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快就要出發嗎？”

    艾德琳問：“我以為你們還要在地堡膩歪幾天。這么急著蜜月旅行呢?！?/br>
    “伊恩和我都不是拖延的人?！笨ǘ蛩拐f。

    他靠在欄桿上，朝下看。

    管家正帶著伊恩在一排排木柜間穿梭。那些架子上要么是大部頭的書籍，要么是奇形怪狀的骸骨、器具。即便是墻上燃燒的火把都難以驅散地下陰冷。

    “貝金賽爾老宅的秘密儲藏室，”黑袍法師嫌棄道，“充滿了正在腐爛的紙張、泥土、生銹金屬和煙的味道?！?/br>
    “說得好像我沒好好打理一樣，”他的老師說，“你可是那個喜歡住地堡的人。地下室聞起來不是一直這樣嗎？”

    “不一樣?！笨ǘ蛩箵u頭，看到下方兩人在武器區前停下。

    “這里可是堆滿了一整個家族百年來與深淵惡魔對抗收集的所有資料?！?/br>
    “聽起來沉重極了，不是嗎？”艾德琳笑笑，“我也覺得，所以盡管老貝金賽爾把這座地下博物館托付給我，我還是選擇住在樹屋?！?/br>
    “畢竟這里一點都不適合當個溫馨小窩?！彼袷峭蝗幌肫鹗裁?，“你不會也要把地堡交給我吧？！”

    “那樣我就要忍受兩個陰森的地下室了！”

    卡厄斯聳肩：“我不確定這次出發什么時候能回來?！?/br>
    “所以我說你們也許不用那么著急……伊恩傷才養好沒幾天，不是嗎？”

    “恰恰是他本人提議出發的?！焙谂鄯◣熉唤浶牡卦谀緳谏锨脫糁讣?，看著伊恩在一排大小各異的金屬利器中挑揀。騎士恢復得很快，在他們確立關系后，他似乎也逐漸克服了黑暗記憶帶來的食欲不振和噩夢。法師希望對方不要再瘦下去。

    “我們核對了各自的信息?！笨ǘ蛩拐f，“你知道我之前想去深淵遺跡做什么——當然我現在對此興趣沒那么大了。我懷疑伊恩接到教廷指示也和我想去深淵有關。他堅信對我的暗殺指令還會持續?！?/br>
    “我本想先解決他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咒紋?！狈◣熇^續說，“但……令我在意的是，那些古老的yin紋讓我感到很熟悉。它們很像來自深淵的魔法?！?/br>
    “于是伊恩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去一次深淵?！?/br>
    “不論想要殺我的人還是試圖干掉他的人是誰，”卡厄斯說，“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們都在關注深淵?！?/br>
    “你不擔心自己暴露在他們面前嗎？”艾德琳問。

    “他們可以試試?！焙谂鄯◣熇湫?，“我正愁找不到人算賬?！?/br>
    而且現在我可不是一個人，他心想。

    “我還告訴了他伊蓮娜的事?！彼终f。

    “你的母親?！卑铝諊@氣，“你把這些也告訴他了?！?/br>
    “是的……我和他說，母親在失去理智前一直念叨著‘他將從深淵中升起’?！笨ǘ蛩拐f，“其實我本不想說出口，但……一和他的眼睛對視，我就覺得應該告訴他我所有的理由?！?/br>
    “我告訴了他?！?/br>
    “我和他說自己前往深淵，一來是想打開禁制，借助惡魔浪潮對大陸進行一次清洗，動搖光明教會的權威；”他說，“二是為了……搞清楚我的過去?！?/br>
    “為什么伊蓮娜會變成那樣。我母親的死亡充滿謎團?！笨ǘ蛩怪噶酥改樕显泜痰奈恢?，“我相信越是靠近深淵，我離答案會越近?！?/br>
    “所以伊恩才會那么主動支持你繼續去深淵?！卑铝崭锌?，“我很高興看到你正在被愛著，卡厄斯，你們那么在意彼此?！?/br>
    晨露施法者朝下瞥了一眼，露出欣慰笑容。

