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路嶼在酒店床上醒來的時候，意識還處在高熱中。他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在身旁摸索，什么都沒摸到。睜開眼，發現枕邊空無一人。

    錢楠一不在。

    他有些無措地直起身，左顧右盼地找了一會兒，發現床頭柜上用礦泉水瓶壓著張紙條。他挪過去拿起紙條，看到上面寫著“買早餐，等我?！?/br>
    他安下了心。

    他看窗外天蒙蒙亮，猜是六七點。他想趁著錢楠一還沒回來先把澡洗了，就從床上下來。剛一落地，他就覺得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怎么都不對勁。酸痛中帶著麻癢，走動時腫起的那圈嫩rou帶來清晰的摩擦感，就好像仍然有東西在里頭。他不敢并起腿，到浴室的幾步路都走得有點蹣跚。好在他本來就瘸，不然給人看到他走路的姿勢，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釋。

    他洗澡洗到一半，聽到有人敲門。他以為是錢楠一回來了，拿浴巾匆匆在腰上一圍，就去開門。

    “你不是有門卡......”

    他看到來人，后半截話消失在喉嚨里，冷汗冒了出來。他看到了錢楠一的前女友，被公司開除的練習生，金姍姍。

    金姍姍滿臉倨傲地出現在門口。早上六七點，她妝容完整，衣著考究，似乎是提前做足了準備才來的。她看到路嶼開門，揚手就準備抽路嶼一個耳光。路嶼常年跳舞反射神經出眾，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敢抓我？”金姍姍火冒三丈。

    路嶼不準備在走廊里丟人現眼，飛快地把她拉進房間，迅速關上了門。

    “你干什么？”金姍姍甩開他的手。

    路嶼對金姍姍也算知根知底，畢竟在同一個公司待了兩年，看她傻頭傻腦一個人沒帶就跑過來，也不知道該用個什么態度面對她，就把浴巾又扎緊了一點，先去穿衣服。

    “走廊有監控，有話進來說?！?/br>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金姍姍氣得跳腳。

    路嶼不理她。他的衣服昨天被雨淋濕，脫掉之后也沒管，現在干干爽爽地疊在床頭，估計被錢楠一送洗之后領回來了，拿到手里還帶著點烘干機的余溫。他穿上衣服，連帶著身體也暖了起來，也就多了兩分心安。

    “我干什么了？”他問金姍姍。

    “你裝什么??？”金姍姍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床邊垃圾桶，撕開的包裝袋和使用過的套套顯眼地躺在那里，拳頭瞬間就捏緊了，“幾次??？挺爽的吧！用的哪??？不會哪都用了吧！”

    她氣紅了眼，伸手就去拿垃圾桶，路嶼看出了她的意圖，搶先一步把垃圾桶攥在手里。金姍姍力氣小，搶不過路嶼，急火攻心，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路嶼拿著垃圾桶沒空擋，猝不及防挨了耳光，臉上立刻腫起老高。他沒想到這種打小三之類的狗血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心下就有點窩火，騰地站了起來。他怎么說也是個男人，站起來比金姍姍要高。金姍姍看他臉色恐怖，嚇退了一步。她氣勢一弱，委屈就涌了上來，當下鼻子皺起，眼睛里也冒出了淚光。

    “變態！”金姍姍罵他。

    路嶼拿她沒辦法，又覺得沒意思，沒再管金姍姍，抓起褲子準備進浴室。

    “你想跑？”金姍姍扯住他的浴巾。

    “你要我當著你的面換褲子嗎？”路嶼問她。

    金姍姍想裝狠又不夠狠，不知所措地放了手，路嶼走進浴室穿褲子，就聽到她在門外哭了起來。

    這算個什么破事啊。路嶼心想。

    他穿好衣服出來，看金姍姍還坐在床上哭，就把沒開的那瓶水遞給了她。金姍姍看到那張字條，哭得更生氣了。

    “我們都，沒有走到這一步......”

    關于錢楠一和前女友如何相處的部份，路嶼一個字都不想聽。他撓了撓頭，決定還是自己來引導話題：“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我沒同意?！苯饖檴櫸宋亲?。

    “那你可以去打他啊，我是無辜的?！甭穾Z認真地建議。

    “都是你的錯！”金姍姍擦眼淚，“我早該猜到的，你把我從公司弄走，就是早有預謀！你比他大五歲，你還是個男人，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這算什么，他剛被人超完，屁股還痛著，早餐也還沒吃，就要坐在這里被人前女友罵不要臉。

    “姍姍，錢楠一的唧巴要對誰硬，不是我能控制的?！彼M量心平氣和地說，“至于你被開除的事。你自己把你們的接吻魚照片上傳到v博小號跟別人炫耀。你以為你打碼了就沒事，但被人對比出來了。你那個小號相冊里不僅有錢楠一，還有你在練習生期間交往過的兩個前男友。M姐拿著號來問我，你覺得我應該說什么？”

    金姍姍無言以對，只是抽泣。

    路嶼看金姍姍的狀態，覺得她也不像準備好了要大鬧一場的樣子，就問：“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金姍姍哼了一聲：“你不知道吧。錢楠一有人二十四小時盯著?！?/br>
    路嶼眉毛一跳，心想情況有點不妙。

    “她不會曝光你們的，因為她顧及錢楠一的前途?！苯饖檴櫿f。

    “什么意思？”路嶼聽得摸不著頭腦。

    “錢楠一是跟我分手了?！苯饖檴櫿f，“但他有未婚妻。他未婚妻來頭很大，他們之間還有個小孩?！?/br>
    路嶼的腦袋嗡地響了起來。

    “你在開玩笑？”

    “孩子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來也只是想警告你?！苯饖檴櫲讨蹨I說，“和他交往的時候他那個未婚妻一直想各種辦法惡心我，錢楠一跟我提分手，她倒是馬上就托人送了個包過來。地址是她給我的。錢楠一估計被她叫走攤牌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本來我可以再鬧一會兒。我不爭氣......”

