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天國的城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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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陌森將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半小時前他剛把它移到左腳。 訣竅在于,不能讓身體晃動幅度過大??啄苎陲椉ou的細微變化。假如這種懶散舉動碰巧被他的監督官和小隊成員看到了,就有損城門守衛的儀態。 守城門是低階騎士最不喜歡的工作之一,看守法師塔也是。 兩者都無聊至極。盡管教義要求他們靜心慎行,對于這些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來說,明明廣闊世界就在眼前,卻只能天天守著一成不變的景象———這種事實在太痛苦。 那些出身高貴的少爺們,往往會獲得更輕松差事。平民要榮升圣職則躲不開這段苦熬。即便如此,教會體系中誕生的平民高階仍多于兩個王國總和,畢竟,光的選擇無人能阻撓。 飄來的北風與新鮮海風交匯,將大陸的動蕩聲音擴散到東岸:一個多月前的滿月之夜,克羅埃西亞邊境重城發生慘案;幾天前,塔瑪蘭荒漠,國王的軍隊與半獸人部落發生沖突;北方即將落下最后一場雪,血族在斯拉沃尼亞中部遭遇人類頑強抵抗,一時間紅河繞城,戰局僵持;西面林帶岌岌可危,精靈始終對被奪走的東岸之珠耿耿于懷。 動亂、戰爭、沖突、陰謀……唯有這里一片寧靜。 昔日緘默團長紅名高掛,教廷大法師鋃鐺入獄,也只在街頭巷尾激起很小的水花,很快漣漪便隨石沉大海消散。 這座城市不需要巡警,人們安居樂業,路不拾遺,于是對待違規者的懲罰也愈加嚴厲、對遵守者的獎勵更加豐厚,使罪惡幾乎無所遁藏。圣殿騎士日常巡邏,更多是為了表現教會的親民。大部分人安分守己,努力維護白墻和大十字架嶄新如初。 圣城是大陸的驕傲,也是他們的驕傲。 “我們需要給所有人——所有種族——維持這種標桿,在他們心中留下一片天國應有的樣子?!卑着奂浪菊f。 “別讓那些危險流民的偷渡進來?!?/br> 夾在特拉薩林和遠處法師塔之間,一片地勢較低、長弧形的荒地上,散布著好幾座小鎮,那些不被允許住在圣城的人們便于此駐扎。每天早上,教會都會開放審查通道,審核小鎮居民進城資質,通過的人必須在天黑前離開圣城;每周騎士團也會安排外圍巡邏,避免流竄的可疑人員。 更偏僻的地方是一些破舊帳篷和草房,最近數量正在極速增加。它們屬于前來避難的流民,其中大部分來自斯拉沃尼亞,也有一些克羅埃西亞人,時不時發生沖突。紅衣主教對此頗為煩惱,只能不斷增加巡邏人手,避免營地失控。然而,尚未離開的北風使得夜晚濕冷,帳篷扛不住東岸即將來臨的雨季,營地內部積聚的矛盾就像把一捧潮濕的種子封在罐子里,猜不到它是已經發霉了,還是發酵了。 太陽逐漸升至頭頂,透過視窗,希陌森看見還剩長長一截的隊伍末端。審查將在正午結束。沒有得到審核的人,只能頂著烈日再次回去,嘗試明天更早地來搶占位置。 負責審核的牧師給面前商販的表單蓋上最后一章,隨即看向監管者。 后者朝希陌森這邊點點頭,于是,一個守衛敲響銅鐘。 伴隨著鐘聲回蕩,隊伍中發出一陣懊惱的嘆氣聲———整個上午都浪費在排隊上的人們不免感到惱火。 另一邊,持有通行證的圣城居民還在接受檢查,進出城市。 “這不公平!”遠遠地,他聽到有人喊。 但在城門口那隊全副武裝的騎士守衛注視下,這種竊竊私語也很快被咽下,只有隊伍的影子,像一條蟄伏而憤怒的灰蛇,頭冠沖著城門。 “……請幫幫我吧……求您了!” “她真的病得很重,祭司說她活不過今天……我只想再見她一面?!?/br> 旁邊對話吸引了小隊長的注意力。一個瘦削男人正在向牧師求情,他摘下帽子,緊張地按在胸口。那張臉早就被陽光和溫度蒸紅,神情看起來焦慮又疲憊。 同樣場面,希陌森見過無數次:急著在最后期限還債的商販、試圖趕上神學院招生的學生、還有找到其他借口的人——結局總是被拒絕。 果然,按照規定,牧師朝男人抱歉地搖頭。 一旦某種特殊情況被例外開恩,那么人們就會為此創造出各種特殊情況,試圖效仿。規則將變得毫無意義。 只有一次,他們同意了一對兄妹。 哥哥試圖帶時日無多的病重meimei去圣城,拜訪祭司尋求治療希望。 他們連續來了好幾天,只是由于meimei身體虛弱,總是無法排到隊伍前方。那一天,審核正好在卡在他們前一位。 “求求您……! 我meimei實在是吃不消這種排隊了?!备绺缰苯庸蛟诒O察官面前,“現在還沒過正午……您能不能多算一位?” “我們已經敲響了鐘,規則就是規則?!?/br> 負責監察的白袍法師也有些于心不忍,但當著排隊眾人的面,他還是很抱歉地拒絕對方,“請明日早些來吧?!?/br> 那年輕男孩露出一副絕望表情,卻遲遲不愿離開,即便meimei努力拉著他的手,試圖在事情變得更糟前讓他離開。 隊伍中還有其他久病尋醫的人,都在圍觀這場對峙。一旦這對兄妹通過,對他們而言,就意味著機會。除此之外,那些需要經商養家糊口的、探望親人的……都有了可以在正午之后進城的理由:剛才那隊兄妹不是能夠進城嗎,我們的急事難道不是急事嗎? 當時,還沒成為隊長的希陌森圍觀了整場sao亂。 就在他們被命令將哥哥從城門拖走、驅散人群時,遠遠傳來一聲馬的嘶鳴。接著,人群由外向內,層層撥開,為來人留出道路。 一見到來人打扮,希陌森和周圍守衛眼睛都亮了,但很快,看清對方徽章,見習騎士們的興奮勁便打消了:是緘默騎士團的人。他們奮斗多年可不是為了加入這些人。 對方摘掉頭盔。希陌森注意到他左臂盔甲大面積變形,隨著動作發出尖銳摩擦聲,全身其他各處都是劃痕。他身后,其他人和馬匹身上,也遍布戰斗痕跡,不遠處還放著兩具擔架——難以想象,這群人剛從什么鬼地方回來。 但希陌森不得不承認,戰損和塵土只讓眼前馬背上的男人看起來更加威嚴,臉頰上未拭凈的血跡為那張英俊臉龐增添幾分堅毅,毫不遜色于城里那些光潔閃亮的巡邏騎士。即便作為同性,年輕人都得感慨一句緘默團長陽光般閃耀的個人魅力。 只要與那雙純澈堅定的藍眼睛對視一眼,就仿佛就能看到那些自己未能體驗過的戰斗與冒險,那些穿透生死瞬間、層層堆疊沉淀的閱歷。哪怕對方靜靜待在那里,周圍人似乎就被無形力量震懾開,不約而同后退,給他留出一圈空地。 于是守衛和周圍人群一樣,用畏懼而敬仰的眼神看著對方,直到以賽亞團長朝他們打了一連串手語,發現從監管者到牧師,全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么。 “……” 他挑眉,像是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從身側取出紙筆。 「情況?幫助?」 很快,圣殿騎士寫下兩個詞。 這次,監管法師終于反應過來,將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不愿離去的哥哥還跪在原地。希陌森看著以賽亞翻身下馬,非常自然地將韁繩交到自己手中。 見習騎士愣了一秒,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盡職盡責看護起了那匹溫順的白馬。 