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明宗回來，溫書澈似乎恍然大悟想起自己是執劍長老，又想了很久自己的劍叫什么名字，終于想起來了——它叫，忘憂。

    溫書澈少有執劍，這回想起自己是執劍長老后，把忘憂召了出來。

    別說是傅玄意和蘇芷幽，連尤伽也就見過幾回，畢竟他教劍術都是隨手折一支臘梅或者隨便什么樹枝，他的劍法是一頂一的好，自從升了化神之后少有執劍，這回輕挽一個劍花，顯得優雅且行云流水。

    說起劍法，現在玄門之中，最好的莫過于楊佻。

    楊佻從小就在光明宗長大，但少年時曾在步陽宮修學數年，他的所有青春回憶，幾乎都盡數給了湯不言。后來才有他們糾纏不清，湯不言給他生了關皎色的傳聞。

    當時大概兩百年前，楊佻是這一輩光明宗之中最平平無奇的弟子，他不是十分出色，也不是十分頑劣，更不是平庸之人，不過不失，不高不低。

    楊佻和湯不言后來一道闖蕩了數年，傳出了他們鬧翻的傳聞，沒幾年又和好，這般分分合合數次，楊佻一直與湯不言糾纏不清，旁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癡男怨女。

    后來楊佻在光明宗里進步飛快，天界選弟子精進修行的時候還選中了他，湯不言知道后殺上光明宗，逼楊佻放棄，這回鬧得很大，楊佻沒有放棄天界的精進修行，但之后湯不言再也沒有和他和好。

    至今為止，步陽宮都沒有理過楊佻，只要是楊佻來信也好拜訪也好，一概不理，若光明宗有事通知步陽宮，都是旁人傳達意思。

    但是算算日子，關皎色便是楊佻精進修行之后閉關的三年里出生的，恰巧湯不言在那三年里頭一年也在閉關，外面都傳聞是湯不言給他生的。

    傅玄意也聽說過楊佻的傳聞，這回親自見到本尊，看著不像是對湯不言始亂終棄的模樣，不過人到底能多壞，誰都不知道。

    回來以后，蘇芷幽在雪鏡湖居準備好百璇花茶，想聽聽他們究竟怎么欺負君宗主，還順帶看到師尊挽了個漂亮劍花，一邊喝茶一邊聊著關于楊佻的事。

    說了半天，雖然合情合理，卻感覺哪哪都不對勁。

    看兩個徒弟腦子好像都不太好使，溫書澈稍微給了點提示：“關皎色一點都不像湯不言?！?/br>
    天界做的事那么多，總會編出合情合理的版本，只要稍微在細節上想清楚一點，便很容易想通了。

    二人依然討論不出結果，溫書澈不想直接公布答案，免得他們的腦子以后更不好使，便讓他們散播一個小道消息：光明宗要用禁術謀反，楊佻暗地里已經籌劃一大半。

    楊佻對天界的忠誠之心可昭日月，天界不是聽了就會信，只是這個流言能稍微拿捏一下楊佻，繼續想辦法榨干他的價值。

    根據眾所周知定律，玄門百家之中，對天界最忠誠的只有楊佻，沒有之一。

    楊佻為了昭顯自己的忠心，帶人和君柏眠一樣到處查禁術的事，誰使用禁術一律誅殺——玄門百家之中突然人人自危。

    雖然極樂天公布了所有禁術的特點，但難免有些法術相似受到牽連，極樂天的人知道什么是禁術什么不是，當然不會錯殺，但楊佻假裝自己分不清，用這個由頭，在玄門百家之中清除異己。

    玄門百家之中本有一成是維持反對天界或是中立的，支持天界占據九成，當然極樂天也是在支持天界的九成之中。

    天界知道君柏眠身后有明昭羽，還有麒麟族藏書閣，世上只有明昭羽知道最后的麒麟血在哪，自然不太想動君柏眠，況且他也不是不管極樂天的禁術橫行，一直在處理這破事，天界沒理由動他。

    不到半個月，玄門百家之中，那一成的風向逐漸往極樂天靠攏，認為是天界給了理由楊佻誅殺修士。

    無門無派的散修害怕被清理，漸漸開始投靠極樂天。

    楊佻本也想退縮，但天界下了壓力，光明宗必須處理禁術的事。

    也就是說，天界真的要逼楊佻除去異己，要天界自己的一言堂。

    天界自己的一言堂，不過是一場夢。

    真要當神仙，也不一定要去天界，溫書澈早已是上神了，他沒有受封照樣好好的，天界大多也不敢惹他。

    現下沒有天帝，天界的所有動作，都是一群上神商量得出結果，然后下達命令，那些受封了的上神有香火供奉，本該比溫書澈厲害，但很久之前都一一敗在他手下，目前只能有個和平共處罷了。

