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撻噠！”牧淺從房間里跳了出來。

    修身的黑色的襯衣和褲子，配上淺色的風衣，非常有牧淺的風格，樸素卻極其扎眼，讓人一眼就能從人群中分辨出來。牧淺一身衣服井井有條，只有綁起的頭發留下一縷碎發，讓人想要伸手勾勒他的臉龐。

    “怎么樣！”

    “不行?！鳖櫱嗄f。

    “這已經是第三套了！為什么！”牧淺皺著眉頭抗議，“我想出門！”

    “太素了，我們是去約會的，不是去參加會議的?！?/br>
    “好吧?！蹦翜\委屈巴巴的重新回了房間。

    沒過多久牧淺再次跳了出來。

    “這一套呢？”

    寬松的破洞黑色上衣，淺色的破洞褲，黑色的項圈配上白色的珍珠耳環。

    顧青墨自己竟然都有幾秒鐘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身才發現自己深吸了一口氣。

    牧淺看起來又年輕了不少，整個人透著一股18歲的活力。

    重重的嘆了口氣，顧青墨拽著牧淺回到房間，把他推到全身鏡前，讓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你是對自己的長相沒有正確認知嗎？”

    “我好看！”牧淺笑嘻嘻的說。

    顧青墨明白了，牧淺對自己的長相沒有正確認知。

    何止是好看，如果牧淺想，他可以不僅僅是好看，他可以絢爛的刺眼，可以讓人驚艷的停止呼吸。

    “你這樣去約會圣地會拆散情侶的?！鳖櫱嗄珖@了口氣，“你想我們一直被圍觀嗎？”

    “我想安靜的約會?！蹦翜\老實的說。

    從衣柜里選出一件藍白的寬松的衛衣，從衣帽柜里選了一個鴨舌帽，顧青墨在牧淺面前比劃了一下，遞給他，“這樣呢？”

    “我都可以?！蹦翜\拖著聲音抱怨，“我就是想出門！”

    鴨舌帽上疊著兜帽，寬松的衣服籠罩著全身，但是就算看不見臉，就算看不出身材，牧淺依舊穿出了耀眼的少年感和無害的痞氣。顧青墨拽著牧淺反復觀察，想不出來他到底是哪里好看，怎么會無論擋住哪里都遮不住。

    把手揣在口袋里，牧淺偏著頭，“我們可以走了嗎！”

    顧青墨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他在牧淺的衣柜里選了一件休閑的外套穿在身上，確定不算小之后和牧淺一起推開了門。

    牧淺自然而然的貼近他，把手揣在了他的口袋里，兩個人朝地鐵站走去。

    顧青墨沒有問牧淺為什么沒有開車。

    不僅僅是牧淺想要，他也想要在大庭廣眾的地方和牧淺肩并肩坐在一起，想要偷偷在衣服后握著手，想要聽到路人猜測的聲音。

    他想要讓別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了，不用遮遮掩掩不用百般隱藏，坦坦蕩蕩的和他牽著手走在街上，就像祝桃桃和她的女朋友一樣招搖過市，一起出門選衣服，出門買菜，在禮品店互相選小禮物。

    顧青墨記得牧淺羨慕的表情，但是牧淺什么也沒說過。

    由于不是休息日，游樂園的人很少，多是一些還沒工作的年輕情侶或者是帶著小孩的年輕父母。不能算完全不招搖，但是年輕人都禮貌性的回避開對他們直視的雙眼，專注著自己的事情。

    “棉花糖！”

    “街邊兩塊錢的棉花糖，你要花20塊買?！鳖櫱嗄珶o奈的說。

    “小熊形狀的！”

    “那是外面的塑料袋，吃的時候不會把包裝拆開嗎？”

    “我人傻錢多！”

    拗不過他，顧青墨看著牧淺又買了個棉花糖。

    之前在射擊攤射中的安慰獎小玩偶被他別在褲腰上。他跟個栓了鈴鐺的狗狗一樣，跑動的時候還會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棉花糖！”牧淺買完了棉花糖，笑嘻嘻的遞到他面前。在他咬了一口之后牧淺迅速湊近吻了吻他的嘴唇。

    “甜的！”牧淺驚奇的說。

    “什么糖不是甜的?！鳖櫱嗄扌Σ坏玫幕貞?。

    沒有特別認真的訓斥牧淺，不想讓不好的事情影響自己的心情，他想要牧淺起碼在今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起碼在今天牧淺可以像別的正常的情侶一樣做一些招人厭的事情。

