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身在此山中
徹底進入玉煉宗之后,像是風莫平這樣的核心精英弟子自然不可能同平存少等一眾外門弟子同住一個屋檐,這讓平存少心中略安穩些,覺得少了一點麻煩。 因為玉煉宗與霄影宗的關系素來不錯,所以霄影宗一行人被安排的住所位置正處于玉煉宗煉氣弟子居住的靈峰附近,環境清幽靈氣充足,做足了面子上的工夫而不是用這些小處給人來一個下馬威。 因為負責帶領眾弟子的金丹修士吩咐過眾人不要隨意走動,以免引發事端,所以平存少大多數時間都只在暫時屬于霄影宗的有限區域內逛逛,查看這與霄影宗同屬頂級宗門的玉煉宗有什么不同之處。 然而平存少不曾想到,他不主動去找麻煩,也會有麻煩事奔著他而來。 此時距離大比正式開始還有兩日。 因為居住的地方與玉煉宗外門弟子所在之處相距不遠,所以這一日平存少動了些心思想要前往那附近的坊市看看是否有什么玉煉宗的新鮮玩意,這幾日已經有同門前去那里進行交易,并無什么風波。 然而就在平存少決定前去坊市的時候,在玉煉宗外門弟子住地之前正當他略有躊躇地打量著路線之時,一聲帶著怒意的喝罵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凌厲的劍風,劈頭蓋臉地朝著平存少襲來。 “厚顏無恥的癩皮狗說得便是你!你竟還有顏面來此糾纏風和,他連你費盡心思從丹陽師叔手中討來的天一靈水都不放在眼中,你有什么資格癡心妄想!” 平存少即便素來謹慎,再加上那人來勢洶洶沒有絲毫躲藏,所以在那人沖著他出手的第一刻他就已經察覺到那帶著細微破空之聲的劍風,當機立斷就地一滾躲開這毫不留情的一擊。 這一擊打在地面上,將平整的地面劃出一道帶著焦黑的劍痕,顯然這把劍上有著什么不一般的功效。 平存少的躲閃似乎激怒了那人,又是一道劍光直直劈來,從這一凌厲的攻勢之中,平存少認知到這人的實力最少也在煉氣九層。 他不是對手。 然而平存少也并沒有打算真的與此人拼個你死我活,尤其在看清這人身上代表著玉煉宗核心弟子的法袍之后,他甚至歇了動手反擊的心思。 平存少的思緒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仍然清晰,飛快將利弊權衡得清楚明白。玉煉宗即使理虧,也不會為了一個別宗的外門弟子對自家的核心精英如何。 所以平存少只是躲閃,并揚聲喝到:“在下霄影宗平存少,這位玉煉宗的師兄是否有什么誤會?” 在平存少自報家門后,那人攻擊的勢頭果然稍緩,平存少乘著這間隙掐了個法訣,御使起輕身術閃出戰局。 他全程沒有進行任何攻擊,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話柄。 平存少躲閃得遠了之后,那人沒有不依不饒繼續動手,但是一道霸道無理的神識在平存少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了數次,讓平存少心中蒙上一層陰郁。 顯然那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的現實,但是就在平存少絲毫不想追根究底自己為何會被認錯,只希望躲開這些現在回帶給他無盡麻煩的核心弟子時,那人竟然的行為可以說是變本加厲地過分。 “你與游有余那賤人是何關系!與我前去與他當面對質,若果真是巧合,自會放你離去?!?/br> 霸道,無禮,讓平存少的心中生出幾分怒火。 在沒有實力之前他愿意息事寧人,但是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這樣近乎羞辱的行徑,但是為了一時之氣將自己賠進去愚蠢的同時十分得不償失,平存少勾了勾手指,心念微動之間將自己的靈影暗中喚出…… 那人見平存少垂首不語,看著他那張面孔的時候怒意勃發,再一次一劍揮出——平存少只腳步動了動,仿佛對于這一擊猝不及防,竟然承受了六七分的攻勢。 就在他的身形因為這一擊倒飛而出的時候,一聲怒喝傳來,周遭空氣仿佛因此而凝固。 “放肆!” 平存少左肩鮮血噴涌,但是在這駭人的聲勢中他卻沒有收到多少壓迫,這讓他心中一松??雌饋頍o論來著是玉煉宗還是霄影宗自家的前輩,都能看出自己在這場沖突之中只是被動的那一個。 心中隱憂消退不少,平存少放任自己顯露出因為劍傷而略顯猙獰的痛楚表情,這一出無意中實施的苦rou計即使不能讓對方受到什么懲罰,至少也會讓自己遭受池魚之殃。 