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本（14）

    “齊遇，相信我?！?/br>
    幾個小時之后，齊煜回想到這句話就是一個“呸”。

    他身裹棉襖，孤零零的站在樹底下。

    時間倒退回上午。

    齊母、賀梧、還有他，三個人一起出門逛街了。

    齊煜原以為逛街是賀梧昨晚的玩笑，沒想到這還是真的！

    他們下車后沒過多久，齊母在一家商場門口遇到老同學，站那聊的昏天黑地，最后拋下賀梧和齊煜去咖啡店邊喝邊聊。余下兩人心中毫無購物欲望，就在街上隨便走動走動。

    然后，不知道該說是賀梧不見了，還是齊煜走丟了，反正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兩人原先在一條小路上走，邊上還有其他路人經過，等到齊煜發現身邊一點聲音，包括車聲都沒有后，他才驚覺自己走到了一條渺無人煙的岔路上，連賀梧都匪夷所思的消失了。

    這片小樹林帶給他強烈的熟悉感，本是晴空萬里，待齊煜出了樹林后，天色漸灰，烏云成片漂浮出來，天空發出悶響，隱隱有白光在整個城市上方閃過，齊煜撥開最后一片遮臉的葉子，同時一道驚雷落下，S市第一高中的牌匾在陰森詭譎的環境下出現在齊煜眼前。

    齊煜恍然生出一股自己是恐怖片主角的既視感，兩只腳像長在地上一樣沒有勇氣邁出一步。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刮來一陣強勁的大風，齊煜像被從后推了一下，整個人往前趔趄了兩步。

    他往回看了一眼。

    依舊是黑漆漆的樹林，只能看得到就近的幾棵樹，齊煜瞬間感到有些害怕，他拉了拉外套，猶豫的向前走了幾步。

    ‘在一片愁云慘淡中，少年孤身一人踏入了自己曾經的高中，究竟是機緣巧合，還是命中注……’

    “停停停！”齊煜立在一樁教學樓前，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您能別在這時候講故事嗎？”

    系統無辜的聲音哼哼唧唧的傳來：“我是看你害怕，想緩解一下氣氛?！?/br>
    齊煜已經看出系統暗藏的邪惡小心思了，他搖了搖頭，決定進教學樓里躲一躲。

    一來是天氣不正常，二來是站在外面總有種暴露感，這兒雖然是原主以前的高中，但他站這一點兒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沒有。

    他是怎么來到這兒的？賀梧為什么不見了？

    這太怪了。

    “齊、齊煜！你聽見什么聲音了嗎……”

    不多時，系統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明顯的驚恐。聞言，齊煜不由得靜下心，他望向拐角處，那邊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黑暗里爬動，緩慢的延著地面朝他蹣跚靠近。

    又一道驚雷閃過，那面墻上印出一條黑影。

    沒錯，是一條。

    那黑影真的趴在地上，兩手在順著往前爬。

    齊煜只看了一秒，果斷的朝著身旁的樓梯走了上去。

    他步伐放得很輕，以至于都能聽見那黑影發出的聲音。

    “噠……噠……噠……”

    如水滴落的聲音，又不完全是，那感覺就好像，腳上沾了膠水粘在地上后又拉開的聲音。

    齊煜表面冷靜，實際心里都快炸了，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僵硬的趕向二樓。

    幾分鐘后，齊煜找了個看起來安全的教室呆著，然后縮在門后，無助的呼喚系統，“我現在該去哪里啊?！?/br>
    結果讓他最擔心的一幕發生了——

    “我們……快……沒……信號……”

    系統斷斷續續的聲音艱難的傳出，最后完全消失，齊煜呆立在當場，幾乎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如果是手機沒了信號他一定會瘋狂搖它，可是系統在他腦袋里??！

