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幃箔不修(3)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一個遲睡的煉氣四層伙計,今日在挑揀煉材的時候他給葛家的材料松了松手,得了兩塊靈石的好處。這對于他來說算得上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因此睡不著覺地將那兩塊水盈盈的靈石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就在他欣賞夠了那兩塊靈石打算入睡時,卻嗅到了一種隱隱約約的異香,這香氣時隱時現,卻偏偏有種勾得人欲罷不能的魔力。 這名叫小茂的伙計先是心中一喜,異香撲鼻這是靈草現世的先兆啊,隨即又是臉色一垮,現在這地方是葛家主宅,好處肯定輪不到外人沾手,人家背靠大樹定然是能占取先機。 小茂的想法簡單又直白,但是當他看到本該入睡的同伴們一個個不是什么時候都爬了起來,眼睛在半夜里餓狼似的發出盈盈光輝時,還是有些嚇到了。 “你們這是……” “閉嘴!”小茂的后腦被狠狠敲了一記,他正要不忿叫罵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敲在自己后腦上的東西貌似是金屬材質,想起蓋師叔素來不離手的那根黃銅煙桿,他趕緊閉了嘴巴。 平存少其實根本就沒怎么入睡,在別人的地盤上他根本睡不安穩,索性一直打坐修煉。修仙之人不眠不休根本不會有什么問題,畢竟修煉在某種程度上能夠代替休息。 所以在小茂折騰出動靜的時候平存少一直清醒著,那種異香散溢開來的時候他也已經察覺。但是讓平存少感覺奇怪的是,這些伙計雖然都在這異香的吸引下陸續起身,但他們的表現卻明顯分為了兩種。 一種就是如小茂那樣子,只有對于天材地寶的純粹渴望,但理智尚存沒有被貪欲沖昏頭腦。而另一種人的表現卻截然不同,他們顯得分外焦躁,仿佛隨時有可能沖出屋子與人拼殺一場,如果讓平存少打個比方,那這部分人就好似輸紅了眼的賭徒已然失去理智。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蓋詹勻這位表現得老成持重的筑基修士,竟然屬于后者,不過他的表現沒有煉氣期的修士那樣難看,還有著些許克制。 平存少暗暗皺起了眉頭,他可時刻謹記著這是葛家的主宅,葛家外面還布置了一套不弱的陣法,現在那異香來歷不明,葛家會不會因此對自己這一行人不利也未可知。而且時局變動之下,這些同伴還是不是同伴也不好說。 他素來不憚于先以惡意度人,只有這樣才能最大可能地保護自己。 平存少悄悄自儲物袋中取出了那陰陽圓盤,把那八粒沒有發芽的種子攥在了手心?,F在他修為太低不能御器不說,掌握的法術也僅有基礎的火炎術、水箭術等,只有那陽景佑木真訣或許會有出人意料的效果。一旦事情有異,他可以立刻用自己的鮮血催發這些蘊草與葟花,加上葛家存在的合歡之力,總比身無長物地等死要好。 “不要亂動,就在這屋子里呆著!好東西誰都想要,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命去享用!” 還是蓋詹勻出聲彈壓了屋內蠢蠢欲動的伙計們,大家暫時在這黑暗的室內沒有動作,但心下的欲動卻不是蓋詹勻幾句話能夠解決的了。 …… “什么!怎么回事,朱顏果竟會在此時成熟!不是讓你們在這七日里不要再胡來,等這批朱顏果落地后再行動作么!” 葛家主身邊聚集著葛家修士二十余人,無不是煉氣五層以上的修為,顯然這一批人是葛家的精銳核心。不過唯有一個例外,就是那名叫童景的少女,她的修為只有二層,卻也跟在一名中年男修身邊。 “父親,我這幾日盯得很緊,那天召集族人們完成最后一次儀式之后全族上下無人亂來,朱顏果提前成熟與他們無關?!?/br> 葛聽潮神情冷肅,上前一步回應葛家主?!案赣H,當務之急并不是追究源頭在哪,朱顏果將要落地,汪家那邊已經緊急用了劍符傳書,想來此時他們已經收到消息正在趕來?!?/br> 葛家主聽到次子進退有度的應對,滿意地點了點頭,神情稍霽。 “家主,那批呆在別院中的小嘍啰怎么處理!若只是一群煉氣修士倒也罷了,可那蓋詹勻已經快要筑基中期,若是給他看出了端倪,還有他背后那朝云門……” 一個身子嫵媚容顏嬌艷,但眼角眉梢俱是狠辣之意的風情女子開了口,言語間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 葛家主顯得有些猶豫:“蓋詹勻與我多年交情,在朝云門中也頗有人脈……” “族叔!這一批朱顏果的培育比之先前堪稱大成,否則汪家那位什么好物沒見過,又怎會屢次傳信多加索要?