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玨洗漱下樓，心情郁悶，　軟底拖鞋在木質樓梯上發出輕微的啪嗒啪嗒聲，他透過扶手往樓下看，客廳里劉姨正在擦一只花瓶，聽見了抬起頭，手上拿著一塊藍布，笑道：“小憐醒的這么早？”

    她原本弓著腰，時間久了，起身的時候得用手扶著后腰，動作不太靈活。

    連玨羞了一瞬，后頸一熱。以前劉姨還是原家的保姆的時候，就知道他愛賴床，初中連士平去外地做講座，王瓊一起去，家里沒人，連玨就天天跟原野同吃同睡，早上劉姨進來叫，兩個人頭挨著頭悶在被里，胳膊腿纏在一起呼呼大睡，原野總是先醒，冬天早上五點多天還沒怎么亮，窗外冷風呼嘯，被窩里熱烘烘的勾人。

    昏暗的房間照進客廳的暖光，原野習慣了，通常眼還沒睜開，直接裸著上身坐起來，麻利地套上校服洗漱，被窩里被灌進冷氣。

    連玨皺眉扯住被子把自己卷起來，無奈原野洗漱完手掌冰涼就呼嚕他劉海兒，連玨頭發軟，在被窩里捂的溫熱，手感極佳，原野拽著他胳膊把人撈起來，連玨再躺，原野再撈，幾個回合，連玨手揮在他下巴上，閉著眼嘟囔：

    “你扯的我胳膊疼了?！?/br>
    原野這才放開人，掀了被子，不耐煩地說：“給你五分鐘，快點起來?！?/br>
    劉姨轉身去給連玨熱粥，小砂鍋咕嚕咕嚕的，是粘粘的紅豆粥，冒出騰騰的熱氣。

    連玨在客廳溜達了一圈，　原衛國不在家，張叔肯定也不在，連玨看見陽臺上有只八哥，他看八哥，對方也歪著腦袋，兩只濕潤潤的小黑豆眼打量他。

    連玨又溜達回廚房門口，靠在門框上，家里只有兩人一鳥，他放松不少，吃完飯又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想起自己還有畫沒畫完，琢磨了一會兒，提道：“劉姨，我出去一會，去畫室看看?！?/br>
    劉姨開始沒說話，眼神猶豫，在她的碎花圍裙上擦了擦手，端過來一盤剛洗好的草莓，又紅又大。

    “原野這幾年脾氣越發大了，話也不愿意說，和原總天天吵，吵得我都害怕了?！?/br>
    她說完后轉頭看著長長的走廊，輕微嘆了口氣，八哥不知道什么時候飛進來了，歪著小腦袋，落在茶幾上啄草莓吃，連玨安靜地看著，沒有人說話。

    過了幾分鐘，八哥叼著草莓蒂扔進垃圾桶，又開始梳毛，連玨順著劉姨的目光看過去，落在走廊盡頭的樓梯拐角，徐徐開口：“劉姨，我去樓下畫畫吧?！?/br>
    劉姨身體松快了一瞬，站起來說：“樓下陰冷還返潮，待時間長了不好，我給你在樓上收拾一間，朝陽，過幾天這邊冷了，白天太陽一照，你在里邊暖和?！?/br>
    連玨搖搖頭：“就樓下吧，劉姨，我想下去看看?！?/br>
    樓梯很長，透著一股濕乎乎的霉味，一拐下去墻面變窄，但空氣陡然流轉，涼颼颼的氣流飄在來連玨頸部裸露的皮膚上，他一步步走，從腳底升起寒意，光線越來越淡，到了盡頭，只有一扇棕綠色的厚重鐵門，門一開，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拉出兩個人模糊晃動的影子，燈光昏暗，里面陰森森，沒有窗，四周墻壁也都是黑灰色，唯獨西北角有一個大鐵皮柜，柜門上掛著一把黃色的銅鎖。

    怎么看都不像人能待的地方，黑漆漆，空蕩蕩，黏答答，說話都有回音，像和樓上仿佛兩個世界。

    連玨環視一圈，后腦勺有些發涼。

    他不是不想在樓上，只是樓上的房間離客廳太近，而這間又恰巧在走廊盡頭的樓梯下，他可以從二樓西側的樓梯直接下來，免去見到別人的尷尬。

    劉姨嘮叨了幾句，說算了還是在樓上畫吧，連玨說就這里吧，便準備著手收拾，被劉姨推搡著攆上樓了，說她自己來，連玨只會越幫越亂。

    她給張叔打了個電話，十幾分鐘后張叔回來了，連玨回房間拿出一串鑰匙遞給他：“地址發到您手機上了，這把長的鑰匙就是，麻煩張叔了?！?/br>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里面的東西都搬過來？”張叔問。

    連玨想了想：“那些畫完的就不用了，只有畫架沉一點，我讓朋友過去收拾了，您去了讓他搬就行?！?/br>
    張叔說好，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急匆匆拿鑰匙走了。

    晚上原衛國和原野都回來了，餐桌上氣氛緊張，順帶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也讓人沒了胃口，連玨坐如針氈，一直沒動筷子，原野全程黑臉，原衛國戴著老花鏡，肩膀上停著八哥，八哥親切地啄他的臉和胡子，尖尖的喙輕微泛黃，黑羽油光華亮，小黑豆眼照樣滴溜溜轉，原衛國手里捻著一小撮鑿碎的堅果仁，不緊不慢地用手給他喂食。

    原野一聲不吭拿起筷子吃飯，飯桌上終于出現一點筷子和瓷盤碰撞地響聲，連玨過了幾秒也小口吃了起來，他也沒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便發起呆來。

    飯后連玨偷偷去畫室待了一會，他穿的薄，稍微有些冷，但也比在樓上受罪好上一些，畫室被劉姨又打掃了一番，半個房間鋪了厚地毯，畫架上的畫只完成了線稿，還沒來得及上色，連玨試著畫了幾筆，都有些不盡人意，扔了畫筆攤在椅子上看天花板。

    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