意也不能泄漏出來，臉色冷冰冰的，令旁邊剛擠進來的常秋即使張了張嘴，也不敢搭話。

    齊煜便專心的研究起樹下那個熊孩子了，尋常咒術都是由心而發，普通人都會有邪念，也有人就此跟著邪念走，走著走著就生出魔念，這就墮入了傳說中的邪門魔道，不過魔道也有好壞之分，只是看這些人能不能掌控住心魔了，如果為心魔所控，一般都會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十分回避這個話題，畢竟人人都有邪念，只是還是得裝裝樣子，故一提起來，就是一臉厭惡。

    但一個小孩子身上會憑空出現邪念是不大常見的。

    看來這小孩以后懸了，得繞著點走。齊煜漫不經心的想著，剛準備收回視線，天才般的敏銳直覺又令他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話說回來，這熊孩子念咒雖不常見，但也無傷大雅，可為什么此時此刻他會覺得不舒服？就好像這個咒的威力比他想象中要大，不像是一個小屁孩能發出來的一樣。

    對了……他不是帶了兩個孩子回來么？

    齊煜忽的微微仰頭，從錯雜的紅葉中窺到一片灰灰暗暗的影子。

    樹上有人，是另一個小孩？

    那片衣角動了動，一只黑白相間的眼睛從樹葉中露出，準確的看向齊煜的方向。

    齊煜有些錯愕，沒想到樹上的小孩會這么敏感。這都不用想了，他肯定搞不定的，直接打包送下山吧，他才不想蹚渾水！

    見他臉色有所松動，一旁的人以為大師兄有了對策，要出手制止了，連忙道，“大師兄你快幫幫五師哥吧，他沒了玉石鏡，一里開外人畜不分！”

    “我……”齊煜為難的搖頭，剛想說自己無能為力，就感到那股邪念的力量減弱了不少，樹下的小孩皺了皺眉，抬頭一看，順著對方的視線探了過去，也瞅到了被簇擁著推到群首的少年，垂著眼，冷冷淡淡的樣子。

    殷霽口中的咒一下就斷了，他不自覺的朝著齊煜的方向走了幾步，揉了揉臉，神色頃刻間變得有些委屈。

    “哥哥！”

    他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撒丫子跑了過來，一下坐在地上抱住齊煜的腿，仰頭看他，“哥哥，我不要待在這里！你不要丟下我?！?/br>
    齊煜還沒反應過來，“……嗯？”

    到底是小孩，變臉的經過毫不掩飾，為此，人群開始議論紛紛，“不愧是大師兄，一來就輕而易舉的化解了難題！”

    齊煜的冷淡中透著一股無言的震驚。還有這種事？這還怎么打包送下山，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繼續念咒??！你小小年紀怎么變臉玩的這么溜？

    左手衣袖被輕輕扯了扯，齊煜麻木的看向旁邊，方才坐在樹上的小孩下來了，靜靜的站在他旁邊，視線在他被抱住的腿和他的臉上游走了一圈，最后抿了抿唇，小心謹慎又充滿憧憬的叫了一聲，“哥哥?！?/br>
    齊煜：“我不……”

    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一陣“啪啪啪”的掌聲，將他拒絕的話完全噎了回去。

    “大師兄太厲害了！”

    “僅僅站在那里就能降服熊孩子，今天又是崇拜霄河師兄的一天?！?/br>
    “看來這兩個孩子非師兄莫屬??！”

    齊煜冷漠的站在那里，周邊圍繞著掌聲，余音繞梁，仿佛他剛尋回失散多年的兩個弟弟，上演了一場認親儀式。

    這都什么師弟？一起打包扔下山得了！

    “霄河?！比巳褐猩斐鲆恢皇?，搭在他肩膀，白清雅瞇著眼在他胸前摸了摸，“能讓他們還我眼鏡么？”

    “稍等?！饼R煜剛一低頭，準備威逼利誘，抱著他腿的小孩就乖乖舉起手，手中捏著的就是那副昂貴定制的玉石鏡。

    齊煜：“……來，快戴上?！?/br>
    白清雅平日風度翩翩文文弱弱，像個教書先生，戴上眼鏡更像個落舉后投身教書事業的小白臉了。

    他先是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感受玉石鏡的歸來，復而睜開眼，對著齊煜真誠的笑，“幸好你來了，只是下次這種事就不要交于我了罷?！?/br>
    “抱歉，不會有下次了?！?/br>
    齊煜拍了拍他的手臂，二人之間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存在，相視一笑，方才落魄的白清雅已經回歸正常，重新風度翩翩。