畢竟平存少的心中還掛念著大比。 來人正是霄影宗帶隊的一位金丹真人,大抵是因為他一直停留在距離此處不遠的霄影宗駐地,所以發現這邊自己宗內的弟子卷入沖突之后立刻趕了過來。 而在這期間,玉煉宗的執法隊也聞訊而來,因為霄影宗的金丹在此,所以他們也來了一位金丹真人壓陣。 “張兄息怒,不過是個誤會,是炎真這孩子有些失了分寸?!?/br> 顯然來人與這名叫炎真的男子關系匪淺啊,言語中的回護之意明顯得不需要絲毫辨別。好在平存少早就認清對面這人即使收到懲罰也不過是小懲大戒,沒有一點指望,不過來日方長,若有機會親手討回也就是了。 但是如今自己宗門的金丹真人在此,先前還表現出了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傾向,或許能夠借助這個機會弄清楚炎真為何徑直沖著自己喊打喊殺。 難不成自己當真如此討人嫌,風莫平一個,炎真又是一個,這些核心弟子總要莫名其妙來針對他做出些事情。 那位霄影宗的張真人冷哼一聲,毫不讓步地開口:“于胖子,若是你不能給我一個解釋,這無故傷人的小輩本座必要讓他有個交代?!?/br> 那于胖子給了炎真一個眼色,目光瞟過平存少,只沖著張真人賠笑:“不過是些小輩之間的齷齪罷了,貴宗這位弟子與我宗某個核心弟子容顏頗為相像,炎真恰巧前幾日與那小輩發生了些爭風吃醋的矛盾?!?/br> 炎真在宗門前輩面前一言不發,但是仍然死死盯著平存少的臉,似乎恨不得在他的臉上再劈出幾劍。 平存少眉尖一挑,回想起炎真剛見到自己時的怒喝。 想來這位金丹真人還當真不是在說謊。 張真人瞥了平存少一眼,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那于胖子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又道:“若是張兄不信,不如連同貴宗這位弟子一并前往本宗善惡堂,本座可以將證人喚來?!?/br> 平存少心中一動,他覺得這位金丹真人前面一番鋪墊并不僅僅只是為了給炎真開脫,他似乎……有些想要自己與那位“證人”,也就是炎真口中的游有余碰上一面。 自己這張面孔雖然算不上風姿卓犖,遠不如孔充堂那樣天人一般的清俊容顏,但也絕不是什么混進人堆認不出來的大眾臉,究竟是何等的相像才能讓這金丹真人心中也有所疑慮? 更令平存少心中有刺的一點是,這具身體的身世,其實有一大半算得上他的未解之謎。 當年這具身體的生母帶著重傷垂死回到孔家,無人知曉那個被帶回的嬰孩生父是何人,從這一點來說,那與自己容貌相似之人——難不成與自己這具身體有什么親緣關系? 因為這樣的聯想,平存少也有些想要去會會那位游有余,畢竟當初他在那小山谷中獲得燭照之法和乾坤盤的引子——正是那源源不斷涌出的自身血液。 燭照之法,平存少步入仙途直到如今最大的底牌,任何能夠讓他撥開這門玄妙功法之上掩蓋的迷霧的線索他都不會放過。 所以平存少乖覺地點了點頭,示意兩位金丹真人自己愿意一同前往玉煉宗的善惡堂。 大抵是滿意于平存少的配合,那位金丹真人于胖子隨手扔給他一瓶大抵是療傷藥的東西,平存少接過,佯裝成狂喜的模樣連聲道謝。 炎真這一茬事情,就算是這樣被揭過,余下的事情,情理上無論怎樣都不會再讓平存少受到波及。 玉煉宗,善惡堂。 平存少站立在張真人的身后,老老實實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而炎真非但沒有犯了錯的模樣,還不時與那位于真人絮語幾句,發出的聲音盡數被于真人的結界阻隔。 沒過多久,就有聲音從堂外傳來,顯然是本次會面的正主已經到來。 當游有余剛一露面,就連素來冷靜自持的平存少都心中狂跳不止,原因無他,這個名叫游有余的煉氣十層修士與他自己的長相當真太過相似,除了兩人的氣質迥然不同,單看容貌幾乎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 于胖子撫掌而笑,朝著張真人開口:“張兄你瞧,這可不就是誤會?” 張真人的目光從平存少臉上掃過,又定定看了游有余片刻,微微點頭。這是炎真帶著十足挑釁的聲音響起,語氣帶了十足十的惡意。 “游有余,瞧瞧,這位霄影宗的高徒莫不是你流落在外的兄弟?” 游有余此時與平存少對視,兩人在驚異于彼此如此相像的面容同時,心中也有些異樣。