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
46. “喏,錢在床頭柜上放著,自己拿,給爺放機靈點兒,值多少錢自己心里也該有個數?!?/br> 葉浩叉著腿倚在床頭上,嘴里叼著的煙說話間一點一點,他故意用很輕佻的眼神看著正在系領帶的任高邈:“像你這種貨色,頂多也就值個二百五,爺給你加到五百塊是看得起你?!?/br> 任高邈面容沉靜,十指翻轉系著領帶,雖頭發散亂,但大體上還是風度翩翩。只是在將襯衣領翻下時,脖頸上有一道鮮明的撓痕,長長的,深入衣領,已經結了層薄薄的血痂,依稀讓人憶起昨夜的荒唐。 葉浩對他平淡的反應極其不滿,扒著自己身上的點點紅斑、咬痕,恨不得湊到任高邈眼前給他看:“瞅瞅,多寒磣?!?/br> “人面獸心,衣冠禽獸,反正我現在也沒臉了,我既不爽,你也別想好過,你等著,我一會兒就扯了這床單被罩,全寫成血書披露你,不行的話我就往身上寫大字報,我要當著你所有小弟的面抗議游行……” 面對他哭天搶地的夸張表演,任高邈不為所動,淡淡道:“行了,一會讓小六給你送身衣服?!?/br> “哼,”達成目的,葉浩哼著小曲,又從煙盒里抽了支煙打算點上,任高邈瞧著他行云流水的動作,明知故問:“哪來的煙?” “你管我哪來的,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葉浩理所當然,“事后一支煙,快活賽神仙?!?/br> “還拿了什么,都交出來,”任高邈踢了踢散落一地的銀行卡殘骸。 “抽支煙都不行?小氣鬼?!?/br> 葉浩吸了口氣,嘴里還未點燃的煙朝著任高邈很輕蔑地吐過去,劃過一道無力的拋物線,堪堪墜落在床邊,任高邈動也不動:“還有呢?” “任高邈,你這么小氣,怪不得討不到老婆?!比~浩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樣子,把打火機也丟在床上。 “還有呢?都拿出來?!?/br> 葉浩又從床縫里摸出個錢包擲過去:“沒啦,這次徹底沒了,個破錢包,有什么好寶貝的?!?/br> 一直跟個雕塑似的站在床邊的任高邈突然有了動作,彎下腰撿起來打開看了看,才合上揣兜里了,他伸出手:“還有?!?/br> 葉浩徹底毛了,顫顫巍巍扶著床頭站起來,還差點被鐵鏈絆了一下,解開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動作很夸張地抖了抖:“我說沒了就是沒了,你別欺人太甚了!” 本被遮住的地方滿是旖旎痕跡,腰間腿上,吻痕、咬痕還有青紫的捏痕,層層疊疊,簡直慘不忍睹。 任高邈眼神暗了暗,喉結滾動,不自覺伸手又整了整領帶:“圍上?!?/br> 葉浩反倒更來勁了,叉著腰,大喇喇站著:“偏不,怎么?敢做不敢當了?” “瞧瞧,”他順著那些紅痕一個個指過去,“就是老牛犁一夜地也出不來這效果啊,這程度啊,堪比車禍現場,咱也別在這兒磨嘰了,直接把我送醫院評個二級傷殘吧?!?/br> 任高邈見他越說越離譜,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即刻拆穿:“別轉移話題,拿來?!?/br> 葉浩眼睛一垂,捏著浴巾一角假裝拭淚,捂住肚子:“兒啊,瞧瞧你爹好狠的心啊,發完酒瘋就翻臉不認人了啊,這以后的日子咱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過喲?!?/br> 任高邈:……神他媽孤兒寡母 攤開手,加重了語氣:“拿來?!?/br> 見他如此固執,葉浩突然收起所有表情,重重往床上一坐,浴巾胡亂蓋住下半身,也不裝了,開始擺爛:“你要什么啊,你倒是說啊,不說我怎么知道拿什么給你?!?/br> 任高邈讓說就說:“鑰匙?!?/br> “哦?什么鑰匙,是金鑰匙?銀鑰匙?還是能打開我心門的鑰匙???”葉浩很油膩地眨了眨眼睛。 任高邈終于不耐煩了,似是難以忍受葉浩這副無賴模樣:“是我拿到后就會直接從你腦袋上碾過去的車鑰匙?!?