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桑榆笑著眨眨眼睛道:“撿來的,再沒有啦!” 石牛嫂也跟著笑了,桑榆心知她誤會了,但想起與那小哥倆的約定,也就沒解釋什么。又坐了一會兒,看著他們娘倆把魚湯喝完,桑榆惦記家里,就告辭了。 桑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了后晌做飯的時候。農活不忙的時候,老百姓向來只吃兩餐飯,如今又趕上災年,村里只冒起零星的幾家炊煙。 小草兒見桑榆回來,就急忙回家去了,說什么也不在這里吃晚飯。 桑榆看著小草兒跑走的背影,想了想自己琢磨的辦法,決定先和季南山商量商量。 等做好飯吃到半截,桑榆咳了咳,終于開口對季南山道:“南山,這兩天我一直在打沼澤地里野鴨子和野鴨蛋的主意?!?/br> 季南山吃驚地停止了吃飯的動作,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慌忙將嘴里的菜團子使勁咽了下去,由于沒怎么細嚼,粗糙的面渣子喇得嗓子頭生疼。他顧不上喝粥,連忙道:“危險!陶石牛剛死,你咋會打那野沼子地的主意!再說了,家里糧食還能挺一挺的。我看過不兩天村里也該組織撈魚了?!?/br> 桑榆道:“不進去沼澤地里,我想編個天大的網,籠罩住沼澤地,然后很多人一起往外拖,把里面東西帶出來。我去那里看過了,全村人一起動手,肯定能編出那么大的網來?!?/br> 季南山搖頭笑道:“真不明白你腦袋里都琢磨些什么。就算有那么大的網,用什么編網?山里草頭眼下還沒半截筷子高,陳草去年寒冬早就燒得精光了。就算你找到了編網足夠的草頭,全村人一起出工編網,你管飯?” 桑榆聞言不由得愣了,是啊,她怎么沒想到現在沒什么可以用來編網的草頭啊。 季南山看她像是明白過來了,繼續笑道:“再說了,就算你那天大的網編成了,壟鋪在沼澤地里了,野鴨子可是活物,你那么多人吆喝著撤網,這么大的網扯起來要多費力氣和功夫?鴨子早飛走啦。鴨蛋撤網時就算沒從網眼漏出去,帶出一些來,可你想得磕碰壞多少?能得幾多好的夠分?” 第七十一章 :小魚風波(下) 桑榆從坡上快步往村中走,老遠就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圍在百歲樹那兒,漸走漸近時,恍惚聽到了石牛嫂的哭聲。那哭聲并不大,嘶啞地啜泣著,帶著一股絕望與壓抑的味道,桑榆的心似乎被這哭聲給堵住了,只覺得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此時此刻的桑榆忽然沒了那種面對一切困難的執拗與心氣兒,她想到梨花嫂說她的話“亂發善心”,如今麻煩果然上身,這讓她的心迷茫又混亂起來。 有那么一瞬間,桑榆真想扭頭回家,去當一只縮頭烏龜,留下這幫人愛怎么處理怎么處理,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更或者干脆抱著七七走開去,走去哪里也不知道,只想著遠遠逃開這里亂七八糟的一切。但到底桑榆的心里也明白,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也只是想想罷了,所以她腳步并沒有停歇地走到了人群那邊。 走近了先聽到了季婆子的聲音,她正在那里罵人。 “石蛋你個小鱉犢子,在那兒滿口噴糞胡勒勒!