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手上的光逐漸熄滅。洞xue中又只剩下從天坑透露出的光亮。

    騎士睜開眼，再次掃視過前輩們的徽章。那些金屬閃爍著點點微光，像是在回以圣光的致意。

    “要帶走嗎？”卡厄斯問。

    伊恩搖搖頭。

    這些圣徽的主人名字早在石碑上熄滅，這里即是他們最后安息之處。

    對于這些無名守衛者來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新的后輩——新的守護者前來此處，接過代代相傳的職責。

    “深淵之戰后，第一圣殿與外界失去聯系?！笔┓ㄕ呋貞浰麃喌拿枋?，“坐標扭曲，位置遷移，除了當時在場的人，沒人能再找到曾經的深淵裂縫和失落圣殿?！?/br>
    大戰平息后，深淵沉寂多年。

    隨著當時親歷者相繼死去或失蹤，深淵裂縫的具體位置早已不可考。唯獨那份由玫瑰騎士帶回、極光施法者留下的地圖，提示著圣殿的具體位置。

    然而他們現在抵達的終點卻是一座廢棄崗哨。

    “也許它再次遷移了?！笨ǘ蛩拐f，“我沒有感受到任何深淵力量的殘留……”

    他正說著，就看見伊恩繼續朝堡壘走去。

    青年停在崗哨完好的那一半外墻前，仰頭望去。

    “……是惡魔的痕跡？”施法者很快注意到，磚石外墻的高處上有幾道深深爪印，凹陷里甚至長出了薄薄一層青苔。

    從間隙能看出，留下它的生物體型是多么巨大：幾乎有大半個堡壘那么高。

    卡厄斯見過類似的痕跡，在深淵惡魔襲擊法師塔的時候。惡魔尖銳的爪子牢牢扎入高塔外壁，攀附在塔頂，攫取塔內慌亂的學徒……假如這也是惡魔留下的痕跡，那他們很可能就站在當年的戰場上。

    「不是惡魔……」

    法師注意到對方神色突然一凜。很快，兩人都感覺到腳下傳來一陣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伊恩轉過頭，藍眼睛盯著他。

    卡厄斯懂那個眼神！

    他怎么會忘記！這場景在查希提發生過一次！

    “不準丟我！”他立刻大喊。

    下一秒，原本完好的外墻突然由內破裂！

    一時間，塵土飛揚，大塊磚石落下，法師只覺得衣領被一提一扯——

    ——「你敢丟我?。?！」他想，「你敢把再我踢開！」

    他反客為主，一胳膊摟住對方！

    伊恩愣了一瞬，沒想到施法者能預料到自己動作，不過他隨即順勢將對方罩在自己身下，右手聚光在兩人上方形成虛盾。

    同時卡厄斯激活護身咒法。下落碎石被一瞬間爆發的風刃劈開，而接踵而至的火焰和磚塊撞在圣盾上，火星四濺！

    即便沒有被點燃，人類依舊能感受到周圍溫度驟然升高，幾乎如同陷入火爐。

    火并非轉瞬即逝，在持續沖擊中，圣殿騎士虛握光盾的右手皮甲被高溫烤化，變得焦黑，卡厄斯甚至能看見上面的鐵扣在高溫中變軟扭曲。

    ——他可沒見過會噴火的惡魔！

    是龍息。

    這里有條龍。

    這個結論讓人類心跳險些漏一拍。

    他剛僵住，就感到肩上被按住。

    「它很快就得停下?！刮ㄒ挥羞^正面對抗巨龍經驗的人說道，「換氣是我們的機會?！?/br>
    卡厄斯點點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龍，不是小飛龍，而是傳說中的生物——據說它們和大陸一樣古老。普通人面對龍，第一時間就會被龍壓擊倒，感受到血脈中難以回避的等級壓制。