/br> 聞言葉浩一通爆笑,簡直喘不過氣的樣子:“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任高邈,臭屁小孩,我早說過最煩你裝深沉,總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啊?!?/br> “所以我車鑰匙呢?” “沒有,”葉浩攤手聳肩,“沒有就是沒有,不信你就搜——” 話音未落,任高邈還真要上床來搜,葉浩又擋在他身前:“喂,你這是侵犯人隱私你知不知道,不許搜……” 他反反復復,胡攪蠻纏,簡直像個在人耳邊打圈轉的蒼蠅。 他越是這樣,任高邈就越懷疑他已經拿那串鑰匙打算做什么事,或者已經做什么事,便更要找出來。把礙手礙腳的葉浩推到一邊,正打算將整張床都掀起來時,摔了個四腳朝天的任高邈揉揉眼睛,突然抽抽噎噎道: “任高邈,人人都傳言你面冷心善,養個狗都不舍得關在籠子里,那我又算什么,整天被你關在這不透氣的幾平米小屋里,吃些殘羹剩飯,我還能算個人嗎?我連狗都不如?!?/br> “我雖然一生行惡無數,但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縱使我以前萬般對不住你,但也遠不到如今這程度?!?/br> “我承認第一次見面口嗨要上你是我的錯,但你不也還了我一刀,往后就是我朝你套近乎的話,你對我冷言冷語,我不朝你套近乎你還要對我冷言冷語,那好,我離你遠遠的好吧,結果現在你趁我病要我命,搶我地盤,吞我幫派,還把我圈禁在這里,像個禁臠一樣供你cao弄?!?/br> “還是那句話,人人都說你寬厚,你名下的夜總會里的小姐都不會被強制出臺,我呢,在床上不如小姐,下了床就干脆連狗都不如了?!?/br> 葉浩越說越激動,全身都在顫,聲音擠在嗓子里變了調:“我,葉浩,在你眼里連個狗都不如——” 說著,他從枕頭底下摸出那串鑰匙,朝著一個方向狠狠擲過去。 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隨后,金屬、玉石連同玻璃碎片落地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氣氛卻并沒有隨之打破,凝滯著,如同繃起一根緊緊的弦,只等著誰率先撥動它。 葉浩眼睛通紅,濃重的恨意全結成了血絲,相互交織:“任高邈,你記住,等我出去了,遲早把你弄死?!?/br> 47. 任高邈出去時背影依舊挺拔,像終年青翠的松柏,在跨過那串鑰匙時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將其撿起來。 兩人都賭著一口氣,仿佛誰先彎腰,誰就輸了。 但他卻沒看到,葉浩就在身后直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看見他終究沒有撿起鑰匙時,長長地松了口氣。 48. 任高邈合上門,皮鞋敲打地板發出急促的聲響,直到走廊盡頭才停下來,脫下外套團成團丟在一邊,對著潔白的墻壁,撕扯著領帶,頭抵著墻,呼吸急促,喉間發出壓抑的怒吼。 他發泄情緒的過程快得驚人,如同戛然而止的大提琴獨奏曲,再穿上西裝時,整理著領帶,氣定神閑地推開一個房間的門。 大林和小六正縮在小屋里打紙牌,見任高邈進來,小六先猴急地跳起來:“大哥,您來啦?!?/br> 大林也站起來:“大哥,要把攝像頭打開嗎?” 任高邈擺手示意他坐下,吩咐道:“估計已經被砸壞了,六兒,去檢修一下那間房的攝像頭,最好安個新的上去?!?/br> 大林和小六相互對視一眼,又看看大哥,心道這么激烈,感情這是審了一夜啊。 “行,”小六拎起工具箱就要過去,到門口又被任高邈叫住。 “再找身干凈的衣服給他送過去?!?/br> “可是,大哥您之前不是說不能讓葉浩有正經衣服穿,不然他跑……”大林觀察著任高邈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話頭一轉,“跑跑跑,跑什么跑啊,咱們這么嚴防死守的,量他也跑不掉?!?/br> 小六也笑嘻嘻的,絲毫不見昨日的頹勢,敬了個蹩腳的禮:“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