我家桑榆根本不會鳧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偷魚了?自己偷魚吃被抓住就瞎攀扯別人,要不是看在你那剛死的爹面上,我真打你個嘴!” “石牛家的,你自己偷魚就爽快認了吧,你家男人剛去,大家伙也不能跟你較真,你往我家扣屎盆子是怎么個意思?你跟我們非親非故,我家桑榆難不成是傻的去偷魚給你吃?” 桑榆咳嗽一聲,覺得嗓子一陣干拉拉地刺疼。圍觀的人們發現她來了,不約而同地讓開位置,她才看到人群最中央的情形。 石牛嫂跌坐在地滿臉是淚,將小石蛋緊緊箍在了懷里,一只手還捂著小石蛋的嘴。小石蛋也哭得滿臉是淚,正使勁掙扎著,但一時半刻似乎擺脫不了他娘的鉗制。季南山在一旁皺著眉站著,腳邊放著原打算來裝魚的木盆與木桶。而另一側站著面黃肌瘦卻兩眼發光的桂花嫂,她臉色看似平靜眼睛里卻閃著幸災樂禍的得意光芒,手里正緊緊抓著一只小碗,碗里有一根小小的魚骨頭。桂花嫂的閨女小黃妞頂著一頭稀拉拉的軟黃頭發,正在她娘身邊站著,一邊吮著大拇指,一邊眼巴巴地瞅著小碗里的魚骨頭。 桑榆掃了眼對面的人群,也見到了那少年哥倆,弟弟一臉兇狠與威脅之意地瞪了她一眼,哥哥的面色卻有些蒼白無措。 這會兒事情剛發生,族長還沒有趕過來處理事兒。季南山見她來了,面色一緩。季婆子眼神犀利地瞪了她一眼,繃著臉不再吭聲。 季南山走過來兩步,將桑榆拉到自己身邊,大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眼睛并沒有看她,只說道:“桑榆,跟大伙兒說說怎么回事?!?/br> 桑榆張開嘴,斬釘截鐵地大聲道:“我沒下水,更沒偷魚?!?/br> 桑榆說完這句話振奮了下精神,心里大概有了個章程,正待再說什么時,異變陡生。原來是人群對面的小哥倆做賊心虛,聽了這話先慌了神,哥哥忽然拉著弟弟就要跑,弟弟卻將不知道什么時候攥在手里的一塊小石子沖桑榆使勁砸了過來,或許是距離近或許是準頭好,正好砸在桑榆臉側嘴角,桑榆痛呼一聲捂住了嘴,那句“魚是撿來的,就這一條,不信你們隨便搜”也沒能說出口來。 季南山立刻明白了過來,大喊一聲就追了過去:“滿糧!滿倉!渾小子別跑!是你倆偷撈的魚吧?” 那少年哥倆,大的正是叫陶滿糧,小的叫陶滿倉。一聽后面追來了更是跑得飛快,滿糧邊跑邊急促地對弟弟說道:“弟,我攔著他們你先回家藏魚!”說完陶滿糧停住了腳,回頭將胳膊一伸,攔在那里,嘴里大喊道:“咋了季南山!你媳婦偷魚我弟才拿石頭砸她的!你還打我咋地?你打啊,你來打??!” 這孩子急中生智,竟將心虛逃跑說成砸人后逃跑來混淆視聽。 季南山已追到他身邊,卻忽然冷笑一聲停了下來。那陶滿糧正在詫異,就聽身后傳來他弟弟的叫罵聲:“季連水,放開我!我怎地你了你抓我?我砸得又不是你媳婦,狗拿耗子你多管閑事!” 對面季連水與季秋白一起走了過來,季連水正反擰著陶滿倉的兩只膀子,那小子邊往下墜邊跳著腳地往后踢,嘴里不住口地罵罵咧咧。 陶滿糧一看弟弟被抓住了,眼珠兒一轉,跺腳就想往家跑,季南山早有防備,上前兩大步一下子躥過去就抱住了他,兩個人在原地扭打了起來。 陶滿糧雖然比季南山小不了幾歲,但沒季南山壯,撲騰了幾下子就被季南山給摁在了地上。 等人群再呼啦啦地圍過來,兩個小子都被揪住了,季姓族長也終于被請到場了。接下來的事情沒什么懸念,魚在小哥倆家里被搜了出來,被村里處罰,只發了一人份例的魚蝦。但桑榆也難逃包庇不舉之罪,最后與吃魚的石牛嫂一樣被罰了一半份例的魚。所罰的魚都獎勵給了檢舉揭發有功的桂花嫂。 