    這是什么見鬼的副本，磁場還能干擾到系統的？

    齊煜不死心的再次嘗試呼喚，系統以一片寂靜回答了他，這種陌生的感覺讓此時的齊煜被迫吃了個double恐懼。

    以前到現在，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齊煜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從窗口看向外面，只能看到他剛才經過的校門，與之后面的一大片樹林。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還是決定認清現實。

    事到如今，先找找出口吧。

    他將視線收回，那一瞬間，余光從靠近走廊的窗口處瞥到了什么，齊煜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長著動物臉的東西一閃而過，表情已然呈現死灰狀。

    剛才都沒發現……那東西，在窗口看他多久了？

    齊煜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后背發怵，步子都邁不出去了。

    -

    兩個多小時后，齊煜躡手躡腳的順著墻壁往前探，先前灰暗雷鳴的天空已經沉寂下來，一片黑暗籠罩在整個校園里。

    憑借著金手指，他僥幸躲過多次迎面撞上鬼的幾率，一顆心提在半空中，覺得這一趟下來，他以后去鬼屋都能泰然自若了。

    齊煜不知道系統所指的出口是什么樣子的，或者說，是怎么樣才能觸發。他翻著雜物間，難免發出些零碎的聲響，只感覺自己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半小時后，齊煜走在另一幢教學樓內，他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

    這時，齊煜不經意的往外一瞥，卻陡然睜大眼睛。

    只見樓下不遠處有一堆紅彤彤的東西在向這邊靠近，怎么看怎么詭異。

    就在齊煜看到它們的一剎那，那些東西速度好像快了很多，三秒后齊煜就聽見它們在上樓梯的聲音了。

    怎、怎么辦……

    它們是來找他的吧？！

    齊煜腿都軟了，眼睜睜的看著地上印出一個頭歪著的人影，屏住呼吸，在那些東西要轉過來的一剎那，旁邊的小走廊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將齊煜拉了進去。

    紅色的倒影不聲不響的從旁邊經過，速度慢了很多。

    齊煜大氣不敢出，和眼前的狐貍臉面面相覷，要不是對方捂著他的嘴，他真會叫出聲，在漫長的對視間，齊煜看出對方只是帶了張面具，而不是真的人身狐貍臉。

    這個感知令他差點喜極而泣…………終于碰到人了！

    不過這條走廊真的過于狹窄了，齊煜與這人緊緊貼在一起，他都能聽見雙方的心跳聲了。

    待那些東西過去了有好一會兒，齊煜試圖說話，嘴唇在對方溫熱的掌心內輕輕擦過，“你在這多久了？”

    對方像觸電一般的將手拿開，面具下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看了齊煜片刻， 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沙啞音調，開口道，“比你早一些?！?/br>
    齊煜靈光一閃，“難道先前在窗口看我的就是你？”

    “嗯?！?/br>
    “那你怎么不進來找我？”

    狐貍臉開口道：“怕你只是一個幻影?！?/br>
    他低頭，五指張開，仿佛上面還留有齊煜的氣息，“現在可以確定了?！?/br>
    齊煜的視線隨之望過去，就見對方穿著一身校服，再結合他的聲音……這狐貍臉竟然還是個高中生。

    現在寒假，為什么還會有學生被帶進來？難道，除了他之外，這個狐貍臉也能看見鬼魂？

    應該是這樣，剛才狐貍臉肯定也看到了那堆東西，所以救了他。

    說不定這就是他們倆會進到這里來的契機。

    對方的視線在齊煜糾結的眉眼中端倪片刻，隨后在他不解的視線下摸上了他的臉，說出一句令齊煜不知作何回應的話。

    “原來現在的你，是這個樣子的?！?/br>
    齊煜：“？？？”

    狐貍臉從齊煜的表情中解讀出了些什么，他歪了歪頭，“你認不出我？”

    “你……戴著面具，我不知道?！?/br>
    狐貍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面具，搖頭，“現在還不能摘?！?/br>
    他率先起身，拉起齊煜，“走吧，我們去教室里說?！?/br>
    他說道：“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你?！?/br>
    齊煜直覺狐貍臉對這邊有所了解，不然他也不會聽的一頭霧水。