懷璧其罪??!”說話的這人是葛家后輩中頗有天賦的一位,年紀輕輕已經修到了煉氣五層的修為。 “罷了罷了,聽潮,你安排人手罷。記住不要惹人注意,葛家周圍的宵小,那鼻子可比鬣狗還要靈?!?/br> “是,可那蓋詹勻已有筑基修為,還需要請父親和伯父一同動手。我會安排人立即準備朱顏果落地時的儀式,保證此次采果萬無一失?!备鹇牫鞭D身離開時顯然用了什么傳音手段,又七八個人跟著他離去。與此同時,在夜幕的掩護下,葛家各處都有人匆匆忙忙地從各處院落走了出啦。 看著葛聽潮離開的背影,葛家主沉聲道:“你等稍后都隨我行動,務求將那一行人速戰速決?!蓖nD了一下,他又接著道:“老大,你去把絮傾也叫來,準備布那花影朱顏陣,蓋詹勻不好對付啊?!?/br> 一直沉默在一邊訥訥無言的葛家長子仍是那副木訥的樣子,低聲道:“父親,絮傾她仍是那副樣子,怕是不好辦……” “廢物!”葛家主頓時大怒,指著長子道:“讓你好好開解她,你都開解到狗肚子里去了嗎!你告訴她,若是這次做得好了,我葛家必能更上一層,她與汪家之事并非沒有回旋的余地?!?/br> “可她不是已經……”葛家長子話未說完,就被自己父親堪稱陰森的神情嚇了回去。 “因著先前汪家比我們強,所以他們說有就是有。若是我葛家勝過他汪家,那我們說沒有就是沒有!還不快滾!” 葛家長子忙不迭離開,剩下的人撫摸著儲物袋魚貫而出,各自準備去了。 偌大的室內只剩下葛家主和孤零零站在一邊的葛童景,葛家主看了低頭不語站在一邊的童景,放緩了聲音沖她招手:“童景,來祖父這里?!?/br> 葛童景小步小步走上前,站在葛家主的身邊,抬頭時能看到她烏黑的眼眸里滿是淚水:“祖父,絮傾她到底怎么了?” 葛家主布滿溝壑的手輕輕拍了拍童景柔順的黑發,低聲道:“童童,都是命啊……這都是命……你的命比她好,你只要好好聽話,祖父絕不會讓你落到絮傾那樣的地步。你這個做小姑姑的要是心疼絮傾,就跟你父親一起勸勸她。只有葛家好了,絮傾她才能好啊?!?/br> 童景一步一回頭地也出了門,葛家主在寂寥無人的空室內長嘆一聲,召喚出一柄飛劍靈器,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 平存少發現不對是在那異香消失大概兩三分鐘之后。 他發現自己對于那種異香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就好像前世聞到的香水氣息,他可以欣賞但并不會沉迷。也正因此,他率先感覺到了不對,狠狠將手心割破用鮮血去激發手中的種子的同時出聲提醒了蓋詹勻:“師叔,事情不對,須得防備葛家對我們不利?!?/br> 蓋詹勻瞥了一眼平存少手中已經開始抽條發芽的蘊草,點了點頭,手持黃銅煙桿給自己加了一層護罩打開了房門。 這種情況不對的時刻,他作為筑基修士積攢的經驗到底還是發揮作用,讓他沒有像其他煉氣修士一樣心神不寧。至于平存少手上的東西,哪個修士能沒點保底的手段,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 其他伙計看到蓋詹勻這幅如臨大敵的樣子,終于一個個開始找回了理智,想到那惑人的異香和現在的處境,他們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都開始給自己加持了護罩并施展了各自的手段。 平存少將一張金剛符夾在了手指間隨時準備發動,他積攢的防御符篆只有三張,須得看準時機節省著使用。 蓋詹勻此時帶著幾名手持法器的煉氣五層弟子走到了院中,四下一片寂靜,似乎并沒有什么異狀。這幾人在院內四下查探了五六分鐘的樣子,似乎并無發現。平存少在門口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行動,忍不住也皺了眉。 難道葛家并未生出歹心? 夜空里一只鳥雀的啼鳴聲傳來,卻忽然斷了線一般消失在中央。 蓋詹勻神色劇變,大喝一聲一道凌厲的靈氣風刃激射而出,打在了院門處。 一道道閃爍著妖冶彩色的波紋瞬間蕩漾開來,在空氣中激起圈圈詭異的波動。平存少看到這一幕心中卻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集中精力將神識放在了手中的蘊草之上,腦海中不斷重溫著陽景佑木真訣上的要點。 “老友,何必如此大動干戈呢?!币粋€略顯蒼老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葛家主背著雙手緩緩現身,他身前是一柄泛著金芒的飛劍,隨著他的步伐上下飛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