不過最后的時候,季姓族長可憐石牛嫂家的困境,看在她死去男人的面上,從自家份例里多勻給了她一些。 這邊事情告一段落,那邊分魚就正式開始了。挨餓許久的人們,都勉力振奮起精神,拿著家伙什兒去分魚了,季婆子也彎腰提起了原本擺在季南山腳邊的木桶,臨去前嘴角一撇冷嘲熱諷道:“哼,得虧分家分得早。白眼狼啥時候都養不熟,不知啥時候就叨你一口rou,還去送給別的狼崽子吃,再叫狼崽子反叨一口,嘖嘖,活該!” 桑榆站在原地,心里波瀾不驚。不知道為什么,她好像對季婆子有了免疫力,根本沒把她冷嘲熱諷的話真聽進耳朵里,更沒有放在心上。她只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季南山,似乎季婆子說的也不錯,事實就是她發善心結果給自家人帶來了麻煩和損失。 季南山走過來拎起木盆道:“別放在心上。魚按人頭分,七七也有一份呢,細論起來不過是少半人份,不算什么的?!闭f完看桑榆還呆愣愣的,不放心地又勸道,“你沒有做錯什么。不檢舉那哥倆,還有將魚送給石牛嫂都是好心,別聽娘說的,老天總會眷顧好人?!?/br> 桑榆緩緩抬頭,望向季南山溫柔一笑,忽然覺得心里敞亮了許多,但到底心中不甘,咬咬嘴唇道:“可是好心也會辦壞事。你看,石牛嫂還是受到了處罰,那哥倆估計更恨上我了?!?/br> 季南山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去領魚?!比缓笥种噶酥杆砗?。 桑榆回頭一看,只見小草兒艱難地抱著七七走了過來,累得直喘粗氣。她趕忙快走兩步接過了孩子,又把小草兒招呼到身邊,忍不住地親了親她臉蛋,感動道:“草兒,三嬸這陣子讓你cao心啦?!?/br> 小草兒喘呼呼地問道:“三嬸兒,沒事了吧?你沒偷魚吧?” 桑榆肯定地道:“三嬸兒當然沒偷魚,只是看到別人偷了沒舉報,被處罰了一下?!?/br> 結果說完這句話,卻發現小草兒白了臉,急問道:“那三嬸兒,你還能分著魚嗎?!” 桑榆攬過她道:“放心,能,沒罰多少。走,跟三嬸兒回家。草兒,咱去問問你娘,愿意讓你給我當干閨女不?” 小草兒皺起眉頭道:“別問了三嬸兒,我娘八成得同意,但這陣子吃喝都夠嗆了,你要真認我當干閨女還得給份禮呢,還是省著點吧。不認也沒啥,等我長大有出息了也孝敬你?!?/br> 桑榆卻認真地低頭對她道:“必須認。因為三嬸兒真的非常非常稀罕你,想認你當閨女,在往后的日子里,像疼七七一樣地疼你?!?/br> 第七十二章 :災年余波 桑榆回家后先到了季南山那兒,認真地把要認小草兒當干閨女的意思說了說,兩家人處得這么好,季南山自然沒有反對,還說要送一半魚過去當認干親的禮物。桑榆沒同意,說先認下來,禮品等年頭好了再好好補一份。梨花嫂與季秋陽都很痛快地應了這事兒。 各家發了魚蝦之后,好歹沒再聽說餓死人的事兒。轉眼就到了五月末,前一個月日頭高高掛,村里疏通的河道起了作用,高山融雪不再平地肆虐,田間地頭也終于不再泥濘不堪,莊稼也能下種了。兩位族長出面,帶動村里幾個余糧多的富戶,將糧種借貸給了村民們。 桑榆拜托小草兒看著七七,跟季南山一起狠忙了一陣,將房后菜園到小樹林那片不小的地都開了出來,最后量了量,足有八畝多。季秋陽與梨花嫂也在旁邊開了六畝多地。今年不知道年景會怎樣,兩家都種上了紅薯。正好麥茬紅薯是收了麥再種的,五月前后,算是當季。最關鍵的是紅薯可以當口糧吃。 荷塘村的人們被這個災年嚇得不輕,整個村子的人們都在爭著搶著地開荒墾田播糧種。