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帷箔不修(1)
平存少放下手中的玉簡,和丹書齋的掌事支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卻被那身材矮胖笑得一團和氣的掌事叫住。 “小平啊,你在我這里也做事快兩個月了,別說海叔有事不惦記著你,這里有個活計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位名叫胡書海的掌事在丹書齋執事已經十余年,根基頗為深厚,在這東城區也算得上頗有臉面的人物,平存少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胡書??吹狡酱嫔兕H為恭敬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笑出來的褶子又加深了幾分。 “你可知道那修仙家族葛家?” 袞州大大小小的修仙家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平存少對胡書??谥械母鸺耶斦媸菦]什么印象的,但是在胡書海點名了這葛家的姻親是三宗四族中的汪家之后,平存少瞬間從記憶里將先前聽過的八卦扒拉了出來。 這葛家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在這修仙界中,家族若要根深葉茂最要緊的就是培養天賦優異的后輩子弟保證傳承。但這葛家卻硬是靠著生養的好女兒,搭上了汪家的順風車。 汪家唯一的結丹老祖的愛妾是葛家的女兒,汪家家主的夫人是葛家養在族中的外孫女,汪家天賦絕佳的一名雙靈根后輩的未婚妻是葛家家主的曾孫女。在這樣層出不窮的姻親關系之下,汪家若有什么好處時常也會帶上葛家,這十余年間葛家的發展可謂惹人眼紅。 “這葛家前些日子招贅了個女婿,那女婿家族中落魄了,但仍是薄有些祖產,現下全都歸了葛家?!?/br> 胡書海故作神秘地湊近了平存少耳邊,他呼出的熱氣讓平存少不適地動了動。 “那葛家家主與我丹書齋背后的老板頗有交情,正有一批那女婿家中傳下來的玉簡要與我們做個交換。老板選了一批伙計一同前去,海叔幫你要了個位置,不去長長見識?” 平存少見胡書海擠眉弄眼,一副“我有好事想著你吧”的模樣,雖是心中無語,但也確實生出了前去開闊眼界的想法。 “多謝胡掌事,不知這行程定在何時?” “爽利,就在七日后!” 離開店家前平存少將今日的十顆靈珠退回了胡書海手中,即使已經煉氣九層的胡書海大抵遠遠不缺他這一點蠅頭小利,但是享受了人家的好處平存少不打算欠下人情,更何況這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表面嬉笑和氣的人是不是生了一副狹窄的肚腸? 平存少去了新租賃的住處,這地方位于東城區,價格是西區的三倍,但勝在有布置了陣法的靜室能讓他的修煉更放心些。 自儲物袋中取出一只玉瓶放在手邊,服下一粒藥香撲鼻的玉露丸開始運行功法。 若是他所料不錯,七日時間加上丹藥的輔助,足夠他突破煉氣三層。 ———————— 平存少觀察了一下丹書齋門口等候的修士,發現自己的修為在其中就算不是最差也在末流,這一行十二人中七人都是煉氣四層五層,只有兩人與自己相當。而最讓他注意的卻是其中一名抽著煙桿與兩個年輕的伙計插科打諢的半老修士,那人的身上分明有著與其余十一人不一樣的東西。 平存少猜想,那人就是這一次將要帶領自己這一行人去往葛家的筑基修士。 胡書海的到來印證了平存少的想法,這胡掌事瞪了那兩個正與那抽桿煙的男修閑扯的伙計一眼,圓盤似的臉上堆起了笑容:“師叔,小輩不懂事,您老多周全?!?