圣殿騎士走到重病女孩的輪椅面前,單膝跪下,脫掉手套,伸出手。 女孩纖細柔弱的手落在那張布滿繭的大手上,看上去輕輕一動就會被折斷。隨即,光點環繞她手腕交叉上旋,隱入體內。那張失去血色的小臉上,總算露出一絲脫離疼痛的欣然。 他起身,寫下新的句子,遞到監管者面前。 「讓他們進城?!?/br> 監察官不知所措,但對方看著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你又在做什么?以賽亞?” 遠處傳來另一個聲音,白袍法師匆匆趕到——監察官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用再面對這個可能被告瀆職的艱難抉擇:來人正是火熒閣下。 “借一步說話?!?/br> 她二話不說,便將緘默團長拖到城門里側。 希陌森牽著韁繩,左看右看,默默跟上去,停在兩人不遠處,假裝自己并沒在偷聽談話。 “我真希望你有一次能‘正?!鼗貋?,”他聽到施法者抱怨,“而不是在這里妨礙公務?!?/br> 接下來,他見證了一場單方面的爭吵?;馃砷w下像是在和空氣說話,而且越來越生氣。 “你不能在這件事上給他們希望!”她惱火于對方的不無所動,“只要你替他們求一次情,就會有人天天守在這里,期盼你路過,然后和你講一堆悲慘故事,好期望你幫他們逃離規則!” “……如果這種病是治不好的呢?他們甚至可能恨你,責怪你為什么給自己帶來這么一種希望——你不可能關照所有人,以賽亞。 “在你將精力花在打破城門規則的時候,還有那么多屬于你和緘默騎士團要去處理的任務,越俎代庖不會讓你顯得有多偉大。 “好,好,我知道你沒有想那么多,但你不能通過求情讓我打破規則。 “任何你改變的東西,后果都可能和你最初希望的背道而馳。這就是現實,你不能讓廉價的希望到處泛濫而不去考慮結果! “……我們永遠不能和平聊天,是的,[永遠]?!?/br> 片刻后,希陌森看到以賽亞率先走出城門。他臉上有些沮喪,但迅速掩飾好了情緒。圣殿騎士穿過人群,走到那個男孩面前,拉起他,遞上一張紙條。 對方看完,一臉驚訝,瞪大眼睛仰頭望著騎士。 以賽亞點了點頭。 希陌森好奇那張紙上寫了什么。很快,他便知道了:男孩回頭看了眼輪椅上的meimei,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隨后,他抬手,照著緘默騎士團受人敬仰的團長那張帥臉,就是一拳! 人群赫然,meimei尖叫出聲,希陌森險些韁繩脫手。旁邊的火熒閣下翻了個白眼。 “榆木腦袋?!彼牭绞┓ㄕ邚难揽p中憋出這詞。 守衛很快制服襲擊圣殿騎士的男孩。 “我要求以治安管理條例第二十八條起訴我襲擊圣職者!” 男孩并未反抗,只是叫道,“在當事人未撤訴前,他有權要求我被關押在圣城,連帶親屬作為出庭證人!” 希陌森目瞪口呆,沒想到以賽亞會來這一出。后來他想想,似乎真是個好辦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膽量對一位圣殿騎士出手。也不是所有人都敢承擔審判后果。 監管者看向教廷大法師。 “你聽到他的要求了?!睂Ψ綊佅掠舶畎钜痪湓?,一甩白袍,轉身離開。 迎面挨了一拳,以賽亞宛若無事發生,朝希陌森走過來,從他手上接過韁繩,用唇語向他道謝,隨即將男孩抱上馬,推著輪椅,大大方方走進城門。 這場面看起來怪異又滑稽,卻讓見習騎士記到現在。 三個月后,他在見習騎士訓練場上見到了城門事件中的那個哥哥。 “哦,是你?!?/br> 他長高一些,胳膊上有了肌rou線條,“我記得你,前輩,你牽著白馬?!?/br> 希陌森順口問起他meimei。 “莉莉那晚就離開了,祭司說她的病沒有救?!