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十九號當天晚上十點，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沒有人能證明？”

    “實話告訴你，程淞，一昧地沉默是幫不了你的，我們在犯罪現場發現了這個，是你的東西吧？”

    “死者你認識嗎？這個女生也是大學生，這張臉你總有印象吧？”

    邵權隔著單向透視玻璃看著被燈映照著膚白如紙的臉孔，程教授好整以暇地甚至喝了一口他問警察要的咖啡。

    他瞥見蘇晴直直地盯著人看。

    “看什么呢?！彼櫭?。

    “看帥哥咯?！?/br>
    “他帥個屁?！?/br>
    蘇晴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移開目光看著邵權：“我去，老大，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有點眼瞎在身上的。話說，今天網上算是爆了，光女大學生、jian殺、教授、官二代這幾個熱搜詞條都好幾億量了，現在網民都在聲討兇手，老大，這事兒是不是咱闖禍了啊?！?/br>
    她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戚戚。

    邵權卻不甚在意她說的這些話，一雙眼冷冷地盯著單向透視玻璃鏡，“別給我扯這些，我自己心里有數?，F在審的怎么樣?！?/br>
    “喏，李副問他的問題，他都不說話，這位教授的腦子是有點子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律師就來了?！碧K晴大眼睛眨巴兩下，上上下下打量著邵權，一看就是在趙局那吃了癟，一臉等著誰倒霉就收拾誰的樣子。

    那個倒霉的人，大概率就是那位審訊室里的大教授了。

    2

    ……

    芋圓圓圓圓圓臉：誒，我聽說你們燕大有兩門專業最為出名，是不是真的??？

    Kay學長：哪兩門？不就一門最熱門，一門最冷門嘛。

    芋圓圓圓圓圓臉：我知道，法學嘛，不過按理說法學出名的大學應該是政法類大學，可你們燕大的歷史有些特殊得另算，我想問的是冷門那個。

    給蘇格拉底當狗：哼，你以為哲學系的學生都是一杯茶，一包煙，一段康德看一天？入了咱們燕大哲學系，那就是上輩子殺人，這輩子給程教授當學生。

    芋圓圓圓圓圓臉：不是吧，我聽說他老帥了！

    貓奴③號：……嘶，帥是真帥，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他該去娛樂圈發揚光大。

    給蘇格拉底當狗：你沒事兒吧？不知道那位來頭有多大就別亂說話，小心你號沒了。

    芋圓圓圓圓圓臉：有照片嗎？！求爆照啊啊啊

    123shhgfsa：還在這捧咱程教授的臭腳呢，不知道今天警察局都來人了嗎？前幾天網上吵地火熱朝天的濱河區南門菜市場口女大學生殺人jian尸案，菜市場口以前那是什么地兒？古時候那就是砍頭的地兒！知不知道幾十年前咱燕城濱河區南門菜市場旁邊的天宮北路有多亂？據說當地居民隔三差五都能看到有人缺胳膊短腿地從里面顫顫巍巍地爬出來！

    66557652：真的假的，教授jian殺女大學生，社會新聞??！

    給蘇格拉底當狗：我擦造謠光靠你們一張嘴可真牛逼了啊。

    ……

    3

    整理了零零碎碎的信息，程淞往后一靠，對于刺眼的光打在他眼睛上這件事并不在意，眼前的警察有幾分眼熟，但沒意義的記憶他通常不會去記，從他們的只言片語里他得知，前幾天那件殺人案案發現場發現了自己的鋼筆，而那只鋼筆很可能比較關鍵。

    他記得那只鋼筆。

    那只鋼筆市場價幾十萬，上面還刻了一個程字。而以死者的經濟狀況與社會關系是買不起這只鋼筆的，警方通過這只鋼筆的序列號，查到了買家，也就是他的身上。

    而離譜的是，他的這只鋼筆正好丟失了快一個月了。他不是一個丟三落四的人，不見了什么東西，只要稍微回憶一下會在的地方就能找到，如果這樣都沒找到那便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他并不是獨立辦公室，而辦公室人來人往，老師、學生、領導都有可能出現在那間辦公室，他也曾去查看過監控錄像，偏偏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壞了。

    而現在這支失蹤的鋼筆莫名其妙成了殺人案的罪證。

    有一些事情聯系在一起就會隱隱透露出古怪。他沉思著。幽暗處，頭上的監控器閃著紅光。

    這個時候，審訊室的門開了。

    一身警服的邵權拿著一沓資料徑直走進來。到他桌前時微微俯身，手撐在桌面，兩人四目相對，“程教授，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啞巴了。不說話我們警方就拿你沒辦法了？你以為演電影呢？”

    他最煩的就是誰居高臨下地看自己。他扯了個漫不經心的笑，終于開了口：“離我遠點?！?/br>
    然后便是邵權額角的青筋畢露，斂了氣息直起身，整個人如岳峙一般立在眼前。