桑榆一直密切關注天氣狀況,路況稍好時就去了趟鎮里,將幾家糧鋪轉了個遍,才買回足夠播種的紅薯秧了苗下種。一些行動晚一些的人們,就不得不到更遠的地方去籌措合適的糧種了。 這次災年讓桑榆充分認識到了古代與現代的不同。在現代,尤其是城市里,基本沒有儲糧的概念,米面糧油就放在超市里面,似乎總是取之不盡的,吃完一袋再去買一袋就是了。除非遇到超市做活動搞優惠,否則一般家庭都很少一次買上兩袋大米。而古代則不同,這個交通十分閉塞的小山谷更加不同,這里一旦受災,一旦缺糧,朝廷想賑災都得等到天氣轉好路況可行才能進來。而這期間,無糧的人家只能挨餓等死。 盡管這次老天并未絕人之路,桑榆一家也算是沒有挨餓,可桑榆的心已經敲響了最沉重的警鐘,她從沒有過如此迫切地愿望,那就是開地、播種、收糧,要存滿一間大屋子,要讓一袋袋沉甸甸的糧食,把她飄乎乎的心臟墜回到原地方。 或許就是這一段時間桑榆想得很多,心里很亂,溪河先生進京的事兒都沒在她心中停駐很久。 四月初路況稍好之后,溪河先生就離開了。他穿著青色的夾衫,背著一個藥簍,里面裝的是桑榆與梨花嫂、季秋白給他帶的吃食,有烙餅,有rou干,有咸菜。烙餅的面是季秋白背來的,人也是季秋白送走的。 桑榆與季南山送他到村口,又回到坡上看他遠去,季秋白一直送他到很遠很遠,遠到拐過一座矮山再也看不見,桑榆甚至以為溪河先生可能會帶了秋白一起上路了,可后晌的時候,秋白又紅腫著眼睛回到了村里來。 桑榆將全副心思暫時都收攏到土地上面,更是全年都在砍柴曬柴,也燒了好幾土窯的炭。好在天公作美,今年的秋霜來得稍晚,雖然收成較往年要低了兩三成,但晚播的糧種也都長成收獲了。 九月末的時候,朝廷正式來了恩旨,減免了遭雪災地域的糧賦,其中特意提到三葉鎮周邊地域減賦三年。桑榆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溪河先生的功勞,他與她,如無意外,余生都很難再見。 七七如今已經快十五個月,走路已十分利落,小嘴也很巧,已經會喊爹娘、奶奶、哥哥jiejie。小家伙身體很棒,能吃能喝能玩能睡,除了有一次發燒也及時被季南山治好了之外,再沒有過什么毛病。因為常跟小草兒在一起的原因,小家伙一直認為小草兒是她的親jiejie,是她家的人。曾經有一陣子,晚上小草兒一回家她就哭鬧,拽著小草兒的衣服不讓她走:“jiejie,不!jiejie,不!”還曾經跟著小草兒學話,忽然沖桑榆喊了一聲“干娘”,把桑榆和小草兒笑得肚子都疼了,趕緊地糾正她。 十月初,桑榆家是著實地忙了十來天,才把八畝地的紅薯都收到了家來。梨花嫂家里的紅薯也堆成了一座小山。兩家將坡上的地窖又擴建了一倍,可也放不下這許多的紅薯。畢竟菜窖里還放了許多菘菜,蘿卜什么的。 這天早起下了霜,坡上比坡下氣溫要低好幾度,梨花嫂換上了紫花棉布小薄棉襖,納著鞋底子來找桑榆,想商量一下是不是再挖一口菜窖。 桑榆將家里剩下的紅薯都堆在了木工棚角落里的一大片鋸末上。雖然工棚簡陋了些,但好歹遮風防潮。紅薯堆邊上搭著一條木案,桑榆正在那兒將洗凈的紅薯切片兒穿線,這是要曬紅薯干兒的。地上一鋪好大的涼席上放著不少已曬得差不多的紅薯干兒。小七七正蹲在席子邊上,一手抓了一把紅薯干兒,啃著吃。 梨花嫂進院子就聽到了工棚里的動靜,直接進來了,一看桑榆手上的活兒就道:“你要曬多少紅薯干兒???給七七做零嘴的話,都夠她吃一年了。我家草兒他爹去坡上選地方了,準備再挖一口菜窖,你家什么打算?要不再一起挖一口大點兒的?” 桑榆甩了甩切紅薯累得酸疼的手,活動著手腕道:“我再切完這洗好了的十幾塊就得。