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司馬柳

    夜卿皇一臉愕然，他驟然聽聞長姐懷孕，又想起昨日宮宴中的陰謀，更覺心寒。

    “你自個兒去吧?！笔捬軠啿辉谝?，他連太子都看不上，更別說其他妃嬪的皇子皇女。以前他愿陪著夜卿皇入宮，是給自己正君面子，如今他不喜歡夜卿皇，自然懶得白費時間。

    吩咐完畢，蕭衍直接抬靴走人，楚崢跟著他一同出了南苑。

    “……”

    夜卿皇眸中掠過一絲失落，頷首道，“是?！?/br>
    他面色平靜，內心思緒卻復雜。如今雙腿疼得近乎麻木，若是一瘸一拐進宮，難免遭人笑話，長姐也要擔心；他孤零零一人入宮，明擺著被小王爺冷落，顏面何存。

    竹海姑娘扶起夜卿皇，囑咐下人抬一頂軟轎過來，她輕聲安慰道：“奴婢替您進宮去看大小姐吧，您傷得不輕，要仔細休養?！?/br>
    “也好?！?/br>
    宮中危機四伏，經過上次，夜卿皇警惕心高了不少，沒有蕭衍的陪同，他決不單獨見長姐。

    淑妃娘娘懷有龍裔畢竟是大喜事，他作為淑妃的胞弟，與皇宮相隔咫尺，卻猶如隔著千山萬水，連親自慶賀都做不到，此時此刻，夜卿皇才真正體會到一絲“侯門深似?！钡奈兜?。

    王府門口，楚崢戀戀不舍目送蕭衍離去，心底涌起甜蜜與興奮。

    青州軍在擊鞠比賽中奪魁，蕭衍在清晨滿意的享用過他之后，當即兌現諾言，賞了他十萬兩銀子。

    楚崢少時家道中落，進入王府為仆，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每月的俸祿卻不多，王府養他，他打心底里感恩戴德，更不會開口提要求。封侯時賞賜的八千兩銀子，對他而言已是極豐厚的財富，而主子的賞賜，一出手就是十萬兩，他內心震撼且激動。

    他盤算著將賀蘭叔與雎星野的欠債還清，剩下的銀子分作兩個用途：一部分用于撫恤陣亡兄弟的家屬，另一部分用于犒賞營中有功之將，充備軍械。

    一想到青州軍終于能有嶄新安全的盔甲與先進的兵器，他血液沸騰，覺得手頭的銀子可解決諸多事宜，當下便出門去尋阿昭軍師，想與他商討如何處置這筆巨額款項。

    話說另一頭，蕭衍去摘星閣赴二哥龍廷云之約。二人坐在位置最好的雅座，北邊窗外是波瀾壯闊的大江，南邊窗外是翠林掩映的古寺，三四個小廝伺候在屋內，十來個侍衛打手守在門口。

    “二哥，許久不見?！笔捬茔紤锌吭诮鹕娜σ沃?，他隨意掃了一眼龍廷云身側，“怎么不叫幾個局？”

    “我對她們沒興趣?！饼埻⒃朴⒖〉拿加钗Ⅴ?。

    他這模樣，倒真像傳統古板保守的正直少年。

    蕭衍佯作恍然大悟：“恭喜恭喜，二哥終于懂得了龍陽之妙?！?/br>
    對此調侃，龍廷云翻了個白眼回嘴：“我與尊父是京城里最后的兩直男，小爺我決不能墮落?！?/br>
    這番話逗笑了蕭衍，二人對飲一杯酒，閑話京城局勢。

    酒過半酣，龍廷云突然道：“我聽聞有些紈绔子弟品行不端，會yin辱自己妻妾的婢女呢?！?/br>
    蕭衍吃著點心反問：“這不就是你嗎？寧郡主身邊那個女官叫什么來著？”

    “……”龍廷云捏著筷子咬牙切齒，“老四！”

    蕭衍見他急了，愈發覺得好玩，他端著玉杯晃了晃：“我麼，偶爾也會?！?/br>
    龍廷云臉色登時變得難看了。

    “比如說，夜卿皇從云城帶了一些人過來，云城人與我們還是有些不同的，新鮮?！笔捬懿灰詾橐獾恼f著，神思之間似在回想。

    龍廷云攥緊袖中的手，臉色發白，神色緊張追問：“你不是向來喜歡玩男人嗎？”

    這話的指向性已十分明確了。

    蕭衍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龍廷云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氣呼呼瞪著蕭衍。

    “你是想問竹海姑娘嗎？”蕭衍反問。

    龍廷云見他毫不避諱直接說出了名字，心頭大石終于落地。他們之間談話，總是委婉的開頭，閑閑聊上十幾句，就知曉事情該不該提，能不能成。蕭衍如今指名道姓，便是這段姻緣有望。

    “嗯?！饼埻⒃泼嫔患t，他遮掩似的猛飲一杯酒。

    “有意思，你們才見過幾次？”蕭衍大為詫異，龍廷云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年少有為，萬花叢中過，居然會對一婢女如此認真，實為奇談。

    “這不要你管?！饼埻⒃普酒鹕黼p手相貼躬身對蕭衍行了個大禮，正色道，“此事若成，以后兄弟你有任何困難，我必赴湯蹈火，以報大恩！”

