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圣心醫生的候診室
賈克斯離開后足有半個小時,阿索卡躺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屋子里的安靜漸漸撫平他的焦慮,阿索卡將毛毯攏緊,慢慢站起來。 他首先走到門口,用力推門,但不出意料它從外面上了鎖。阿索卡沒有繼續嘗試,而是轉過身,開始巡視木屋內部。 它不是很整潔,大多數木質家具看起來都是手工作品,實用但笨重。阿索卡找到一個疑似儲物間的房間,里面有很多工具,甚至一把鏈鋸。 這里有廚房。老式的柴火灶,但角落里也擺放了一個煤氣罐,阿索卡猜測塞勒特島并不完全自給自足,他們可以通過囚犯船進口天然氣、香煙……甚至武器。 他在柜臺上找到一只水壺,而且里面盛滿清水,對脫水已久的阿索卡來說無疑甘露。確信賈克斯不可能無緣無故在家中毒害自己,阿索卡立即捧起水壺,灌入喉嚨里的清水幾乎是甜的。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舌頭腫脹,嘴唇干裂滲血。 即使肚子里灌滿一升水,阿索卡依然是饑餓的。他其實在櫥柜里翻到了一些新鮮蔬菜,但無論是生啃土豆,還是生火做飯,對阿索卡來說都是巨大挑戰,所以他只是離開廚房。 臥室的門也是敞開的,阿索卡只朝里面望了一眼。有一張很寬敞的床——不是雙人床,也不是單人床;被子潦草地掀開,床頭有一個被壓扁的枕頭。一把椅子上堆放著幾件衣服。 臥室旁邊是一間狹窄的浴室。沒有淋浴,只有浴缸、水桶和擺放著臉盆、毛巾等雜物的柜子。阿索卡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那個巨大的鐵皮水桶旁邊,掬起一捧水,用來洗臉。 隨著血液和污垢的剝落,從阿索卡手中流出的水變成粉紅色,然后是棕色。既然已經開始,阿索卡也不再顧忌太多,繼續清理他在摔倒時擦傷的手臂和膝蓋,沖洗鞭痕累累的后背,期間盡量不把注意力放在越來越腫脹的左腿上。 最后他可能用掉了桶中三分之一的冷水,污水浸濕腳下的地板,阿索卡后知后覺地發現角落里有一根通往屋外的半開放管道,猜測那才是正確的排水口。 他不想使用懸掛在繩子上的毛巾,于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待身體自然晾干,再披好毛毯走出去。如果賈克斯回來后要因為他弄臟浴室而施加懲罰,這不是阿索卡現在想要擔心的事。 他回到客廳,走到窗戶前向外看,院子里現在很安靜,連雞也不見蹤影。阿索卡忽然覺得場景很超現實,就像這只是一場夢,他并沒有真正逃出克雷登的妓院。幸好疼痛的左腿一直在提醒他。 雖然大門上了鎖,但窗戶其實很容易打破,阿索卡現在可以逃跑,問題只是他再次落入一群惡徒手中的時候,能聲稱自己受到誰的庇護。而且……賈克斯真的能夠——愿意庇護他嗎? 他就像那個闖入狗鎮的女人,對法外世界的秩序一無所知。阿索卡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兩個惡棍中選擇了更好的一個,至少這里不是妓院。 — 阿索卡從昏睡中醒來時,賈克斯已經回來了,巨大的身軀坐在桌子旁,手指間刀光閃爍。阿索卡悚然一驚,迅速坐起來,然后看清楚他只是在削一截小木塊。 房間里有一股食物的味道。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阿索卡聽見自己的腹鳴聲,他很尷尬,不知道這是否會給自己帶來更多屈辱?!拔液莛I……” 賈克斯看了他一眼,起身走開了。很快,他從廚房里端出一個砂鍋,放在木桌上,朝綠眼男孩點點下巴。 阿索卡認為那是指示他去吃飯。