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閣內煙霧繚繞，披著衣衫的沈辰坐在榻上，正看著霧氣沉沉的窗外，江昀小心的端著湯碗進來：“殿下，喝藥了?！?/br>
    沈辰掃了一眼棕色的藥汁，嘆了口氣：“都是皮外傷，不用喝這些吧?！?/br>
    “李大夫說是固本培元的方子，幫助殿下恢復精氣?！?/br>
    沈辰皺了皺眉，最終還是伸手拿來，一飲而盡。

    “殿下，王子約等幾位大人都在門外候著?！苯廓q豫了下，又道，“李岫居大人也在，他親自帶著李肅羽大人跪在門外請罪?！?/br>
    “都來了……”沈辰輕聲道，又轉了話題，“讓你調查的事情如何了？”

    “消息已經來了?！苯缹⑿偶噬?，“如殿下所料一致?！?/br>
    沈辰將信件快速閱覽一遍，神情漸漸地冷下來。

    “讓他們都進來吧?！?/br>
    “是?！?/br>
    襄州刺史王子約、襄州通守晁毅和襄陽城守方利夏依次進來，齊齊行禮后，晁毅就率先稟告起來。

    “事情目前已經調查完畢，洪家院內的刺客一共一十五人，其首領名叫高陽，手下一部分是無極門叛逃的殺手，一部分是招募的江湖雜流，他們自十日前分二隊進入城內，一隊扮成雜役，混在陛下派往襄陽的使臣陸微陸大人的隊伍里，一隊是喬裝成鏢局護衛，隨周家商隊進入城內。二隊匯合后由戶曹李剛安頓在永寧坊的宅子里，尋覓刺殺的機會?！?/br>
    “殿下起居辦公均在柳林山莊，防守嚴密，出入嚴格，因此他們一直沒有機會，前夜殿下請襄陽官吏去平康坊喝酒，李剛得知后提前安排刺客們扮成客人潛入平康坊，伺機擄走殿下?！?/br>
    襄州通守晁毅將文書呈上，道：“這是我們刑訊李剛和平康坊眾人后的供詞，李剛曾為襄陽刺史孫得遠一系，參與謀害明將軍，他害怕之前的事情被殿下發現，因此在建康的指使下安排刺客暗殺殿下。平康坊守衛、刺客混入時當日的城門守衛，都是被李剛提前重金收買?！?/br>
    “現李剛和相關人等皆已緝拿歸案，供認不諱，請殿下處置?！标艘愠谅暤?。

    “建康?！鄙虺捷p哼一聲，“李剛一個從七品小官，陛下敢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質問之聲雖輕，但聽在晁毅心中是一驚，他立刻道：“我們對李剛往來人等排查，確實沒有其他的消息……啊，臣這就回去再重新訊問李剛，加派人手排摸清楚！”

    沈辰略過他，看向方利夏道：“方將軍這邊有什么消息?！?/br>
    “錄軍參事對城門守衛全部訊問過，目前的指向也只有李剛?！狈嚼莫q豫道，“可能還是需要從李剛這邊突破?！?/br>
    “今日一個七品小官就可以掀起一番風浪，明日要有個五品官做點什么——襄陽城是不是得再度淪陷了？”沈辰疾言厲色道，“無極門刺客均是亡命之徒，就算不是行刺于我，在襄陽城內想傷人還是縱火都輕而易舉，諸位都是一州之守，竟然放任這樣的兇徒在城內十多日無人發現！”

    這番話說道后面就是訓斥了，晁毅和方利夏都不敢出聲，沈辰看向王子約，道：“限十日之內，務必將李剛之事查清原委，還有，既然李剛提到了當初孫得遠聯手高氏暗殺明將軍，將襄陽出賣給北周的事，那么你和就方將軍趁此一并將這七城上下查個干凈！”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宵??！”

    “是?！蓖踝蛹s與方利夏領命道。

    晁毅見沈辰神色好轉一些，上前道：“殿下，還有一事?！?/br>
    “太子親率李肅羽在當日擅離職守，致使事發時殿下無人守衛，按律理應下獄聽審，因為他是殿下之人，臣暫未收押，如今李岫居將軍正帶著他在殿下請罪?！?/br>
    “李大將軍也來了啊?！鄙虺降脑捳Z里聽不出情緒。

    方利夏道：“李肅羽剛成為殿下親率就犯下過失，李大將軍應該也十分自責?！?/br>
    沈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李將軍是李將軍，李肅羽是李肅羽，都是同殿為臣，難道以后李肅羽事事都要大將軍護著？我是給人來養兒子來的？”