平存少不禁回想起當日在孔家聽來的傳聞,他完全不能夠確定自己與此人究竟是何關系,但是游有余心中的抵觸卻是遠遠大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 游有余出身修仙世家,他是這一輩資質最好的一個,擁有金火雙靈根的他獲得了家族豐厚的資源培養,現在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有可能與他有著血緣關系又如此相像的人,讓他生出些許排斥,更不必說炎真這個情敵還在一邊煽風點火。 游有余死死盯著平存少,一邊沖著于真人一拱手:“驚雷師叔,弟子懇請您出手相助,為我同這位仁兄行那血脈感應之法?!?/br> 說著他的眼光轉向平存少,一字一句仿佛石子落在水面上:“若是事出有因,游家必會給兄臺一個交代?!?/br> 他將游家二字咬得極重,目光在平存少臉上一刻也不曾離開。 平存少聽到此處隱約有所覺察,游有余那修仙家族之中或許也有著什么紛爭,但是他已經拜入霄影宗,又如何會對那些蠅營狗茍的紛爭有興趣。 但是他也要得到一個答案。、 關于他與游有余的關系,關于這具身體生父的身份。 所以平存少向前一步,直直對上了游有余,同樣躬身行禮道:“弟子同樣正有此意,望前輩相助?!?/br> 那位道號驚雷真人的于胖子看了張真人一眼,見對方沒有出手也沒有阻攔,表情和藹地對著游有余和平存少開口:“那血脈查驗之術要稍受些苦楚,你二人暫且忍耐些?!?/br> 沒有給他們反悔的機會,驚雷真人就已經出手。 血液逆流的感覺洶涌而來,比起那一次在深谷中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這一次平存少承受的痛楚更為折磨,甚至連昏倒都不能夠,每當他險些因為疼痛而失去意識的時候,就會有更為強烈的痛苦讓他再度清醒。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痛苦之中,借助于燭照之法的玄妙,平存少甚至能夠體味到這血脈查驗之術的遠離,若是親緣,血脈必定能夠某種奇妙的聯系,這門術法就是在不傷害兩人的情況下強行讓兩個人的血脈發生共鳴,若有吻合之處,施法之人一看便知。 當這近乎酷刑的術法結束后,驚雷真人看著臉色蒼白冷汗淋淋的兩人,臉上神色微妙:“你們二人的血脈沒有絲毫相合,可謂一絲關系都沒有?!?/br> 還沒等兩人就此給出反映,又有一個聲音從堂外傳來,那聲音中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擔憂,平心而論這聲音頗為柔和動聽,但是平存少卻不由自主地有幾分反感。 “驚雷師叔,還請對有余手下留情!” 游有余和炎真同時抬頭望向堂外,顯露出驚喜而略帶復雜的表情。 來人身姿窈窕,硬生生將一身玉煉宗外門弟子的法袍穿出了飄逸之感,但是就在他將要沖到正堂中央的時刻,一只手臂牢牢將他拉住,拉住他的那人同樣是豐神俊朗,身形高大矯健,面容透著勃勃英氣。 “風和,冷靜些?!贝巳说穆曇舭逭袔е鴪詻Q,平存少僅僅聽他說話語氣就知曉此人平日定然在人群中威望頗高。 就在平存少抬眼去望那到來的一雙人時,他聽到了炎真近乎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 “顧若嚴,又是這個礙事的家伙?!?/br> 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有什么熟悉的東西破土而出,將平存少的腦海轟得嗡嗡直響,他近乎驚異地抬頭,那一身紅黑相間法袍,身姿俊秀矯健的男子撞進他的眼中。 那人的額心有一點紅,細看是形狀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 而接下來驚雷真人威嚴的聲音落在平存少耳邊,幾乎將他錘得一個踉蹌。 “晉風和,本座在你眼中就是這等是非不分之人?還要帶著這小子來找本座麻煩?!?/br> 在聽到晉風和這個熟悉中又透著幾分陌生的名字之后,平存少徹底怔愣,一時間失去了慣常的掩飾,還停留在顧若嚴臉上的目光中逐漸充滿了迷茫。 顧若嚴,晉風和。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停留了數年之久,從未有一刻預料到如今這個事實。 他或許穿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