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真的假的......”

    路嶼喃喃自語。

    他在宿舍的床上醒來，睜開眼看到的是燈具樸素的天花板，聽到的是自己的手機鬧鈴，一時有點難以置信。

    小半個月以來，路嶼第一次無夢到天明。

    他起身坐了半晌，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撥通了王圈圈mama的電話。

    “那個，阿姨你好。我是小路。請問圈圈最近醒了嗎？”

    答還沒醒，但體征穩定，已經轉回家看護了。

    路嶼悵然若失。他花了些時間安慰圈圈媽，之后掛了電話。他反復思索昨天發生了些什么不一樣的才導致了這個結果：做——應該不是，已經做過三次了——意識到這一點他小小地臉紅了一下；吃了白加黑。

    白加黑，號稱白天不瞌睡，晚上睡得香。

    他身體不適，也就悶在家里沒出門，靠外賣和劇本度過了一整天。李巨基沒有得到回復，也就沒有再發第二條消息過來。臨睡前，路嶼鄭重其事地又吃了幾片白加黑，然后忐忑地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進入大綱世界。

    他在宿舍迎接清晨。

    他脫離苦海，幾乎想給白加黑捐款。

    好事成雙。路嶼吃早餐的時候，小虎打電話過來讓他看v博——電影啟動了。暫定名是，導演是獲獎無數的xxx，雙男主，宣了林南恭和他。熱搜上榜，營銷號開始聯動造勢，很多老資格的演員都出現在主創名單里。無數人發來消息說恭喜，包括金姍姍。

    路嶼心情復雜。

    他這邊粉絲歡天喜地，林南恭那邊從官宣的那一刻開始被全網黑。

    林南恭之前就確定了會出演，檔期和后半段重合。主創方對林南恭軋戲的行為非常不滿，買了通稿，批評林南恭沒有藝德，可能是想逼迫林南恭放棄出演，但網絡水深，從來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林南恭私生活不端的料也被炸了出來，黑粉罵他雙插頭，粉絲罵造謠的死馬，v博廣場烏煙瘴氣，隨便點兩條和他相關的消息，評論區都是腥風血雨。

    路嶼莫名覺得自己有責任，破天荒地主動打電話給林南恭。

    “我看了v博......”

    “寶寶，你要相信我，他們在造謠?！绷帜瞎ξ卦陔娫捘沁呎f，“我是單插的?！?/br>
    呃......

    “如果你是為了我參演的話，其實不用做到這個地步?！甭穾Z沒接林南恭的話，認真地說。

    林南恭在電話那邊笑得更大聲了。路嶼面子掛不住，手都抖了起來，強忍著沒有掛電話。

    “寶寶真可愛?！绷帜瞎蛄?，放低聲音說，又是那種一貫的誘哄，沙沙地刮撓著路嶼的耳朵，“我軋戲是因為我有這個實力。片方也知道，所以舍不得放棄我。寶寶不用擔心?！?/br>
    “那跟我沒關系咯?！甭穾Z沒好氣地說。

    “有的?！绷帜瞎в终f，“寶寶太甜了，我想多吃兩口?！?/br>
    “吃屁！”

    “吃屁屁～”

    于是路嶼說了句滾，然后掛了電話。

    七天后正式開機，劇組主創人員齊聚豎店，舉行了開機儀式。儀式之后馬不停蹄地開拍。路嶼是第一次拍電影，之前只有小成本網劇的經驗，受眾也只是粉絲，經驗不足，拍一條卡一個多小時。他越想好好表現，就越是用力過猛，最后覺得臉上的肌rou都不是自己的了。劇組導演出乎意料地對他很好，也沒有罵他，讓他到旁邊休息一會兒再拍。他十分沮喪。他喝著水混在工作人員里看林南恭拍戲，這時才發現林影帝是多么的有魅力。

    林南恭在片場大部分時間是收斂著的，樸素得像一把角落里的椅子。他長得好看，別人要凸顯外貌，他反而要遮掩一些，用恰當的黑眼圈、皺紋、胡茬或者干裂的嘴唇來磨掉自己的鋒芒，讓自己保持在一個可以隨著角色流動的狀態。