    白清雅與齊霄河交好，這是安祿觀內眾所皆知的事情，也是齊煜一來就毫不猶豫的把兩個娃交給對方代為看管的原因，只是……白清雅好像不擅長這些。

    哎，早知道有商連云這么個人的存在，他就把娃丟給那個傲嬌的檸檬精了。

    他煩惱的閉了閉眼，準備帶著兩個小魔頭親自去見師傅，將剛才的事情一并告發。呵呵，有哪個門派愿意收下兩個打小就能生出邪念的小孩來？他這些師弟都在現場，可都能作證！

    “霄河，你做的不錯?！?/br>
    齊煜眉頭跳了跳，以為自己幻聽了，道月觀人不正在房里歇著呢么，怎么聲音會出現在這兒？

    吵鬧的人群過了幾秒后安靜下來，掌門師傅和藹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已知曉經過，今日便將他們領回你院子，做個拜師儀式吧?！?/br>
    說完后，先是安靜了幾秒，等掌門沒聲了，人群又開始大吼大叫，“師兄！恭喜你收徒！”

    齊煜茫然的站在人堆里，看著四周一張張真摯的笑臉，額頭青筋凸起。什么玩意兒？道月觀人為什么會知道……又是誰通風報信了！

    “恭喜師兄啊?！?/br>
    人群中冒出一聲陰陽怪氣的低音炮，五個字從他齒間轉了好幾個來回，聽著十分豐富。商連云手里捏著個圓鏡一樣的小物，擠到他面前的同時，雙手背在身后，洋洋得意道，“師兄怎么臉色不大好？收徒是好事，說明你在師傅心中的位置，又高了一階?！?/br>
    白清雅可能耳朵也不大好，沒聽出他三師哥意有所指的酸，竟然附和道，“不錯，我好羨慕?！?/br>
    齊煜：“……”

    大師兄為何緊緊盯著我的下體看？商連云咳了一聲，意識到齊霄河應該是在怪罪他與師傅當場連線一事，便在此等灼熱的視線下不自在的解釋道，“我只是恰好路過進來看看，剛好跟師傅連著線，他便聽完了全程?！?/br>
    齊煜冷著臉，“哦？不知連云是在跟師傅聊些什么，走在路上都舍不得切斷？”

    商連云一聽這親密的稱呼就泛起了雞皮疙瘩，他連忙將手中的圓鏡攤開，急著說道，“是在商討年后秘境一事，我也想去，這才纏著師傅的?！?/br>
    那小圓鏡做工精致，中間空出一片迷霧似的灰，齊煜不由盯著看了一會兒，商連云又忍不住酸道，“大師兄的四通儀不是師傅親手給的么，我的自然是不如你那個，有什么好看的?！?/br>
    “四通儀？”齊煜疑惑了一瞬，又很快斂下，就目前看來，這東西和手機差不多，還能現場通話？他好像沒什么印象，看來又是因為齊霄河不怎么使用的緣故。

    不過這檸檬精怎么每句話都帶酸，活像被他搶了爹似的！

    商連云自然捕捉到了齊煜臉上的不解，想到道月觀人親自贈與的門派好物，竟然被齊霄河冷落至此，不禁又要出口成酸，這時，齊煜腿上的掛件忍不住了，“師傅，我想洗澡?！?/br>
    師傅……