    然而最令他感到奇怪的還是狐貍臉看他的眼神，那種熟悉又陌生，懷念又憧憬的感覺讓齊煜內心都揪了起來。

    他應該是認識眼前人的。

    齊煜眼巴巴的看著對方，希望對方能解答他的疑惑，隨后頭頂就被揉了一下，他聽到狐貍臉輕笑的聲音，“還是這么可愛?！?/br>
    “……你到底是誰？”

    狐貍臉將齊煜著急的樣子看在眼里，竟然開始擺譜，他雙手環在胸前，倚在椅子上，看著外面的月光，瞇起眼，答非所問道，“等月亮消失，你也會離開吧?！?/br>
    “那你呢？”

    狐貍臉頓了一頓，看向齊煜，“我屬于這里?！?/br>
    看齊煜一副暈頭轉向的模樣，狐貍臉輕嘆了出聲，“看來是真不知道啊。你，誤入了這個平行空間?！?/br>
    “平行空間？那你……”

    齊煜對著狐貍臉猛瞅，那雙細長的眼睛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就在前不久他好像剛剛見過。一個念頭涌過，齊煜指著他，“你是賀梧！”

    狐貍臉眼中染上笑意，“認出我了，該給你什么獎勵好？”

    “賀梧……”齊煜湊過去將他全身都打量了一遍，“我已經上大學了，可你怎么還是高中生?！?/br>
    “因為空間錯位?！辟R梧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你怎么進來的。畢竟這個時候，我已經被你冷落一年了?！?/br>
    他瞇起眼笑了笑，與面具上的狐貍毫無違和感，“看你現在這樣我就放心了，這么說來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和好了？”

    “嗯……”齊煜支支吾吾，“算是吧?！?/br>
    “那你現在能告訴我嗎，”對方明明現在才17、8歲，就已經帶給齊煜壓迫感了，他問道，“為什么疏遠我?！?/br>
    也幸好現在的賀梧沒有另一個賀梧氣場強大，齊煜還能抵抗的住，不然照賀梧那深不可測的表情往這一擺，他又不敢說了。

    齊煜按照原主的記憶，委婉的說道，“當初和你提了那件事，你沒有相信我?！?/br>
    賀梧狠狠皺起眉，“就為這個？”

    這什么語氣??？齊煜當機立斷的要為原主打抱不平，“齊……那個時期的青少年心思很敏感的好不好，你身為我最好的朋友，不但不聽我訴苦，還嘲笑我！”齊煜說的情真意切，完全將自己代入原主的心境。

    賀梧沉默了一會，突然說了一聲“對不起?！?/br>
    他喃喃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其實，你能看到鬼這件事……是我做的?！?/br>
    “你說什么？”

    這種改變人一生的事情，賀梧就這么風輕云淡的說出來了？

    “實際上，在我們家族，每代男性都能見到鬼?！?/br>
    賀梧繼續用著淡然的口吻說出一連串爆炸的內容，“我很喜歡你，只是你必須也有陰陽眼才能進我們家?！?/br>
    “誰說過要進你們家??？”齊煜有些生氣，“我的本人意見是被狗吃了嗎？”

    賀梧說道：“對不起，當初我只是想嘗試看看，沒想到真的成功了?，F在聽到你說出原因，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br>
    齊煜壓下心中的怒火，問道，“在那之后，你為什么還裝作不信任我?！?/br>
    賀梧再次陷入了沉默，難得的有些結巴，“我、我想讓你只屬于我一個人，完全依靠于我。沒想到，起了反效果?！?/br>
    齊煜：“……”

    齊煜：“這難道不是必然會起反效果的話嗎？！”