鄙倌暾f,“但他陪我們去看了海,她沒有留下遺憾?!?/br> “我不知如何感謝他?!彼瓜卵?。 “可你知道嗎?前輩,他反而感謝我和麗麗,讓他能夠體驗兄妹一起看海是什么感受?!?/br> 希陌森不希望對方在自己面前哭出來,訓練場不能有眼淚,被揍哭也不行。 “……所以你成了騎士學徒?”他問。 對面露出介于哭笑之間的表情。 “他說我一拳就差點讓他當眾流鼻血,可以試試參加選拔?!彼卮?。 “見鬼?!毕D吧滩蛔⌒÷曊f。誰都無法抵抗這樣的邀請。 他真希望以賽亞不是緘默團長——所有人都想要這樣的團長,但沒有人想去緘默騎士團。 時至今日,圣城許多人都無法相信,以賽亞會背棄光明,謀殺執政者,紅名高掛石柱之上。 希陌森走到那個瘦削男人面前。 “她是誰?”守衛問。 男人被眼前騎士嚇了一跳?!拔摇夷赣H……”他猶猶豫豫地說,眼神閃爍,“我不住在這里,但她改嫁過來了……很久以前?!?/br> 守衛上下打量著他,小聲道:“如果你真的很想見她,我有個方法?!?/br> 他正要瀟灑地說“揍我”時,后方突然傳來一陣sao動。 沒等希陌森來得及回神,不遠處的監管者已經站起身,下一秒卻被伸過來的藤蔓拍飛到城墻上,動彈不得。光輝之盾濺起漣漪般閃光。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尖叫,四散退開,希陌森面前的男人也匆匆避開。很快,空地上只剩下一道人影。 隊長顧不得其他,立刻讓隊員將牧師和教廷法師拖回光輝之盾內部,自己和剩下隊員直面襲擊者。 來人一襲純黑長袍,在白日下十分顯眼,更引人注目的是對方那頭金色長發。有一瞬間,希陌森將對方當成了畫中走出的幽靈,陽光營造的光影只讓他顯得更加俊美秀麗而缺乏真實,仿佛踏入夢境的美神。 可一看到那雙冷漠的紅眼,所有旖旎幻想便即刻破滅。 “……黑袍……黑袍術士!” 其他守衛搶先認出了對面身份。沒等他下令,隊員們已經自發上前,擋在城門前,鋒利的長槍頂端圍繞施法者,形成半包圍弧形。 很多人都聽說過這個傳言:紅瞳黑衣的施法者,他衣袖下藏著災厄,所到之處必然一片混亂,克羅埃西亞的查希提就是最新鮮的例子。 緊接著,隊長從那雙紅眸里捕捉到一絲不屑———大約是“術士”這個不友好的詞激怒了施法者。 “讓你的人退下?!眮砣碎_口,“我不是來打架的?!?/br> 他語氣平淡,像是出門散步,突然想起拜訪鄰居一樣。 “……你襲擊了我們!”希陌森勉強從驚愕中恢復過來。 卡厄斯攤手。 “他正要襲擊我?!笔┓ㄕ哒f,“正當防衛?!?/br> “他[還沒]襲擊你!”希陌森難以置信地喊道。這算哪門子正當防衛! 下一刻,守衛們都感覺到手上一沉,長槍上凝結起冰霜,寒氣爬上他們小腿。 “別把事情變得更糟?!?/br> 卡厄斯放下雙手,周圍閃爍的符文淡去。 “如果我是來打架的,你們現在已經倒下了?!彼f。 希陌森一身冷汗,注視施法者走過他的小隊,站在光輝之盾前。 在施法者的手落在虛化結界上那一刻,整面光盾以黑袍法師為原點,淡淡緋色浮現、擴散,如同被血染紅———圣殿內,石柱感受到了危險人物的出現。 城門守衛震驚地看著眼前一切,他從未想象過這面墻變化的樣子。人群早已退避三舍,仿佛黑衣人是某種瘟疫源頭。 卡厄斯習以為常。他知道這動靜足夠讓教會派個有分量的人物前來。法師不想把精力浪費在一級又一級的溝通傳話上,選擇直接敲門。 他瞥一眼面前渾身緊繃的守衛隊長。 “他母親確實命不久矣?!笨ǘ蛩拐f,“不過相比最后一面,遺產恐怕更重要———他排隊可是吹噓了一路暴富夢想?!?/br> 希陌森啞口無言。 也許這位法師真不是來打架的,他想:對方甚至還排了隊,等到審核結束后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