    就算園內的人不算多，一些又名的項目依舊花了一些時間排隊，但是只要兩個人站在一起，時間就過的很快，沒有任何痕跡。

    牧淺永遠有好玩的事情可以說，永遠有想要嘗試的東西，永遠有有意思的評論。

    兩個人玩了最有名的過山車，兩個人坐在第一排，牧淺一直抓著他的手在慘叫。之后的海盜船牧淺的嗓子已經啞了，一邊抓著他的手臂一邊卻停不下嘴。

    “給我根繩子我可以利用這個器械進行連環殺人事件?！?/br>
    “你先敢睜開眼睛再說吧?！?/br>
    “我可以的，這種低級設施對我來說都是……啊，嚇人，救我！”牧淺睜開眼睛瞄了一眼外面，再次緊閉雙眼。

    直到第八個項目顧青墨還在嘲笑牧淺。

    “這個不怪我，我恐高?！蹦翜\有氣無力的說。

    “海盜船不高?！?/br>
    “但是過山車很高，跳樓機很高，大擺錘很高，我這是恐高的余韻?！?/br>
    “然后要干嘛？”顧青墨攤開地圖問。

    “我們玩個旋轉木馬吧?！蹦翜\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沒有忍住，顧青墨拽著牧淺大笑出聲。

    一開始牧淺還在邊上狡辯，許久之后牧淺沒有了聲音，他擦著眼淚看著牧淺，發現牧淺也在看著他。

    牧淺的眼神非常的專注，雙眼中閃爍著若隱若現的情緒，嘴角掛著微微的笑容。就好像他一直在逗自己開心，現在他終于笑了。

    他有很嚴肅嗎？

    顧青墨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湊近了牧淺一些。

    可能是有一點，他擔心自己的出行被解也的人發現，擔心身邊盯著自己的視線有他需要防備的人，擔心遇見認識的人，把他的行程告訴別人，擔心路邊有誰偷偷的拍了他們的照片，發在網上留下證據。

    “對不起?！彼f完都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

    但是牧淺沒有一臉霧水的看著他。牧淺從來沒有對他的行為表現出過疑惑，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想說的所有話，而他唯一需要的只是一個眼神。

    “我今天很開心?！蹦翜\搖了搖頭，笑著說，“玩了很多以前沒有玩過的東西?！?/br>
    但是除了那一個偷偷的吻，他們就像兩個來游玩的朋友一樣，而不是戀人。

    “別玩旋轉木馬了，”顧青墨說，“去摩天輪吧?！?/br>
    像是準確的知道他要說什么，牧淺的笑意更深了，“好！”

    “你不是恐高嗎？”

    “哎呀，好了！”牧淺攤著手，“怎么回事呢？”

    ……

    情侶應該做的事，情侶應該做的事……

    顧青墨甚至在排隊的時候把牧淺支去買冰淇淋，自己偷偷在網上查了攻略。等牧淺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很多人都想知道在摩天輪約會的時候怎樣才能更浪漫，小編也很好奇。那么在摩天輪約會應該怎樣才能更浪漫呢”翻到親密關系的論文又翻到外網的數據庫。等他被牧淺發現自己在查東西的時候，就連牧淺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挫敗的關上手機，顧青墨咬了咬牙……

    他看那么多婚后關系怎么維持有什么用啊，現在他的面前有一個重任，而且——他看了一眼不僅買了冰淇淋還買了一整套炸雞漢堡可樂套餐的牧淺——而且牧淺也不配合??！

    “你買這些東西干嘛？”顧青墨沒好氣的問。

    “剛才那個小jiejie跟我說做一圈要半個小時呢，空中野餐！”牧淺像只人來瘋的狗狗一樣，已經興奮了半天了，“這個比旋轉木馬值錢多了！”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來坐摩天輪的嗎？”

    “嗯？”叼著吸管正在喝可樂的牧淺偏著頭疑惑的看著他。

    顧青墨嘆了口氣。

    整條隊，只有他們兩個人裝進去了三個人的量，牧淺帶著自己的一大包野餐艱難的爬了進去，顧青墨進去的時候還能看到排在他后面的一家人正在捂著嘴偷偷笑。

    “如果只是為了吃飯何必要做摩天輪呢，就這么坐著你不會無聊嗎？”

    “嗯？”摩天輪的門被工作人員合上，兩個人開始緩緩地上升，牧淺笑著看著他，“不會呀，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無聊?！?/br>
    顧青墨愣了一下。

    “今天約會很開心！”牧淺說著湊近了一些，把他的吃的放在他的膝蓋上，兩個人的膝蓋抵在一起。

    很久沒吃過快餐了，顧青墨默默的接過牧淺遞來的吃的，大口咬了一口漢堡。

    “以前會吃這些垃圾食品嗎？”牧淺晃晃悠悠的說。

    “會，”顧青墨低著頭說，“以前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她下班回來沒辦法做飯經常會帶一個漢堡回來。你呢？”

    “天天吃，我們家有吃西餐的傳統?！蹦翜\說。

    “漢堡算作‘西餐’？”