    他在拍一場哭戲。林南恭在中飾演的角色是路嶼的兄長，是亦正亦邪的墮仙，他因質疑天道被貶下凡，在人間遭遇種種不平后最終選擇以惡制惡。這場戲的情節是：他在人間歷劫時妻子即將死于重病，他照顧妻子入睡，之后絕望慟哭。所有人從導演說“a”開始都在等他掉眼淚，但他一直平靜地和妻子對話，表情自然，只是喉嚨有點啞，眼鏡也一錯不錯地看著妻子。他動作輕柔地給她蓋被子，捻頭發，好像第二天她還能醒來。等妻子閉上眼睛，他的眼眶才慢慢地變紅，青筋從眼角和脖頸凸顯出來，呼吸也逐漸紊亂。他握起妻子的手，將那只手印在嘴唇上。那只手從他的手心無力滑落，他一動不動，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說不出是哪幾塊肌rou發生了變化，看起來脆弱得好像灰塵墜在肩上就能把他壓垮，他眼里反不出光，萬千星子從他眼中隕落，之后的每一個黑夜，于他只是死寂。

    “卡！”

    導演的聲音響了起來。

    路嶼一怔，才發現自己流了眼淚。

    導演率先鼓起掌來。圍觀的演員和工作人員跟著鼓掌叫好，林南恭眼睛一眨，表情又變得靈動。他用不流一滴眼淚的方式詮釋了一場哭戲，也打消了所有人關于他黑料的疑慮。路嶼的心里默默升起了兩分敬佩，他看林南恭朝自己擠眼睛，不由得搖著頭笑了出來。

    后面的戲就順利多了。路嶼邊拍邊看邊學，漸漸也摸到了適合自己的表演方式。再加上劇組每天下了戲以后，都會組織小型的劇本朗讀會。短短幾天，路嶼就進步了很多。

    林南恭在劇組人緣很好，也很黏他。他漸漸知道劇組的人對他和和氣氣有很大一部分是林南恭的原因，和林南恭也變得越來越親近。

    然后，就有了CP……

    “寶寶，你出圈了?！?/br>
    戲中休息，林南恭把手機屏幕給路嶼看。

    路嶼接過手機，看到了掛在熱搜上的照片。熱搜不是公司買的，因為時效已經過了。是幾天前他們開機儀式的路透。那天路嶼穿了全套戲服，做了妝造，卯足勁兒學了些古人作派，力求看起來像個翩翩公子。結果出圈的照片跟他想表現的絲毫不沾邊：一張是他拿著巨大的香發呆的照片，標題是倉鼠啃瓜子；另一張是黑衣長發的林南恭給他摘頭發上的葉子的照片，一個tag是【有這樣的倉鼠你幾點回家】，另一個tag是【恭名利路鎖死了】。

    恭名利路鎖沒鎖死不知道，私心也好，營業也好，林南恭黏路嶼黏得寸步不離，開機才三天，恭名利路cp超話就涌進了8萬人，個個都言之鑿鑿搞到真的了。

    “寶寶，你看我們cp超話里有好多人。說明我們很配吧?！绷帜瞎Ыo路嶼看超話頁面。

    “我每個cp超話都有10萬人以上，不要當真?！甭穾Z和水吞下了幾片白加黑。

    林南恭十分驚訝：“你們男團愛豆這么會賣腐的嗎？”

    “嗯?！甭穾Z點點頭。

    林南恭伸手擦掉路嶼嘴角的水跡。不遠處響起了尖叫聲，然后就是一陣卡擦。

    “那你cp粉最多的那個超話叫什么？”

    路嶼笑了下：“楠一言嶼?！?/br>
    錢楠一解約退團的事還沒有向外宣布，但業內已經流傳開了。林南恭知道內情，看路嶼的臉色變差，忽然伸手抱起他，讓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尖叫聲又響起。

    林南恭說：“會變成恭名利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