    4

    “你就不怕我讓人把攝像頭關了，把你揍一頓？”

    邵權讓其他警察都出去了，自己坐在審訊室拿著筆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面。

    “你不敢。程序正義，你比我懂?！?/br>
    這句話換來邵權一聲冷笑。

    5

    “六月十九號當天晚上十點，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沒有人能證明？”

    “在公寓睡覺。沒人能證明?！?/br>
    “死者鐘永婷，被發現時尸體在濱河區南門菜市場口，你認識她嗎，見過嗎?！?/br>
    “不認識，沒見過?！?/br>
    “確定嗎?！?/br>
    “就算她是燕大的學生，燕大那么多學生，我都要一個個一一記住嗎？”

    “……你說的沒錯?！鄙蹤嗄曋?，“她也不是你們燕大的，她是燕城輕工業學院的?！?/br>
    “呵?！?/br>
    “那這支筆是你的嗎？”

    目光落在裝在證物袋里的鋼筆，他嗯了一聲。

    “為什么你的筆會在案發現場？”

    “丟了。一個月前丟了?！?/br>
    “還真她媽巧了，你的筆在案發現場，你跟我說一個月前就丟了?！?/br>
    他低低笑了一聲，抬起沒什么表情的臉孔，“邵權，你覺得你像審犯人那樣審我，就會把我唬??？你以為演電影呢?！?/br>
    兩個人之間剛平息的氣氛又開始滋生暗潮洶涌。

    “她怎么死的?！?/br>
    邵權沉了沉氣，“吸毒過量和性侵?！?/br>
    聽罷，坐在椅子上的人連眼角眉梢的絲絲縫縫里都飛出了輕慢，是對眼前的警察的輕慢，“你覺得會是我嗎，你到底是膽子變大了，還是絲毫沒有長進？”

    警察皺了皺眉，沒說話。

    “你覺得我要什么女人沒有？非要弄死一個學生？我知道網上現在一定吵翻天了，就像他們那些以為他們挖到的我的身份信息一樣?！?/br>
    警察冷硬的輪廓沒有絲毫變化，目光鋒利如匕首，“你是想說，你的特權身份能挑戰法律的底線嗎？”他嘴角的笑非常不懷好意，“你的思想覺悟有待提高啊，教授?！?/br>
    “那隨便臆測歪曲別人的話也是你們人民公仆該做的嗎？”

    6

    “嘶——”

    耳邊傳來蘇晴的聲音，李錦帆取下一邊的耳機扶額，“你又怎么了?！?/br>
    “沒什么沒什么，條件反射?！碧K晴吞了一口唾沫，“老大這狀態跟以前比差遠了。他沒事兒吧？要不還是李副你進去跟老大換一換？”

    “不了吧?！崩铄\帆復雜地看了一眼里面，“指不定我進去，人又不開金口了。而且邵權審犯人經驗豐富，……他會知道分寸的?！?/br>
    蘇晴撇了撇嘴，她瞧邵權就差把死者身份證號給人報出來了。

    她看著鏡子里的邵權，此時這位邵大隊長的目光和印象里有一次對話特別像——

    “為什么？因為抽煙對身體不好嗎？”蘇晴眼睜睜看著邵權把自己手里的煙取走。

    “女孩子少抽這玩意兒，會上癮的?！?/br>
    “……說到底還是因為對身體不好嘛，上癮什么的，不就是會一直抽嘛?！?/br>
    “不，不是尼古丁的危害啊肺癌之類的。我所說的香煙的危害，就是‘上癮’而已?！彼斐鍪謥?，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取走了她襯衣口袋里的煙盒，“任何讓人上癮的東西都不能和解?！?/br>
    “什么上癮不上癮的啊，老大你也管得太寬了吧，要不是我休假，我才懶得來醫院看你，來醫院還要被你數落，平時工作數落我也就算了，抽個煙也要數落我。您老人家真是海量的胸懷?！?/br>
    她后來回想邵權看著煙盒的眼神里，那種眼神揉雜了濃烈糾纏的恨，剜著人心，她一開始以為只有恨，后來才意識到恨是不純粹的恨，有仇有怨，既痛又癢，恨不能看不見，恨不能看見，新詞舊句里全是深沉極致的心結，心結成執念，只對著無法朗聲的人。和現在他看著他眼前的教授的目光，一模一樣。

    她不明白，為什么兩個人之間不能有話說話呢。

    7

    凡是可以說的東西都可以說得清楚；對于不能談論的東西必須保持沉默。

    長久的沉默，幽暗的審訊室里，刑偵大隊長沉著眉眼。

    “為什么我問，你就回答了?！边@個時候他倒是挺想點根煙。

    “因為我煩了?！背啼翍v懶地垂著眸，白色的袖口在強光的刺激下亮地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