    “殿下——”方利夏欲言又止。

    “你去告知李大將軍，請他回去。至于李肅羽我會親自處置?！?/br>
    方利夏還想說什么，被晁毅拉了一手，只得一同告退。

    等到閣內只剩下王子約，沈辰按了按眉心，面帶倦容道：“李剛的事情。到底如何？”

    “李剛是襄陽本地人，生性隨和，和襄陽大部分官吏都相處的很好，事發前，他曾將妻兒都送到蘇州說是去探望姨婆，那邊是高氏的勢力，想來已經破釜沉舟?！蓖踝蛹s道，“孫得遠經營襄陽多年，明將軍一事恐怕參與的人不少，要細查了?！?/br>
    “這不正好?！鄙虺焦雌鹨荒ㄐσ?，“你這個外來和尚在襄陽城事事遭到掣肘，如今趁這機會，可以好好整飭一番?！?/br>
    “殿下！”王子約難得嚴肅起來，“我若是要靠清洗才能掌握權柄，顯得手腕也太拙劣了吧！”

    “拙劣也好，卑鄙也罷，能夠快速達到目的才是?！鄙虺铰唤浶牡?，“你這繡花要繡到幾時。有時候我還是挺羨慕宇文嵐的，一半的世家，說殺就殺?！?/br>
    “如果殺人可以解決問題的話，您不妨請萬仞山莊的莊主做這刺史了?！?/br>
    “好啦?！币娡踝蛹s較真起來，沈辰道，“開個玩笑而已?！?/br>
    王子約見狀，也轉了話題道：“那李肅羽公子，殿下想怎么處置？”

    “擅離職守，按律當斬?！鄙虺降?，“不過他是李大將軍之子，所以——總不能真的殺了他吧?！?/br>
    “殿下，我之前就說過，李肅羽公子出身江湖，桀驁不馴，讓他做太子親率過于草率了?！蓖踝蛹s不悅道，“如果你真的想給李大將軍之子蔭封，大可以封個游擊將軍，掛個閑職?！?/br>
    “人總是要歷練的，不去嘗試怎么可以行不行?！鄙虺铰朴频?。

    “但不是現在?！蓖踝蛹s不贊同道，“殿下身處襄陽，既有建康虎視眈眈，又有搖擺不定的州府刺史們，太子親率總是輕挑行事，殿下也會受影響?！?/br>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這次是他一人擅離職守，若下次別人構陷他通敵，拿他來攻訐李大將軍和黑鱗軍該如何？”

    “是啊，我們都知道李肅羽是個大篩子——李岫居也是，他壓根不想讓李肅羽入朝為官?！鄙虺捷p笑一聲，“但是，這不正好嗎？”

    王子約一愣，腦中思緒飛速流轉：“殿下，難道你是故意用他來制約黑鱗軍？——黑鱗軍非易于之輩，殿下這樣的用意，只怕會與李大將軍離心！”

    沈辰突然反問道：“那黑鱗軍就一定是忠誠的嗎？”

    王子約被問的一滯，心中隱有不安。

    “黑鱗軍手握重兵，又有鏡湖流水，你說他們會不知道這些刺客進來？”沈辰忽然拿起方才的信件，在手里折著玩，“他們知道，但他們卻沒有告訴任何人?！?/br>
    “當然，不止李岫居……”沈辰嘴角彎了彎，“子約，你也本來也是知道的吧？”

    王子約突然收斂起了神色。

    “甚至，就連請我去平康坊喝酒，都是你故意籌劃好給他們機會，對吧？”沈辰目光銳利道。

    王子約沒有回答。

    沈辰擺擺手：“我知道你的打算，你追查襄陽的jian細很久了，這次好不容易建康想搞事，趁著機會把暴露的人都抓了——山莊里不知道有多少耳目，提前說了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br>
    王子約欲言又止，最后道：“是，但我沒想到這些刺客最后……最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殿下?！?/br>
    “是啊。平康坊里有那么多侍衛，李肅羽武功又那么高強，怎么可能會有意外？”沈辰輕笑一聲，“估計李大將軍也這么想的，想著可以給李肅羽建功的機會了——誰知道，刺客們身手不凡，而這位太子親率竟然跑去喝酒調戲別人去了?！?/br>
    沈辰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就連嘲諷都是淡淡的，王子約沉默片刻，撩袍跪下：“此事是我等考量不周，任憑殿下處罰?！?/br>
    “好了，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鄙虺讲辉谝獾牡?，“我遇到的刺殺沒有千次也有百八了，既然這次付出這么多代價了，你可要把襄陽城里那些腐爛的東西連根拔起，否則，我要把你重新送回謝云身邊去了哈?！?/br>
    “是?！蓖踝蛹s應道。

    “一會你出去后，讓人給李肅羽解綁，喊他進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