    “看起來那個小家伙已經找到一件趁手玩具了?！?/br>
    他們試了一些傳統武器。百年來，貝金賽爾老宅堆滿了家族里獵魔人收集來的各種武器。

    管家為伊恩推薦了幾把常見的闊劍和匕首。

    “貝金賽爾獵人并非圣殿騎士這樣的教會正規軍?！笨毯甄杲忉尩?，“他們常年在外游歷，替小村莊和當地統治者解決魔物——它們造成的損害不足以令教廷派出正規軍?！?/br>
    “所以他們的武器常常輕便、易攜帶、且容易造成傷口?！惫芗艺f，“比如貝金賽爾家族就尤其喜歡使用銀鞭，搭配短兵器。如果你喜歡更重一點的，選項就會少很多?！?/br>
    “當然他們也會收集其他藏品……比如這把雙手大劍?！彼驅Ψ秸故灸欠褐J利銀白閃光的可怕武器，十字劍身，三分之一處開刃，鳶尾花形狀的手柄，立于雙腳之間，長度足以到胸口。

    然而騎士只是欣賞地看了它一眼，搖頭，隨即朝架子深處走去，在一面帶鎖的木柜前前停下。

    狼人看著對方駐足，像是在感受什么，隨后，伊恩回頭看向他。

    “沒有鑰匙?！惫芗艺f，“請便？”

    得到同意，圣殿騎士上前，一腳踹開柜門。

    柜中塵封的東西被火光照到，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

    “這是……”狼人瞪大眼睛，“那上面是……”

    “刻著教廷盾徽？”艾德琳也很驚訝，“是光明圣殿的東西。貝金賽爾家怎么什么都往家里撿？”

    柜子里封存的是一面金屬盾牌，形狀有些特別，不同于常見方型、圓型或鳶形盾，它更大，也更長，梭狀頂端中央鏤空，遠看如同長出兩個犄角。盾紋則是被六顆白色十字星包裹的光明日輪。

    盡管塵封多年，它本身依舊散發著端重又濃厚的氣場。那些看似收斂的鈍角和曲線都在反射屬于金屬的冷光。

    “十字白星……”艾德琳喃喃自語，“我沒想到白星騎士團已經成為歷史那么久了?！?/br>
    作為深淵邊緣駐扎的前哨軍團，白星騎士團在三十年前深淵守衛一戰中全軍覆沒，用血rou之軀堵住了缺口，重新建立結界，從而使大陸躲過一次毀滅危機。

    “也許這是命運?！卑刖`施法者說，“人選擇武器的同時，武器也會選擇人?！?/br>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讓你們去深淵?！彼坪跬讌f了，“假如這就是你們的‘使命’，那就一起去實現吧?！?/br>
    在他們聊天時，伊恩拿起了盾。他熟練掄了幾下，大概是在熟悉手感。

    「你可以練習?！箍ǘ蛩雇ㄟ^意識傳音。

    「最好別在室內?！挂炼骰卮?。

    法師感受到對方躍躍欲試的心情。

    「貝金賽爾祖宅有訓練場?！?/br>
    「不再選一把劍之類的嗎？」他又問?？偢杏X一面盾不夠。

    「……事實上也有很多其他選擇，」騎士糾正他的刻板印象，「錘、斧、矛、槍，都可以。懲戒騎士團還喜歡用釘頭槌?！?/br>
    「那也太折磨我的審美了?！狗◣熑滩蛔⊥虏?。

    刻赫珀困惑地看著面前人突然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話——狼人并沒聽到任何聲音。

    隨后，伊恩從旁邊架子上抽了一把普通的劍，卡進手臂和盾牌之間。

    「您說得對?！跪T士說，「我應該向你一樣謹慎而優雅?！?/br>
    「訓練場在哪兒？」他很快問。

    貝金賽爾祖宅給后人們準備了許多訓練用的秘術傀儡。沒激活前，他們看起來就像城堡里任何一副積灰的裝飾盔甲。

    他面前有五個敵人。

    伊恩沒有選擇全身甲，那一般用于面對更兇猛的東西。因此，他的防御很大程度要依靠那面騎士團前輩的盾牌。

    第一個傀儡很快被啟動，卡厄斯無語地發現，對方正揮舞著一把釘頭槌。

    「你真的不適合那種風格?！顾戳艘粫?，對伊恩說道。后者快速揚起盾，接下一錘。

    盾牌似乎確實是伊恩最擅長的武器。不像一些新手仗著有盾硬接傷害，經驗豐富的騎士知道如何調整角度，減少自己受到的沖擊。

    傾斜盾面很快卸掉對方這一擊力量。在盾沿翻過去的一瞬間，短劍圖窮匕見?？軄聿患笆栈蒯旑^槌，就被右邊揮來的一劍斬落頭盔。

    那把普通的劍在伊恩手上轉了一圈，隨即被收回盾中。

    “挺好，干凈利落，就是最后那一下有點花里胡哨，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卑铝湛粗鴮Ψ揭粨艚鉀Q傀儡，揶揄道，“有沒有感到背后發涼，你可是在和這樣的人上床呢?！?/br>
    卡厄斯抬眼分給老師一個無語的眼神。