    沒想到原主是因為這樣才能見到鬼的，賀梧當時應該也完全沒想到，他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能毀了原主的一生。要是齊遇知道了，說不定會氣的吐血，然后拉著賀梧同歸于盡。

    “……我還能再去見你嗎?！?/br>
    賀梧看了齊煜一眼，“我是說，這個時空的你?！?/br>
    齊煜搖了搖頭。

    他清楚在這個時空的齊遇誰都不敢見。

    “勸你還是不要吧，我現在知道緣由后都不想理你，更何況曾經那個被你嘲笑的我?！?/br>
    賀梧默不作聲的低著頭，看起來有些難過。

    齊煜嘆了口氣，“你要實在想的話……”

    他聯想昨天就找上門的賀梧，自然而然的帶出后半句話。

    “等我上了大學，再來找我吧?！?/br>
    賀梧連忙點了點頭，現在才有點高中生青澀魯莽的樣子，“那我們后來是怎么和好的?！?/br>
    齊煜猶豫道：“這個啊……”

    總不能說是被未來的賀梧美色所誘上了個床，然后就……

    “這是什么?！?/br>
    齊煜還沒編好原因，賀梧突的傾身上前，拉開他的衣領，白皙的脖頸上赫然出現一個深紅的吻痕。

    賀梧有片刻的僵硬，“是我嗎？”

    齊煜遲疑的點了點頭，賀梧復雜的盯著那處，說道，“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有些吃醋?！?/br>
    齊煜重新拉好領子，只見狐貍面具下，賀梧雙眼閃閃發亮，“我也想親親你……行嗎？”

    齊煜的“不”字還沒說出來，賀梧一下撲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聲音說不出的可憐，“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我想見你，想和你說話，我真的……好喜歡你?！?/br>
    “都是我的錯?！?/br>
    “對不起?！?/br>
    賀梧摸著他的臉，雙眼溢出痛苦與悔恨。

    “可是，求求你……不要錯過我……好不好？”

    齊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此處應是彩蛋）

    “其實，我騙了你?！?/br>
    事后，賀梧攬著齊煜，突然如此說道。

    “你不是因為空間錯位才來的，這個學校是我虛幻出來的?！?/br>
    賀梧：“我是……因為太想見你，卻不知道為什么，陰差陽錯的將未來的你召喚過來了?！?/br>
    齊煜心如止水：“我要怎么回去?！?/br>
    “到頂樓躍下去就行了?！?/br>
    齊煜：“跳樓？”

    賀梧：“我開玩笑的?！?/br>
    他一看到齊煜不對勁的表情就急了，“對不起，開個玩笑，你別生氣?！?/br>
    齊煜默默的盯著他。

    賀梧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他握住齊煜的手放在面具上，微微笑道，“把它揭開，我就告訴你?！?/br>
    他說道：“來吧?！?/br>
    身邊的事物全都變得模糊不清，齊煜只見到面具下，那張還很青澀的臉龐，對方漆黑的雙眸緊緊的看著他，似乎要把他牢牢記住一般，那雙眼眸中盛滿了不舍與痛苦。

    隨后，一切如同化沙般慢慢消失，連同賀梧，也一并落下。

    齊煜眼前一黑。

    再次睜開眼時，入目卻是一片白。

    他微微轉頭，看到一旁的賀梧站了起來，“你醒了？我去叫護士?！?/br>
    齊煜隨后撐著床坐了起來，然后發現自己的左手竟然在打點滴。

    辦公室內，醫生翻著病歷本，語重心長，“小年輕也要注意身體啊，你朋友海鮮過敏不是很嚴重，但也要忌口啊?！?/br>
    醫生對面，賀梧微微點頭，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親切笑容，“謝謝醫生，我會看好他的?！?/br>
    一分鐘后，賀梧離開辦公室，盯著手中的化驗單，片刻后默不作聲的笑了笑，隨手將它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是在自嘲。

    賀梧，你現在只能用這種卑鄙的方法留在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