/br> 那兩個煉氣五層的伙計嚇了一跳,胡書海是這丹書齋的老資格,修為已經煉氣九層,能被他稱為“師叔”的人,顯然只能是筑基修士。隨即胡書海就向這些伙計介紹了這位筑基修士的身份。 見那兩個年輕人有些惶恐的模樣,蓋詹勻無趣地在丹書齋的門框上磕了磕煙桿,用煙桿在胡書海腆著的肚子上戳了一記。 “小胡你嚇小孩子作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獸?!逼酱嫔倜黠@感覺這位來自朝云門的蓋師叔眼神在自己身上打了幾轉,心中一頓。 剛才打量這人的時間長了些,被他注意到了? “這后生眼神倒是有幾分銳利,不錯?!鄙w詹勻的煙桿遙遙向著平存少一點,隨即不甚在意地繼續與胡書海談話。但平存少此時已經被其他伙計的神識掃了好幾回,一時矚目。 平存少心中喜怒不定,他與這些人并不熟悉,怒的是這樣直白不加掩飾地以神識探查對方的行為在修仙界無異于一種冒犯,但現在他既無回擊的實力,也不是合適的時候。而喜的是,他似乎能夠不通過神識查探就看出別人的修為。 那些與他同樣屬于煉氣期的修士,他能夠辨認出那些人處在幾層,哪怕是胡書海他也能夠分辨出來。 而那修為比自己等人高出一個境界的筑基修士蓋詹勻,他雖然無法分辨此人處在筑基的哪一個層次,但仍然能看出他的不同。 須知這十一個伙計中,修為最高的已經到了煉氣八層,連他都沒有看出蓋詹勻的異樣,那顯然是蓋詹勻用了某種隱藏修為的手段。 而現在在平存少的眼中,那些手段不能說沒起作用,但是他好似通過另一種方式,“看”到了一些更加本質的東西,讓那些表面上隱藏修為的手段失去了效果。 但當下的環境由不得平存少細想,蓋詹勻與胡書?,F在已經交談完畢,顯然是準備出發了。 “不能御器的小子們,師叔帶你們過把癮?!鄙w詹勻笑咳一聲手中煙桿甩出,那不起眼的黃銅煙桿迎風見長,這竟是一件靈器。 修為不足無法御器的修士連忙跟上,而還有幾人雖然到了五層卻沒有合用的法器,也不做聲地上了蓋詹勻的靈器,唯有那一名煉氣八層的男修祭出了他的飛劍法器。那人在踏上自己的法器時還意味不明地掃了平存少一眼,平存少莫名其妙地與他對視片刻就挪開了眼睛。 直到蓋詹勻御使著靈器騰空而起,平存少才想明白那名叫李峰慶的煉氣八層男修為何會有那奇怪的一眼。 他是因為自己得了一句蓋詹勻的夸獎而暗中較勁?他是這一群伙計中修為最高的,但自己一個煉氣三層的小卒子卻得了筑基修士的夸獎,因此這人心中忿忿,向自己展示他的御器能力示威? 平存少不在意那些虛浮的夸耀,但卻不能不在意一名煉氣高階修士的惡感,若是遇到險境,這一分惡意就能危及自己的性命。 實力啊,還是實力。 這一次自葛家回歸后,也該想法子多賺取些靈石,淘換幾個合用的法術和趁手的法器了。 平存少在街市上觀察了不短的時間,更深刻體會到了煉氣期修士修煉的艱難。想要換取靈石要么有一技之長,譬如煉丹制符,要么就只能舍命搏殺,通過獵殺妖獸或是深入險地采摘靈草換取資源。 平存少是個惜身的人,原本不會輕易選擇在修為低微時就賭命獵殺妖獸,但在獲取了那金紋蘊草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打算。 只這金紋蘊草的培育和御使,還需從長計議。 就在平存少思量今后打算的同時,蓋詹勻的靈器也正在緩緩下降。這一次飛行并不算有多高,又兼身邊人數眾多,平存少沒有太多新奇的感受,最多與前世坐纜車的經歷相像,只不知日后如果自己有能力御器飛行,又會是怎樣的體會。 葛家派來迎接的同樣是一名筑基修士,這人名為葛榮臻,是葛家兩名筑基修士之一,單看外貌比蓋詹勻年輕不少。 蓋詹勻與葛榮臻寒暄著,帶領身后的十一人進入了葛家,他們這些人跟隨前來的目的是幫著料理葛家即將與丹書齋乃至丹書齋背后的朝云門進行的交易。平存少在進入葛家正門之前,看到葛榮臻抬手激發了一個法訣,隨后空氣中出現了某種奇異的波動。