    金姍姍痛哭失聲。

    路嶼懵了。

    他腦子不太合時宜地想起了某位圈里的前輩。

    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

    他三魂跑了兩魂半，把金姍姍扔在房間里，自己暈頭暈腦地出了門。

    他下了樓，才走了不遠，就在酒店附近的早餐店，甚至是臨窗的位置，看到錢楠一。錢楠一和一個滿身名媛氣質的長發女人面對面坐著。那女人打扮精致考究，脖子上的項鏈是六位數的新款，身邊坐著個濃眉大眼的小孩，臉和錢楠一有五分相似。他看不見錢楠一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在跟那女人激烈爭論著，那女人拉著錢楠一的手去摸小孩的頭，錢楠一跟被蛇咬一樣跳了起來，胸口起伏半晌，然后又坐了下去。

    正在這時，那女人看到了路嶼，妝扮得毫無瑕疵的臉上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路嶼眼前起了一片雪花噪點。

    等路嶼回過神來，他已經走出了兩條街。背后有人罵他走路不長眼睛。他撞掉了別人的袋子，水果滾了一地。他下意識地蹲下來幫人撿，被人一把推得坐倒在地上。

    “晦氣?！蹦侨肆R罵咧咧地走了。

    他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低頭看是小虎來電，就接通了電話。

    “路嶼哥！趕緊看v博！”小虎說。

    路嶼一驚，趕緊打開了微博，就發現自己從酒店走出的照片被狗仔拍了下來，標題是“當紅愛豆與情人密會，凌晨出入xx酒店”。他嚇到了，點進標題往下翻，發現另外兩張是金姍姍進酒店和出酒店的照片。他猜到了是誰的手筆，但仍然松了口氣。

    錢楠一沒有被牽扯進去。

    小虎發來了消息。

    【M姐發火了，快回公司吧?！?/br>
    路嶼回到公司，被M姐兜頭痛罵。

    M姐問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他說不出來，只能悶葫蘆一樣受著。M姐罵到一半，當著路嶼的面接了個電話，接完罵路嶼罵得更狠了。

    “想要的生活節目組要把你剪了。不管公司有沒有處理好這件事，他們都不想承擔這個風險。還有你那個常駐綜藝也不續簽了，剛給你談的電視劇三番，也要把你換掉！”M姐氣不打一處來，“你有病??！前頭都好好的，搞得跟沒談過戀愛似的，這個節骨眼上你跟人開房？”

    路嶼低著頭不說話。

    錢楠一正好走進來，他心急火燎地來找路嶼，一進來就拉路嶼的手，被路嶼躲開。M姐看到他來了，不由分說要抓他進辦公室。

    “我找路嶼有事?！卞X楠一又去拉路嶼的手。

    “你跟M姐先聊?！甭穾Z冷冷地看著他。

    錢楠一欲言又止，只好跟著M姐進了辦公室，沒過多久摔門而出，拉著路嶼就走。

    “你給我回來！”M姐在門口怒吼。

    “不拍！”錢楠一頭也不回。

    路嶼溫順地跟著錢楠一走著，看起來一點脾氣也沒有。錢楠一慌得手心出了汗。等兩人走到沒人的角落，錢楠一回身要跟路嶼說話，路嶼靜靜地站著。錢楠一兩手都攥著他，竟然發起抖來。

    “金姍姍跟你說了什么？”

    “你就想說這個？”路嶼回。

    錢楠一猶豫了下，問他：“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有未婚妻？”路嶼甩開錢楠一的手。

    錢楠一慌忙解釋：“那是好幾年前家里安排的，我沒有同意。所以我才離家出走。我跑到這邊來，已經好幾年沒跟他們聯系了?！?/br>
    “好幾年沒聯系，但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真牛逼?！甭穾Z冷笑。

    錢楠一啞了。他七情上臉，表情里出現了真實的恐慌和無措：“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啊......”

    路嶼轉身就走。

    “以后好好拍戲，別再那么任性?！?/br>
    路嶼出了公司，天又在下雨。

    短短幾個小時，他的心情經歷了巨大的起落，好像從云端直接砸進了十八層地府，哪怕想裝作無知無覺，都還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臟被放在火上炙烤的滋滋聲。他太難過了，想找人說不知道找誰說，干脆直接在雨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手機從口袋里掉了出來，啪一聲摔到了地上。路嶼蹲下身撿起手機，條件反射地點進了v信。

    他猶豫了一陣，通過了林南恭的好友申請。

    他打字。

    【你能......】

    然后又撤銷。

    他把手機放回了口袋，站了起來。也許是受打擊，也許是淋雨，他眼前一黑就往后倒了下去。

    他沒有倒在地上，有個熟悉的懷抱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