我這曬的都是刨紅薯的時候傷了的,不好窖藏。得再挖一口大菜窖,等會兒大哥找好了地兒你招呼我一聲,我去跟著挖?!?/br> 梨花嫂左右看看道:“南山呢?不在家???” 桑榆手起刀落將最后一塊紅薯切完,先不穿線了,過去抱起七七來,坐到梨花嫂身邊道:“去鎮上了。我讓他又拉了一車紅薯去,換成米面。其實我還想多換點兒的,可今年種紅薯的特別多,鎮上壓價太低了,去更遠處的話,又不值當得費那個勁?!?/br> 梨花嫂聞言詫異道:“不是早就換了不少了嗎?不夠吃嗎?哎呀,誰說不是,壓價太狠了,紅薯照樣能當口糧,我看坡下的人家也都自留了不少。你干嘛又換出一車去???” 桑榆抬了抬下巴,朝正屋示意了一下道:“七七她奶奶,不要紅薯,讓換成米面。而且這回換季要給她做的新衣裳還沒給呢,南山去鎮上扯點布?!闭f完桑榆掏出一張紙遞給梨花嫂道,“主要還有這么個東西,讓他問問鐵匠鋪,訂制一個得用多少銀子?!?/br> 梨花嫂接過那紙來瞅了一眼道:“這怪模怪樣的東西是啥?” 桑榆微笑,帶著點高深莫測的味道,回答道:“這是爐子,烤紅薯的爐子?!?/br> 第七十三章 :籌備開店 晴雨谷說是個山谷,其實更像是個峽谷,東西兩側山高,南山稍矮,豁口向北,因此四季分明。 如今剛入深秋,層林染霜色彩斑斕,遠遠望去如詩如畫。 天氣尚不是很冷,荷塘村大多數人家都還沒生爐子。桑榆今年雖然十分忙碌,但一直有心地抽時間準備柴禾,不僅廂房旁垛了兩座小山般高的柴草垛,就連溪河先生的院子都被她占用了,堆了近半個院子的柴草。因此桑榆底氣足得很,帶著七七為圖做飯方便,霜降時便生起了工棚的火爐。 分家后,這火爐新改造了灶臺,填上柴火就能燃得很好,多加了一個灶口,需要時可同時做飯炒菜。灶臺旁邊,又用兩豎排青磚搭了幾層木隔板,延伸出一個切菜臺??拷钆_的墻面前擺了一個長木椅,邊邊角角都是弧形的,怕七七磕碰著。木椅足夠六七個人并排坐著,上面鋪著家織布的格子墊。 桑榆拉著梨花嫂坐到椅子上,給她詳細解說了一下那烤紅薯的爐子。爐體是四四方方的,一排五個圓筒樣的拉匣,一個拉匣能烤四五塊紅薯,整個爐體一共有五排,也就是有二十個拉匣,能一次性烤百十塊紅薯。底下是個圓形的灶口,是填木柴燒的地方。最下面是幾個輪子,用來移動爐子。 梨花嫂沒見過一次可以移動,又能一次烤出這么多紅薯的爐子,覺得十分新鮮,又提了許多問題,比如省不省柴,紅薯能不能一起烤熟,烤時用不用人給紅薯翻面等。 桑榆都一一答了,梨花嫂最后若有所思地道:“桑榆你這爐子是很省事,烤出的紅薯也多。不用說,這冬閑的時候你是想去做這生意了,只是,你賣得出去嗎?紅薯不是什么新鮮東西,三葉鎮也不大,算上往來客商,恐也走不了這些貨量。我覺得,只怕你賣上一冬,將將能收回個爐子本錢?!?/br> 桑榆笑呵呵回道:“我就是搭著賣點兒。這爐子一少半烤紅薯,一大半要烤饃。我預備在三葉鎮早市街頭兒那租片地方,搭個棚子賣點小吃。暫時想著主要賣點雞湯豆腐串、酸辣粉絲、酸辣丸子湯,配著烤饃和熏rou大餅賣。而且這烤饃、烤紅薯、熏rou大餅都能當干糧帶著上路,往來客商肯定也喜歡?!?/br> 梨花嫂想得更深遠了些:“我怎么聽著你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吃呢,除了烤饃烤紅薯外,這雞湯豆腐,酸辣丸子,熏rou大餅,聽著就是硬菜,你只在早市上出個小吃攤,要賣幾文錢一碗才能回本兒?” 小七七在桑榆懷里扭動起來,桑榆將她放下地,她一扭一扭地又向紅薯干兒走去。