    “西方傳統美食，芝士rou餅?！蹦翜\斬釘截鐵的說完，偏過頭看著窗外，“我以前做過夢，我在一個很狹小的摩天輪里，窗外是午夜，月光下只能看到墓碑和野貓。然后一只很大的怪物從遠處一點一點的接近，我沒辦法逃出去，只能看著怪物逐漸走到我面前，捏住我躲藏的那一節摩天輪?！?/br>
    “今天的天很藍?！蹦翜\說，“謝謝你和我一起出來?！?/br>
    顧青墨沒說話，又咬了一口漢堡，又咬了一口，但是還是沒忍住，越想越氣。

    “你……”顧青墨咬著牙看著牧淺，“是真會說話?！?/br>
    “從小就嘴甜?！蹦翜\嘻嘻的假笑，“你不感動嗎？”

    “你破壞了半天氣氛了，最后我準備的話都讓你說了，你想我從哪里感動？”

    “那怎么辦，要不，啵個嘴兒？”

    “唉?！?/br>
    “別嘆氣啊?！蹦翜\笑嘻嘻的湊上前，因為重心的偏移纜車晃了晃，顧青墨本能的垂眼穩了穩身體，牧淺的臉已經湊到了他面前，鼻尖涼涼的碰到他的臉。

    兩個人姿勢別扭的啾了一下，牧淺笑著坐了回去，纜車又晃了晃。

    “唉——”顧青墨嘆了口氣。

    “我很幼稚嗎？”牧淺撐著下巴笑著說。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鳖櫱嗄f，“你可能是我見過的最幼稚的人，也可能是我見過的最成熟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樣，你都才剛二十幾歲……”

    “小青哥會不會是沒有約會過，不知道要怎么約會，所以想要把弟弟說過的經驗套在我身上？”

    “你真的有點恐怖，”顧青墨帶著無奈的笑意看著牧淺，“和第一次出來約會的人說‘你沒有約過會’不會很不禮貌嗎？”

    “我倒是經常約會?！?/br>
    “你閉嘴吧?！鳖櫱嗄肓讼?，點了點頭，“我只是聽說，約會要是一種儀式，需要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一些特殊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你覺得今天很特殊……”

    畢竟對我來說，沒有壞事發生就已經是特殊的事情了。

    牧淺笑著搖了搖頭，“像這樣什么都不用想，一邊吃著亂花錢買的東西一邊看著天空……對我來說沒有壞事發生就已經是一件很特殊的事情了?！?/br>
    一瞬間顧青墨以為牧淺在調侃他，直到意識到他根本沒說出來之前那句話，牧淺根本沒有理由用這句話調侃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牧淺在說自己。

    “怎……”

    “啊不是不是，”牧淺趕緊擺著手說，“我的意思是，我其實不算什么正常人，從小到大也沒做過什么正常的事情。所以就算你覺得這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對我來說也是很特殊的一天?！?/br>
    顧青墨看著窗外，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

    “哎，你不是說經常約會嗎？”

    “嗯？??！”牧淺想了想，“這幾年沒有了，上學那會兒比較經常，雖然內容也很神奇就是了，比如說和我初戀曾經一起去下水道催眠老鼠，還去參加我們村兒的舞王爭霸賽……反正就不是很正常就是了。這幾年的話一般都在賓館約會?！?/br>
    顧青墨感覺自己青筋暴跳——牧淺甚至不是在開玩笑。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有一天跑到他面前，跟他煞有介事的說，“啊，都去哪里約會??？我高中還會出去約會，大學基本都在賓館約會了?！彼欢〞杨櫝克钠こ闋€。

    但是牧淺不是顧晨霜，他沒有一個會關心他在做什么的哥哥，沒有父母，沒有后盾也沒有依靠。

    他不是小孩兒被帶壞了，他已經不是小孩兒了。不管多大，人在失去退路的一瞬間，就不再是孩子了。

    “你有嗎？回去的地方?！鳖櫱嗄珱]頭沒腦的問了，牧淺卻好像懂他想說什么一樣露出微笑。

    “我是說以前，在遇見薄遠他們之前?！鳖櫱嗄a充。

    “我是一個很幸運的人，不管發生了什么我總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不管是戀人還是家人還是朋友?！蹦翜\的笑容中充滿著讓人痛心的懷念，“就算是現在，她們也在等著我，他們也在等我回去?！?/br>
    “但是我已經回不去了?！?/br>
    “不要誤會，死掉的不是他們……”是我。

    這是顧青墨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接觸到了真實的牧淺，接觸到了他不愿意說的秘密。

    想要再問些什么，摩天輪卻已經重新回到了起點，牧淺再次露出了沒心沒肺的笑容。

    “半個小時好快！”

    他說著，手腳麻利的抱著剩下的零食，逃跑一般的跳下了摩天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