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一個夢。

    這段時間我總是做夢。不過，今天的夢不是噩夢。

    我夢見一個人與我相擁，我們纏綿在一起，親吻彼此的臉頰。我不記得夢的細節，但我忘不了他的眼睛。深邃的橄欖色里躁動與熱情交織。我融入他的眼眸里，無法自拔，像是受該隱誘惑的亞當一樣，我把自己交付給他……

    我醒了，擺脫這樣的夢讓我難免有些恍惚和……失落。我無法欺騙我自己，我確實希望能和夢里的那個人繼續下去。

    我羞愧地掩面，緩了緩下床洗漱，換好外出的衣服，循著燕麥奶的香味出去。弗蘭克一如既往體貼地準備好營養早餐坐在餐桌邊看書等我，聽見我走近，他習慣性地抬頭和我打招呼，“早安，小七?！?/br>
    他還是穿著一身得體的西服，弗蘭克永遠都是這樣從容優雅。

    “早，先生……”我對上他的眼睛，腦子里猝然閃出夢的碎片，我先是羞愧難當，但又覺得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腦子里面有什么。我故作鎮定地垂下目光，問道：“先生，你還受昨天的影響嗎？”

    我太想知道昨天的事會不會影響到弗蘭克，他還生不生我的氣，他還討厭我嗎。

    弗蘭克安靜地望著我，良久后，他幽幽開口，“謝謝你，你救了我?！?/br>
    我受寵若驚，抬頭看他。弗蘭克卻也像我躲閃他的目光一樣躲閃我，“昨天是我失態了，對不起?！?/br>
    我不太明白他說的失態是指什么。

    “你真的很美，像被折斷羽翼跌入人間的天使一樣，沾染凡塵的純潔……呵，和你比起來，我才是貪得無厭的惡魔?！彼麆e過頭盯著一個無辜的墻角自言自語，眼睛里難掩的復雜。

    我傾聽弗蘭克的話，我依然沒辦法理解他到底在說什么。

    “小七，今天暫時先不去學校。一會吃完飯我要問你一些事，請你務必如實回答。這很重要?！备ヌm克隨手指了指放在餐桌上的攝像機，我看看這臺不小的機械大致猜到他要問我什么。

    我點了點頭，我會盡力配合他。

    早餐在無言中結束，我順從地坐在座位上等待他準備妥當。

    “負責你的有關部門最近出了點狀況沒辦法親自過來對你問話，我受委托代替他們問你一些事。這是批準的文件?！蔽业哪抗怆S他推過來的紙張移動，我難得關心了一下上面的鋼印。

    “安全局十一處”，我知道這個部門，我們打過很多次交道，一個專門負責惡劣犯罪組織的部門，是我、“殉道者”的天敵。他們能讓一個普通的訓誡師對我審問，不知道是覺得我已經不重要了還是這個部門出了非常嚴重的問題導致暫時沒有人力專門審訊我。

    我收回目光，再次嚴肅地看向弗蘭克。攝相機會把我一舉一動的每個細節都錄制進去方便專業人員研究。為了不給他和我自己添麻煩，我不想耍小聰明。

    “第一個問題，黑鴿巷口的惡性謀殺事件你知情嗎?！?/br>
    我搖頭。

    “那我換個說法，死者是否‘殉道者’有關？”

    我沉默片刻，點頭，“我在暗殺名單上見過他的名字?！?/br>
    弗蘭克的瞳孔微微放大，很顯然我答出了他或者是他們想要的回答。

    “那份名單上還有誰！”

    “我能記起的人都是死人，”我遺憾搖頭，“在我知道的名單里他是當時唯一一個還活著的目標?！?/br>
    “是嗎?！彼袷亲匝宰哉Z的思考，又像在反問我。弗蘭克深邃的眼眸變得幽暗，他不語地叩擊桌面。

    叩。

    叩。

    叩！

    當他的指節敲出第三聲聲響，刺骨的寒冷從我周身炸開。那一刻，我被無邊的恐懼瞬間淹沒。

    我恐懼有節奏的敲擊聲，極其恐懼。

    我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制喉嚨一樣無法呼吸，我的心跳加快，冷汗順著我的額頭下淌。我努力地深呼吸，可還是被被拖進扭曲的幻覺里。

    我看見“十一處”里一個審訊者，看見他面具下冷酷無情的眼睛，那是和弗蘭克一樣的橄欖色。我聽見他嗤笑和嘲弄，他俯視倒在他腳邊的我，如同俯視一只螻蟻。

    我分不清這段經歷究竟是我的臆想還是事實。我覺得它虛幻，可又覺得他無比真實。

    我分不清。

    我好痛苦。

    真的好痛苦。

    ……

    “好孩子，別怕?！?/br>
    我不知道弗蘭克什么時候他半蹲在我面前，他仰視我，幫拭去我的眼淚然后握住我的手。他橄欖色的眸子在我模糊的視線里是那樣深刻，讓我轉不開視線。

    我終于分清那個是幻覺，我眼前的人才是真實的弗蘭克。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只是問你些問題。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我依然在發抖，止不住地流淚，我感到寒冷，仿佛我體內的溫度都隨幻覺一齊消退。我唯一的溫暖只剩下他的手，我從那里汲取了唯一一點點溫度，我舍不得放手。

    “乖，別怕……”

    好的，我不會害怕……

    “告訴我，小七告訴我，你曾經處理過哪些人，你是怎么處理掉這個人，你用什么手段，你有幫手嗎……”

    我的過去……

    那些在我手里喪命的家伙們……

    我隨他的引導滯澀地思考，“有很多人……外交官、政府官員、富商……我習慣一擊致命……或是制造巧合……這是殉道者教給我的……他們說我的行事風格必須要和一個人一樣……可他們沒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磕磕絆絆地回答，混亂地講述講述我接受的教導和訓練。我把自己在弗蘭克面前解剖一干二凈，讓他看清我骯臟可恥的靈魂，我無法遏制地唾棄著我自己。

    我感到傷心，畏懼又傷心。我不可遏制地痛哭著。

    “可以了，小七?！?/br>
    弗蘭克喊住我，托起我的臉讓我看著他。我依然因淚水而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的眼睛溫暖又明亮。

    這是真實的弗蘭克。我知道他絕對不會那樣無情。

    我很困倦，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想做。

    “睡吧好孩子，你需要休息……”

    他的話像囈語一樣飄渺，我迷茫地尋著他的聲音。我的世界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