身邊的人都是一副恍若未覺的樣子,想到之前在蓋詹勻身上因為不謹慎栽的跟斗,平存少沒有表現出異狀,隨著大流進了葛家。 但平存少心中卻暗暗琢磨,那就是葛家的防御陣法么? 修仙百術中,陣法一道在平存少看來最是高深,他過的那些典籍上提及的有名有姓的陣法大家無不已經到了元嬰期,顯然這門高深的學問需要經年累月的積淀研習才能有所成就。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其他修仙界中人就不能運用陣法,借助陣盤陣旗一類用具的輔助,上至元嬰下到煉氣都能夠借助陣法的力量。平存少在東城區的店鋪里聽別家店鋪的伙計炫耀過,有個豪客大手筆花費了上千靈石購買了一套陣盤,他也得了一塊靈石的賞金。 平存少在修仙界中見到過的修仙家族也不過是孔家和眼前的葛家,這葛家的家底顯然要比孔家豐足許多,但是往來的族人多有煉氣修士一點就不是孔家可比。平存少暗暗估計了人數,這葛家有靈根的修士數目幾近三倍于孔家。 不過有充堂這單靈根的天才在,孔家日后想必也有崛起之日。 平存少的思緒只在這上面轉了一轉就飄到了別處,單靈根的資質哪怕是在諸如朝云門、太陰宗這樣的大宗門里也是難尋的絕頂天才,太陰宗里那被結丹期的掌門收為弟子的正是一名木靈根的女修。 行走過程中平存少既克制地沒有左顧右盼,又適當表現出了新奇的樣子,盡可能與身邊的同伴保持一致以免引人注意,直到經過某處花園的荷塘,一直放在儲物袋中的陰陽圓盤卻反常的有了異動。 平存少感受到那存放在圓盤內的金紋蘊草蠢蠢欲動的本能,不著痕跡地掃視了那荷塘幾眼又轉開視線,心中焦灼地想要壓制陰陽圓盤的異狀。 他原本并沒有把握能夠掌控這來歷詭異的圓盤,畢竟他對這圓盤如何使用也一知半解,但似乎隨著他心念一動,那圓盤就驀地收斂了起來,其中的蘊草似乎也感受到了平存少的心緒,斂了本性。、 進入葛家的主宅之后,蓋詹勻被請進去與家主會面,而包括平存少在內的其他十一人則被安排在了一處偏廳中暫時等候。那葛榮臻離開前說得很客氣,言是這一行人可以隨意走走,只不要驚擾了族中長輩,顯然是暗示了不要亂闖但也并不束縛他們必要呆在一個地方。 平存少見其他比自己呆在丹書齋時間長上很久的伙計沒什么拘束的模樣,顯然以前也經歷過類似的事件,有人已經轉悠著往別處與葛家的年輕后輩搭話,好像是有熟人相識的樣子。因此平存少也背著手隨意轉了幾圈,朝來時路過的荷塘走去。 他沒有走得離那荷塘太近,只停在荷塘前的一座廊橋之上,查探了金紋蘊草的動態。 此時蘊草已經安靜下來。 平存少恐引人注意,沒停留多久就打算往回走,剛巧迎面而來的是一群葛家的族人,看他們三三兩兩的姿態和樣貌大致能夠猜測出這群人的關系,平存少閃身避讓到一邊,沒打算和這些人接觸。 然而正在此時,已經安靜下來的圓盤再度蠢蠢欲動起來,且其動作的程度比之先前強上許多,不僅僅是那已經被他血液激發的金紋蘊草躁動不安,連其余八粒沒有激活的種子也仿佛激動地要彈跳起來,平存少竭力壓制才勉強沒讓自己露出不自然的表現。 那群人沒有注意平存少,很快就走到了他的背后。平存少疾走著往那眾人休憩的偏廳回返,心中一頭霧水的同時還帶著不可置信。 回到偏廳后平存少尋了個角落坐下,腦海中反復描摹著剛才經歷的一切,雖然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依舊控制不住地聯想起前世讀到過的一句話。 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究竟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這葛家內里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