    楊佻無條件信奉天界，為的是自己無休止的忠誠與信仰，也是為了當神仙，現在騎虎難下……

    這一場鬧劇可以說是溫書澈自己弄出來的，他當然也得去看結局，蘇芷幽說聽聞光明宗和極樂天大多弟子，現在在漱紹僵持著，君柏眠被困南曹過不去。

    精彩。

    玄門百家沒有過不去的秘密。

    他老人家難得想帶帶徒弟，帶上尤伽和兩個小的，師徒四人騰云去漱紹看戲，光明宗和極樂天已經僵持不下半日，蘇芷幽沒見過這么多修士兵戎相見，躲在師尊衣袖后探出半個腦袋看著。

    這不是真當極樂天好欺負了嗎？

    上神便是惹眼，他們本來想站在角落看戲，但目光齊刷刷落到他們身上，看著光明宗為首的楊佻和關皎色還能正氣凜然，一點都不狼狽，便知道還沒錯過好戲。

    “為師今日就帶你們，好好認識天界?！?/br>
    蘇芷幽不懂：“這樣明擺著光明宗欺負極樂天，君宗主也沒到，算哪門子開始？”

    “子恒，起個頭，反正這件事你也清楚?！睖貢悍愿赖?。

    尤伽清清喉嚨，高聲道一句：“楊宗主，今日怎么又不見湯仙長了？又徒留了你一人嗎？”

    平常會以為是指他們糾纏不清多時，后來湯不言與他老死不相往來，關皎色一聽又是提湯不言的事情，便有些慍怒之色，扭頭瞪了尤伽一眼，既然尤伽起了個頭，有知情者放出了小紙鶴，小紙鶴給在場圍觀的人士都發了一句關仙長怎么能如此不待見自己的義母呢？

    義母？

    好生有趣。

    光明宗和極樂天的弟子兩方光是廝殺便打了一天一夜，這般對峙著也對峙了兩個時辰，他們早已筋疲力盡，等著對方僵持不住罷了。

    扯上了義母，風言風語里，基本都說湯不言是他的生母，今日變成義母，實在有點新奇，更是勾起旁人的興趣。

    楊佻明顯心虛了，額上布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楊佻不怕別人說關皎色是湯不言生的，但能說出是義母，便代表那是真相的一部分。

    無疑，此時的楊佻騎虎難下，不能就此認輸，天界不會放過他。

    如果再繼續僵持下去，自己和關皎色的秘密都會被公諸于世。

    有一把他們四人很熟悉的聲音咳嗽了幾聲，蘇芷幽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說了出來。

    敢將君柏眠圍困在南曹，大概是沒把星盡衡海放在眼中了，那么明昭羽也不想給天界面子，反正他想去天界搶劫就搶劫，羞辱一條天界養的狗，天界敢吭聲嗎？

    明昭羽的聲音突然響徹眾人耳際，但明昭羽沒有現身，似乎早就在這里，是在等溫書澈他們出現。

    “楊宗主，你可以說說當時是怎么在天界修行的嗎？免得我這破嘴幫你說出來，順道連帶葷的都說了?！?/br>
    “閣下是何人，與我有何仇怨？”楊佻耐不住性子，環視一圈都不知道是誰說的。

    明昭羽的聲音繼續響起：“楊宗主，我勸你還是坦誠交代，未免我忍不住添鹽加醋就不好了?！?/br>
    傅玄意悄悄在溫書澈耳邊道：“師尊，明前輩能說點什么帶葷的也不奇怪啊，楊宗主何必這么緊張？”

    “看戲無需多話?！?/br>
    楊佻顯然更加緊張，沒有回答，明昭羽便肆無忌憚說出了真相……

    當年，楊佻幼年女扮男裝考選光明宗，一眼就被發現了，楊佻是女的。

    她以為自己不會被發現，千年難得一見的資質極高，天界便看中這點，讓她以男子的身份修行，直到去步陽宮認識了湯不言，湯不言發現她是女兒身，還成了好朋友，只不過湯不言覺得天界和光明宗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女兒身，背后定然不簡單。

    楊佻是蠢，如果當時不為了能進百家之首的光明宗，安安分分用女孩的身份考選其他門派，也許她的命運不會這么悲劇。

    年茉綾收鬼為己用，走捷徑飛升，但后來一夜用自己的修為渡化眾鬼，鬼魂渡化后安心投胎，但少數有一些有年茉綾的麒麟血，那么楊佻便是那靈魂之中帶有麒麟血的少數人……所以她一出生天資極高。

    那些屈指可數帶有麒麟血的靈魂，只有這么一個投胎為女孩。

    ——天界需要的只能是她。

    說到這里，圍觀群眾多么驚訝已經不用說了，越來越多修士問詢御劍前來。楊佻似乎繃不住面子，后槽牙咬得吱吱作響，磨著牙齒擠出幾個字：“請前輩不要說下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