    齊煜深吸一口氣，一瞬間生出收拾包袱連夜跑路的想法，難道這就是邪念嗎？

    最終，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把兩個小孩領了回去。

    要說齊霄河這個大師兄做的真是舒服，階院后山竟還有單獨的溫泉泡，道月觀人待他也太好了點，他要是下次錯喊了一句“爹”，不知會不會被怪罪？

    脫了衣服泡進湯藥里，齊煜嘆了一口氣。

    此情此景，他應該和別的男修待在一塊才對，而不是和兩個魔娃坐在里面干瞪眼。而且這溫泉……味也忒大了點！全是藥味，這些修仙的人也熱衷于養生？

    吐槽歸吐槽，泡在里面還是很舒服的，就連浮躁的心靈，也被藥味壓下去了點，連帶著看那兩個小孩也順眼許多……不對，是他倆洗干凈了臉，看著俊俏多了，齊煜立刻為美色所惑，伸手招了招眼巴巴瞅著他的小孩，“殷霽，想過來就過來?！?/br>
    殷霽一下笑開了顏，挨到齊煜身旁，親昵的纏著他的胳膊，“師傅，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br>
    “怎么會呢，正事沒辦完，我只是先將你們托予我師弟照顧而已?！饼R煜正經的說道，心里卻想著以后該怎么教人修道，才能避免他們墮魔。

    事已至此，只能先接受了，或許這就是他逃脫不了的命運……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丟孩子！

    齊煜閉著眼休息，不想跟殷霽有過多的交流，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很依戀他，這實在有些沒道理，只不過把他從魔道手中救下來了，怎么就認定著不放了？

    這時，他又敏感的察覺到另一束視線在默不作聲的觀察他。

    齊煜睜開眼，對方嚇了一跳，立刻收回了眼神。

    “你也過來吧?！饼R煜朝著另一個小孩招手，見對方遲疑著不肯動，又加了一句，“臉沒洗干凈，我給你擦擦?！?/br>
    大一點的孩子叫戚堯，和殷霽沒有絲毫關系，性格也是南轅北轍，一個粘人一個沉默，倒是和之前的精靈雙胞胎有些相似，齊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兩人的頭，殷霽還頂著他的手掌蹭了蹭，戚堯瑟縮了一下，并未躲開，只是依舊看著他。

    “明天先跟著我打坐吧?！?/br>
    他自己對這些東西尚且一知半解，只能先忽悠過去，等他完全掌握了這具身體的力量后，再給人指明方向。

    齊煜這時在心里痛苦的呼喚系統，他的苦日子要來了，沒想到，裝死的系統竟然真的活了過來，并立馬來了一段科普：你這小小三重境根本不算什么！不過在同齡人里面是相對較為突出啦，這個世界一共有十二重境，再往后第十三重就是大能，可以得道升仙，達到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萬里挑一，幾乎沒有，得完全摒棄邪念才能做到，你的路還很遠呢！

    齊煜：誰說我要升仙？麻煩幫我篩選一些像樣的男人，我要雙修。

    系統顫抖了：你你你你……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把你身旁兩個小崽子服侍妥了再找男人吧！

    齊煜滿不在乎：我遲早要丟掉他們的，哎雙修不也是快速進階的好方法嗎？

    系統：雖然但是，屬相相克的話還會反嗜……這世道不大太平，人人都藏著掖著，所以很多都是內部消化了，你懂我意思吧。

    齊煜：懂了，讓我找師弟雙修。

    系統：呸?。?！我是讓你專心修煉，少想些投機取巧的事，別到時候一不小心又給我GG了，你會連累到我！

    齊煜一想到要干正事就萎了：好嘛，等這兩個小崽子長大了，我也早就步入更高的境界了，而且我這么提防他們，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死那么慘的，你放心！

    系統無法對他放心：你別給我立FLAG……這個世界不一樣，那些修士能感應到我的存在，我寄生在你腦袋里，如果過于活躍的話很可能被那些高修為的人發現，他們會以為你是魔道！就像現在這樣，我也只敢挑安全的時機跟你說話，等人多了我就不敢出來了。所以你得小心點啊，別趁我不在的時候直接掛了，我人會傻的。

    齊煜：……

    靠，聽著怪滲人的，那還是乖乖待在師傅手下安全，別出去亂跑了。

    齊煜結束了和系統聊一次少一次的對話，睜開眼，發現殷霽和戚堯不知不覺間都在專心的盯著他看。

    齊煜偷偷打了個寒顫，“何事?！?/br>
    殷霽望著他道，“師傅，你剛剛在做什么？”

    齊煜：“我？閉目養神?！?/br>
    “可是我感覺剛剛有點吵，好像有人在說話?！币箪V說著，還可愛的對著他一笑。

    齊煜心一驚，一旁的戚堯猶豫的說道，“我也聽見了?！?/br>
    “……？！”

    靠！為什么這兩個沒什么修為的小崽子也能聽得見？他的苦日子果然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