    但他旁邊站著另一個傳奇——見證紅龍瓦拉斯塔茲死亡的屠龍騎士。

    法師很快克服本能恐懼，嘗試在防護罩內凝結冰晶，降低溫度。

    伊恩感到右手上傳來的壓力正在減弱。

    他默默倒數，推測對面的呼吸頻率。

    「走！」

    余火剛一結束，騎士猛推同伴一把，施法者朝堡壘門口踉蹌幾步，很快理解了伊恩的意思：開闊地帶與龍對抗，等同于自尋死路，崗哨是他們逃避對方視線的唯一選擇。

    奔跑間隙，他看見崩塌的建筑頂端，一雙漆黑、巨大的蝠翼從飛揚塵土中顯現，緩緩收起，宛如死神降臨。

    這種地方怎么會有龍？

    卡厄斯想著，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還未勻順氣息，就急忙凝聚力量。

    風卷起地面塵土，籠罩在堡壘外他的同伴頭頂上方，阻礙黑龍視線。

    人類聽到頭頂傳來龍嘯，緊接著，一道身影飛快從煙塵中沖出，準確停在他旁邊，也重重地靠在墻上，開始減緩粗重的呼吸。

    確認兩人暫時安全的第一秒，伊恩立刻甩掉右手手套。

    半熔化的鐵甲砸在地上瞬間彎曲變形，上面皮料還在滋滋作響，冒出一縷淡煙。

    連伊恩都忍受不了這種溫度，卡厄斯再次意識到龍息的威力。

    高溫早已將人類手掌皮膚和內襯燙在一起，這一動作，扯下好幾大塊皮，頓時一片血rou模糊。

    卡厄斯看得直皺眉，伊恩倒是面不改色，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圣光裹上騎士右手和小臂，很快，傷口愈合，新皮膚呈現一種熟透的紅色。

    「需要給你一些冰塊嗎？」卡厄斯問。他們完全切換成意識溝通，防止被頭頂的龍發現。

    伊恩搖頭。

    「燒傷自愈的正?，F象?！顾麑捨繉Ψ?。

    法師并不買賬?！杆允ス獠⒉荒芰⒖讨斡埾?？」他一邊問，一邊聆聽上方傳來的沉重動靜。

    龍正在四處尋找他們。

    「只是看上去而已。不疼?！挂炼黠@然也在關注黑龍的動靜。

    天花板隨著巨龍爬行的腳步震動，每一步，都有細碎磚灰從間隙中落下。

    一時間，卡厄斯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年輕學徒們躲在房間里，惡魔在外嗅尋著他們的蹤跡——只是這次，他的守護者正緊挨在他身邊。

    動靜停止。

    施法者原地不動，知道這只是敵人的偽裝，是攻擊前兆，在法師塔他就有過教訓?？栆琅f會緊張，但卡厄斯不再如此害怕——經驗和同伴讓他無所畏懼。

    “……一群東躲西藏的老鼠……”

    巨龍低沉、洪亮的聲音就在他們頭頂上方響起。

    “……我知道你們在這里……我能聞到你們……兩個人類……”

    “米拉波雷亞斯……”黑龍說，“這是你們生命終結前，能聽到的最后名字?！?/br>
    上方傳來風聲，可以想象，巨龍是如何展開那扇寬大翅膀。諾大的崗哨正廳，恐怕都塞不下它的一片蝠翼。

    突然伊恩一把拉起卡厄斯，朝對線角落跑去。沒反應過來的法師被拽得雙腳離地，還沒落腳就感到背后傳來一陣沖擊氣流——！

    巨響讓他瞬間開始耳鳴，夾著塵土的氣流令他睜不開雙眼，只能感覺到有人抱著他栽倒下去，兩人滾做一團，擠進旁邊房間里，隨即伊恩長腿一蹬墻壁，他們又朝內部翻滾，避開從門口貫入的熊熊火焰。

    天旋地轉，施法者快速復盤剛才攻擊：很明顯，黑龍飛起，落下，撞碎了堡壘外墻，對他們剛所處的位置噴吐龍息——但凡伊恩反應慢了一秒，現在的他們就會是房間內兩具焦尸。

    那也算死在一起了。法師樂觀地想。

    反正他有信心，只要和伊恩一起，他們無所不能。他甚至幻想給男朋友的擊殺名單上增加一只黑龍。

    他們有經驗。

    「所以你是怎么擊敗瓦拉斯塔茲的？」維持著摟抱姿勢，卡厄斯問。

    伊恩睜眼瞥了他一眼。兩個人都灰頭土臉。

    「……它請我殺死他?！跪T士說。

    「……」卡厄斯一時無言，盯著剛才龍息殘留的冒煙余燼。

    「你覺得這一只看上去有自殺傾向嗎？」

    他不抱期望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