但他不打算赤身裸體地坐在椅子上,于是在站起來的同時,把那條毛毯系在腰間,再跛著腳走到餐桌旁。 賈克斯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阿索卡頓時變得很緊張,害怕面具怪人改變主意,但賈克斯只是回到椅子上,繼續雕刻木塊。 阿索卡拿起木勺,讓自己專注于面前的燉菜。它實際上很豐盛,尤其是對一個挨餓兩天的人來說,阿索卡分不清里面究竟使用了哪些香料,他幾乎想索要一份食譜。 阿索卡將砂鍋里的食物吃得很干凈,以至有點內疚,他不知道賈克斯是否吃了午餐。他也不敢提問,放下勺子后就呆呆地坐在餐桌旁,等待下一條指示。 過了一會兒,賈克斯起身收走餐具,將阿索卡留在桌邊。男孩悄悄松了一口氣,看著餐桌對面未成形的小木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之后賈克斯又出門了。阿索卡回到沙發上睡午覺,然后被膀胱催促著,起來上了個廁所。他在這里無所事事,也沒有任何安全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賈克斯看起來不是虐待狂。 在某個時候,敲窗戶的聲音打斷了阿索卡的發呆。他的第一反應是藏起來,但客廳沙發是斜對著窗戶的,訪客已經看見了他?!昂?,你是什么人?” 阿索卡用毯子蓋住身體,讓自己更像是午睡剛醒,而不是衣不蔽體。他看向窗外,對上一雙探究好奇的黑眼睛。 那是個二十多歲模樣的年輕男人,扎著馬尾,五官很英俊,但嘴角有一道長而深刻的刀疤。他又問了一遍:“你是誰?賈克斯呢?” “他出門了?!卑⑺骺ㄖ换卮鹌渲幸粋€問題。 黑發青年笑了一下,沒有刨根問底,而是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吧。等賈克斯回來,告訴他邁爾斯來過了,讓他準備好‘貨物’好嗎?” 青年——邁爾斯可能是他的名字,著重強調“貨物”的方式讓阿索卡很不安,但他還是點頭答應了。并在隨后的兩個小時里,思索著賈克斯在監獄島上經營什么。出售雞仔和雞蛋?從心底里,阿索卡知道島風沒那么淳樸。 夕陽西下時,賈克斯才返回木屋,將彎刀掛在墻上。 阿索卡猶豫片刻,還是轉述了邁爾斯的消息,并按捺住詢問究竟的沖動。 賈克斯微微點頭,似乎并不在意。然后走到沙發旁,蹲下身,掀開阿索卡蓋在腿上的毯子。 抬腿踢人是一種應激反應,但賈克斯輕而易舉地抓住了男孩的腳踝。阿索卡又羞又痛,眼淚刷地流下來。 賈克斯停在那里,像是有點被困住。最后他選擇忽視男孩恐懼和厭惡的表情,從外套口袋里往外掏東西。 看見鎮痛噴霧的時候,阿索卡有點茫然,看見賈克斯將冰涼的藥物噴涂在他腿上時,驚訝之余還伴隨著疑惑:塞勒特島上有醫院嗎?當然,之前丹尼爾中槍時克雷登和西摩提到過醫生,但他們不打算讓丹尼爾得到治療。 鎮痛噴霧對阿索卡的傷勢而言,只是聊勝于無。賈克斯又給了他兩片止痛藥,和水吞咽,可能是心理安慰讓他好受了些。 “這個……”阿索卡握緊水杯,不敢直視面具怪人,“謝謝你愿意治療我?!?/br> 賈克斯對此無動于衷,只是低下頭,從喉嚨里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咕噥聲,聽起來是不耐煩的意思。 而阿索卡對他的感激之情也只維持到睡前。直到賈克斯熄滅客廳里的石蠟燈,阿索卡都以為他的床鋪從此就是沙發,但賈克斯走過來,扯掉毛毯,將他拽向臥室。 “不、不……你不能……這沒有意義?!?/br> 阿索卡能夠偷襲一個瘦弱的“女人”,但無法掙脫一個強壯的巨人。賈克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攔腰抱起,帶進那間臥室,扔到床上。 “不?!卑⑺骺ㄠ哉Z,在賈克斯脫掉襯衫和褲子的時候,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他必須非??焖?,而且非常幸運,才能打破窗戶逃出去。但賈克斯會很快追上來;即使他逃進樹林,也會有其他人把他抓住。 賈克斯上了床,床墊明顯地往下沉。阿索卡僵硬地躺在那里,直到賈克斯不耐煩地用一根手指推他的肩膀,才擠出小聲的尖叫。 這張床勉強能讓他們躺在一起,但不允許阿索卡霸占在中間。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移到邊緣,離賈克斯越遠越好,然后觀察巨人的表情。 噢,賈克斯沒有摘掉面具,所以無從窺探。但假如他有所不滿,也沒有對阿索卡發泄出來,只是熄滅燈盞,重重地躺在床鋪另一側。 阿索卡僵直地躺著,緊張地聽見自己快速的心跳。賈克斯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緩慢而有規律,他輕輕打著酣,但阿索卡不確定他是否睡著了。 阿索卡沒有,他整晚清醒,確保賈克斯沒有碰他。 — 次日清晨,阿索卡更加萎靡了,他筋疲力盡,渾身疼痛,精神高度緊張。雖然經過粗淺治療,一夜過后,那條受傷的左腿還是情況惡化了。 他不敢挪動,只能默默接受賈克斯把他抱到沙發上安置,又喂了一片藥。阿索卡心里清楚,他肯定在摔落時傷到了骨頭,這不是止痛藥能夠解決的問題。 阿索卡沉浸在跛腿的悲慘前景中,沒有注意到賈克斯什么時候又出門了。而當他回來后,第一件事是把一條淺黃色的裙子扔在阿索卡身上。 沒有反抗的意志,阿索卡忍氣吞聲地將它穿上,感覺有點大,不太合身。但無論如何都好過赤身裸體。 一旦阿索卡穿好裙子,賈克斯就迅速將男孩抱在胸前,朝門口走去。 “那是……一頭活驢?” 看見門外的東西,阿索卡睜大了眼睛。他已經覺得塞勒特島上的生活非常落后,但一輛驢車還是將它描繪得更加原始。 現在阿索卡知道賈克斯為什么非要他穿上衣服了,他們有出行計劃。 道路有點顛簸,驢車行進不快。阿索卡滿腦子猜疑,想知道賈克斯打算把他帶到哪里去。 “你不會把我還給克雷登的……是吧?” 這一次賈克斯給了男孩反應。他首先對克雷登的名字哼了一聲,然后看了一眼被阿索卡小心平放在身前的那條左腿。一點希望在阿索卡胸前燃起,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繼續追問,害怕它很快熄滅。 但賈克斯確實將他帶到了塞勒特島上唯一的“醫院”。它實際上只有一名駐島醫生,在沒有人上門求診的時候,就是戴柯醫生的住所。 阿索卡被賈克斯抱進候診室里的時候,這里還有另外兩個“女人”。他們都用不夠隱晦的目光打量著阿索卡,讓他很是不安。 賈克斯似乎毫無察覺,他將阿索卡放在一把椅子上后,就離開了候診室,留下阿索卡和另外兩人面面相覷。 無法阻止自己被審視,阿索卡干脆也開始觀察他們。和阿索卡一樣,另外兩個男人也穿著裙子,比赤足的阿索卡更體面一點,他們還穿著鞋:一個是平底靴,一個是方足高跟鞋。 兩個“女人”的年齡都比阿索卡大,約摸三十多歲,可能接近四十,表情中都有一種讓阿索卡心情沉重的麻木。 “你是新來的?”平底靴問道。 阿索卡點點頭。 “為什么賈克斯和你在一起?”高跟鞋問道。 阿索卡搖搖頭,沒有回答。兩個“女人”也沒有再問。 就在候診室的氛圍凝重到讓人窒息時,一串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安靜。第四個人走了進來,而且是阿索卡認識的人。 “杰——朱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