    龍廷云心性極其高傲，對南明首富雎家的大少爺都常常冷嘲熱諷肆意調侃，蕭衍打從認識他起就沒見過他如此恭敬認真。

    他忙起身避開這一禮，拉著二哥坐下，笑道：“這還真是奇聞異事，我要去請老大和老三過來，你定要與我們仔細講講這段姻緣?！彼捳Z稍頓，繼續道，“竹海姑娘是卿皇的婢女，看在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我必替你周旋?！?/br>
    “多謝多謝！”龍廷云長抒一口氣，“下次再下帖子請吧，今日約你來，是有要事相商?！?/br>
    有要事相商，你大半個時辰都在聊姑娘。蕭衍在心底吐槽。

    “今日我只是個中間人，想見你的是司馬殷夫人?！饼埻⒃祈芯忾W爍。

    蕭衍興致盎然：“快說，到底何事？”

    南明皇城除了定王爺，權勢最大的兩位元帥，一是北軍中侯硯墨亭，另一位就是大司馬。

    大司馬手握重兵，對圣上忠心耿耿，所以和定王府并不對付，蕭衍好幾次派人接觸他，都被冷冰冰的拒絕，如今司馬夫人居然主動要求見，實在令人驚喜！

    “你別急！大司馬膝下僅有一位千金小姐司馬柳，她在太后壽宴上對楚崢一見傾心，想和楚崢結秦晉之好?！饼埻⒃埔裁媛断采?，“真是恭喜你！”

    蕭衍內心一怔，隨即露出笑意：“這好事簡直值得痛飲三杯！”

    “來，喝酒！”龍廷云打心眼里替蕭衍高興，二人躊躇滿志，豪飲美酒。

    “四弟，若能拉攏大司馬，我們的局面能做的比如今大幾倍呢！”龍廷云醉意上頭，把椅子挪到蕭衍身側，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們手頭的軍械和藥賣不進西邊的地方，都是因為大司馬攔著，若是他能松一條縫隙，流出來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br>
    龍家主要做賭場生意，也沾邊不少非法藥品，蕭衍做生意底線雖不高，對害人之物卻是敬而遠之，他沉吟片刻蹙眉：“這事兒先放放，我之前有個關于藥材的主意，下次叫他們一起來談。柳小姐看得上楚崢，可大司馬一直對定王府不假辭色，如何能同意這門親事？”

    “這你便不知了?！饼埻⒃菩χ忉?，“大司馬懼內，那殷夫人老來得女，極其溺愛柳小姐，這事兒大司馬即便是不樂意，也斷斷不會阻止。只要貴府的楚將軍娶了柳小姐，旁人看來，大司馬便是與我們系在一處的，即便大司馬自己高風亮節，底下人對我們也會城門大開?！?/br>
    “這事兒大司馬就想不明白？”蕭衍問道。

    “他是武人，哪里考慮得那么遠?！饼埻⒃撇恍嫉?，“只要這門親事一結，楚將軍必青云直上，官運亨通?！?/br>
    末了，他嚴肅的瞧著蕭衍提醒：“你要將楚崢牢牢把控在手中，他若起了異心，一切就麻煩了?！?/br>
    “這是自然?！笔捬茼g掠過一絲冷意，“他絕不會背叛王府?！?/br>
    好事成雙，兩人興致高昂，又喝了許多酒，迷迷糊糊中，蕭衍覺得心中郁悶難受，從小到大，楚崢只是他一個人的，如今，為了更大的權勢，他要將楚崢送入柳小姐的懷抱。

    此念轉瞬即逝，這世上本就是弱rou強食，強者為王，大局為重，這一點短暫的犧牲若能換來巨大的利益，也不算什么。

    況且，楚崢只能是他的私有物，永遠都是。

    大司馬與定王府結親的事情很快傳的沸沸揚揚，大街小巷都是關于此事的熱議，楚崢自回京城以來，短短數月內封關內侯，擊鞠比賽一舉奪魁，得大司馬千金青睞，名滿京都。達官貴人們紛紛前來拜訪結交，不少貴族門第甚至愿意將庶女嫁給楚崢為妾，一時間，楚崢成了全京城最火熱的人物，風頭無二。

    定王府內，大家對楚崢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時不時有侍女藏在花叢里偷看楚崢，其他的侍衛婢女見到楚崢也尊稱一聲“楚將軍”，而不是先前輕慢的“楚少爺”。

    楚崢雖鮮花著錦，大為風光，行事卻依舊低調內斂。他每日早早就去青州軍營里，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他將主子賞賜的銀兩全部用于青州軍之中，解了不少弟兄們的為難。因為楚崢的關系，青州軍的分配與安置速度明顯加快，大多數將領都陸陸續續被安排到京城里掌管軍務，大伙兒雖分隔數地，關系卻始終如一的好，常常聚會喝酒，談論的總是當初在青州的日子。

    夜深人靜時，楚崢心中十分苦悶，他一想起自己要迎娶司馬柳小姐，心底無端的產生反感厭惡之情。他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是主子獨有的，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心中只有蕭衍一個，也從未想過成家立業。他是青州死人堆里爬回來的，對生死榮辱看得并不重，可獨獨對感情割舍不下。

    蕭衍當初輕描淡寫的用著早膳，告知他與司馬柳小姐的婚事，好似渾不在意一般。

    一想起主子當時輕慢的態度，楚崢就難受不已。

    他不敢抗命，不敢違逆犯上，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應了一句“是”。

    楚崢在青州軍營里失眠了，他望著昏暗的燭光，腦子里都是蕭衍在軍帳中寵幸他的回憶，今夕往昔一對比，更是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