桑榆看看那邊也沒啥她能夠著的危險物件,才放心地看向梨花嫂,然后略嚴肅正式地道:“嫂子,一起干不?我做的這些都是小吃,味道好一是在湯底,二是在調料,本錢其實沒有多少。像雞湯豆腐串,主要是在雞湯上,不瞞嫂子,這湯里熬得有藥材,有些調味料也是咱們這邊都不用的,今年我跟著南山上山采藥的時候發現的,試驗了好些次,才配準味道。丸子當然也是rou少蘿卜多了,主要配那個爽辣味兒?,F在天氣冷,嫂子你想,喝上一大碗熱氣騰騰酸辣味兒的丸子湯,湯面上飄著綠綠的芫荽(香菜),再配著焦香的烤饃或者熏rou大餅,吃著多熨帖。而且我想了許多點子,開業的時候吸引顧客用。你要有想法,我再一一跟你細嘮?!?/br> 梨花嫂抿了抿嘴唇,斬釘截鐵地道:“干自然是一起干,嫂子早就盼著跟你再出手了!只是我琢磨著,這事兒咱還得叫上老二家。再就是正式出攤之前,桑榆你把咱要賣的小吃,都給做出來一份,也讓你兩個嫂子跟著嘗嘗鮮,好心里頭有數啊?!?/br> 桑榆聞言爽快道:“是,那肯定得帶著二嫂。你別看小吃樣數不多,但就咱倆肯定忙不過來。早市那塊地皮租金不高,但我想在那兒盤灶,搭起個簡易的小吃棚子來,始終占著那塊地方,不只是出早攤兒的時間。正式出攤前,我不止要做一份兒,還得把你們兩個都教會呢?!?/br> 桑榆說到這里又停了一下,認真地對梨花嫂道:“嫂子,你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一下?你也知道,之前南山做的木家具,并沒有賣出去多少,所以盡管我愛琢磨些賺錢的道道兒,卻也難保每次都能順利賺到大把銀子。萬一這小吃味道大家不喜歡,打不開局面,說不定賠個底朝天。這話我也得原樣跟二嫂學一遍,咱得考慮到最壞的情形?!?/br> 梨花嫂聽到這里已有些坐不住了,她把納鞋底的麻繩線纏巴纏巴繞在了鞋底上,站起身來道:“你攏攏銀錢,看打制炊具已花了多少,然后租地盤搭棚子到開業大概還需要多少,咱三家商量著攤派。我現在就去坡下,把你二嫂叫來,今天咱們就商量出個章程來?!?/br> 桑榆站起身來笑:“菜窖不挖啦嫂子?你叫二嫂晚上過來就行,咱倆后晌還是挖菜窖。這單子我早列出來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嘛?!?/br> 。 半后晌的時候,季南山從三葉鎮上回來了,卻沒帶什么大鐵鍋。他上坡的時候,就看到海棠樹那邊堆起了挖菜窖的黃土,直接就過去了,替換下了桑榆。 桑榆爬出窖坑,沒看見鍋,扭頭又往下問道:“鍋沒打完嗎南山?” 季南山呸呸吐了兩口唾沫在手上,邊開始挖窖邊回道:“碰到陳二公子了,他說‘既要在鎮上用,為何又往家背?一來一回不麻煩嗎?然后就做主給收到福來茶館了,讓用的時候去拿?!乙灿X得他說的對,就依他了?!?/br> 桑榆多半年未聽到陳二公子與二丫的消息了,尤其是二丫,有心問問她最近怎樣,側面打聽下沈碧盈與她的交鋒,卻一琢磨季南山肯定是不知道的,只好暫時壓下了好奇心,將心思都挪回到開店的籌備上來。 當天夜里,季連水與何秀枝抱著小春晨一起過來了,梨花嫂更是帶來了春樹、香草一家子。桑榆早備下了幾種樣菜與熏rou大餅,幾人嘗過幾種點辣、少辣、多辣幾種口味后,大呼過癮。尤其是幾個娃娃,合力吃掉了三小碗的雞湯豆腐串與兩張海碗口那么大的熏rou大餅,叫大人們有點目瞪口呆。 飯后,幾人湊到桌前,寫寫劃劃又詳細商談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