    “我們能用一道咒語焚毀一座城鎮，”法師說，“這聽起來不是更可怕嗎？”

    他很快又看向場中的人。

    似乎是了解了對方實力，剩下四個傀儡組成了同盟。

    遠處弓箭手率先三箭齊發，被騎士用盾彈飛，鐵箭頭撞在盾面上，發出清脆的三聯響。

    沒被干擾到，伊恩用盾護住此側以防暗箭，另一只手抽劍，回身，擋住劍士的襲擊。

    劍刃相交，彼此糾纏對峙，對方最終沒能贏得角力，被挑飛武器，劍打著旋插入一旁地面。

    與此同時，伊恩抬盾，借著剛才挑劍的動作轉身，直接以盾沿為斧，砍在它脖子上。才失去武器的傀儡一下被撞飛，落到遠處，散成一堆鐵片。

    沒有立刻收盾，騎士像是預料到了什么，頭也不回，就將盾牌朝左后側一砸，卡住試圖偷襲自己下盤的長槍。

    「總有人覺得，沒被盾牌遮到的地方就是破綻?！挂炼鳠o奈地說。

    這次輪到卡厄斯在艾德琳困惑的目光中笑起來。

    “貝金賽爾家的傀儡還會偷襲?！彼麑蠋熣f，看到伊恩用劍擋下弓箭手的暗箭。

    “畢竟它們原型可都是獵人遇到過的敵人?！卑铝战忉?，“看看那幫獵人有多老陰比，就知道他們的對手什么樣了?！?/br>
    在伊恩牽制住槍兵時，最后一個傀儡終于出手。

    它的武器是一根長鞭，在空中抽出一聲炸響。

    “你說過，這些都曾是他們的敵人?！笨ǘ蛩拐f，“但我記得，鞭子是貝金賽爾家獵人的象征?！?/br>
    “像這樣的故事還少嗎？”艾德琳回答，“也許只是又一個反目成仇的家族悲劇?！?/br>
    長鞭纏住了伊恩的劍，這下他陷入了不利境地，右手的劍被牽制，左邊盾還壓著長槍，而弓箭手再次拉開了弓。

    伊恩果斷放棄劍。

    松手那一刻，他一腳踩住搶頭，雙手抬盾重重砸斷槍桿，隨即躲過新一輪箭雨，朝槍兵沖去，一記正踢蹬開對方護盾，用盾沿，自上而下猛擊傀儡下巴。

    對方瞬間被撞的雙腳離地，朝后倒去。

    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弓箭手。他可以沖過去，不過伊恩選擇了另一種方法。他撿起斷裂的槍頭，發力扔中幾步開外的弓箭手。

    對方應聲倒地。

    “漂亮的小家伙?！卑铝召澰S地鼓掌。

    但很快，出乎意料地，她提高聲音喊道：

    “小刻，打倒他有獎勵哦?！?/br>
    “喂！”卡厄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措手不及，“你在搞什……”

    艾德琳示意他安靜。

    “別那么緊張，”她說，“還是說，你覺得他一定會輸？”

    場內，伊恩倒是沒聽到法師們后來那些談話。

    他剛撿起自己的劍，正在和最后的傀儡獵人對峙，對方長鞭的攻擊范圍讓擅長近戰的騎士難以快速突破。

    雙方互相尋找破綻時，一道白色身影突然落到他們附近。

    刻赫珀緩緩站起。

    他脫去了黑色管家外套，白襯衫袖子挽起，露出纏著咒術繃帶的小臂。

    得到主人命令，之前總是一副溫馴害羞樣子的狼人此刻已然半獸化。獠牙和指甲顯現出來，那雙綠瑩瑩的獸瞳鎖定了面前的人類騎士。

    他從后腰抽出一對匕首，形狀彎曲，酷似狼牙。

    狼人管家面無表情，翻轉刀面，架起攻勢。

    “失禮了?！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