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某幢高樓的天臺，風很大。嗚嗚的風聲掩蓋了城市的車水馬龍，掩蓋了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只能聽見風聲。

    我看著站在天臺另一側的人，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這的，或許他一開始就在，只是我沒有注意到他。我熟悉他，他擁有和我一樣的臉，他是另一個我，只不過他要年長現在的我很多。我們像兩個默劇演員，相顧無言。

    那個我看著我微笑，嘴巴一開一合。

    風太大了，吹散了他的聲音。

    我有些疑惑，踏出一小步想接近他，聽清他在說什么。他溫柔地注視我，向我伸出手。

    好悲傷，他的笑好悲傷。

    我無法挪開眼睛，甚至不自覺抬起手回應他。

    可是，在我即將觸碰他的指尖剎那，我看見一把刀穿破他的胸膛。那個男人瞪大了眼睛，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就倒在了地上，黑紅的血從他胸口泂泂冒出蔓延在我的腳邊。高樓突然消失，世間蒼茫茫一片，只剩下我、他，還有滿地的鮮血。

    我的心口也開始劇烈疼痛，是因為他的死亡嗎？我低頭，卻看見自己的心臟被人豁了個大洞，鮮血淋漓與那人的混雜在一起。

    我感到無力，跪倒在血泊中……

    “唔……”

    我艱難睜開眼睛，環視一圈房間里簡約的家具長舒口氣。真是萬幸，我待的地方沒有天臺也沒有血泊，我還在我的房間。這個夢弄得我有點不舒服，我無法忘記他死前的樣子，他倒下的那刻我的心里悵然若失，說不上的落寞。奇怪，我見過無數死人，卻只有他讓我的感覺如此異樣。

    為什么？因為他是我嗎？

    我想不明白，漫無目的地看了眼表?，F在居然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我沒想到自己一覺睡了近五個小時，在一個新環境里，我安安穩穩睡了五個小時！

    我喪失了自己作為殺手的敏感和警惕，要是被我曾經的訓練師知道挨頓鞭子都是好的。我跳下床頗有點自責和懊惱地走出去，我要先找點水喝然后回來譴責我自己，居然被弗蘭克輕而易舉卸下戒心。

    我剛溜下樓梯就看見我的訓誡師。樓梯正對弗蘭克家的客廳，他坐在沙發上偏頭向我問好，電視機開著里面播放一部悠閑的家庭倫理長劇。

    “先生？”

    弗蘭克對著招招手，我順從走過去坐到他示意給我的位置。沙發很軟，我的屁股不會被硌的生疼，他讓我待得離他很近，我感受他散發出來的溫暖，像貓一樣瞇著眼睛縮了縮。

    “是不是餓了？”

    “我沒事，先生?！?/br>
    “小七，我問你是不是餓了，你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我既然接管你我就有責任照顧你，我不喜歡模棱兩可的回答?，F在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餓了？”

    我想了想，點點頭，其實我覺得我更口渴。

    弗蘭克滿意我的反應，他摸了摸我的腦袋起身走向廚房。沒多久，他端著一個托盤回來，上面有杯熱牛奶還有兩個金槍魚三明治。

    “晚餐有點簡陋，”弗蘭克把東西放到我面前的茶幾上，略有歉意繼續說道，“我剛才有點忙沒時間給你做一頓好吃的?！?/br>
    我搖頭，對我來講只要有東西吃就已經足夠好了。

    “小七真乖?！彼劾锏臏厝嵯袷强匆恢槐皇震B的流浪貓咪，“快吃吧?！?/br>
    我得到他的允許，慢慢啃食手里的三明治。

    電視里播放著一個三口之家的故事，簡簡單單的生活瑣事談不上什么潑瀾起伏。我沒關心劇情，知道這部電視劇的配樂很柔和，我有些喜歡。

    弗蘭克安靜地把心思都關注在電視上，不過他依舊會時不時撇我一眼。我的晚餐很快就享用完畢，他又沒對我做出下一步指示，我只好繼續坐在那陪他看電視。

    “小七，說起來你可能會笑話我。我和那些家庭主婦一樣都很喜歡這種家長里短的電視劇?！?/br>
    我看了看電視，里面溫柔美麗的mama正在和她要上班到丈夫吻別，我把腦袋轉過去，望向弗蘭克。

    “你猜為什么？”

    弗蘭克突然有點調皮地問我，我定定凝視他溫柔的眼眸，我猜不透那對漂亮的橄欖綠寶石。

    “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蔽覟槲业臒o能自責。

    “我喜歡他們的生活，可以被平凡的小事煩惱，身邊總是有自己最愛的人，有父母，有戀人，有朋友，”他的眼睛里有一絲難以捕捉的向往，“多么幸福啊，真好……”

    “小七，你剛才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我發現你有點沒精打采，怎么了？”

    弗蘭克又像平常一樣關心體貼我，剛才的談話就仿佛未曾發生一樣，我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他曾有過羨慕的痕跡。我不語，一邊思考他現在問我的問題，一邊思考他轉瞬即逝的向往。

    “我……”

    “小七，不可以撒謊或者說不知道，不然我就打你的屁股?！?/br>
    我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寒顫，快要忘記的屁股疼驟然而起，“我做了個噩夢?！?/br>
    “夢見什么了？”

    “我……”我開始有點語無倫次，我實在不會形容那個怪異得我現在都還難受的夢，“我夢見另一個我，他死了，我也死了?！?/br>
    我們的對話又變成了常規審訊，我不善言辭，弗蘭克問一句我答一句才能勉勉強強把東西形容明白。我看著弗蘭克被我折磨得無奈至極的表情，咬咬牙主動把袍子掀起來趴到他的腿上。我里面沒穿任何衣物，就是為了方便我的訓誡師隨時懲罰我。

    “呃，小七啊，你在干什么？”

    “我惹先生不高興，請先生責罰?！蔽揖o張地把腦袋埋在手臂里，等著弗蘭克用我的臀rou泄憤。

    “那我就不客氣了?！彼p笑，揉捏我的臀rou隨后毫不客氣地揮巴掌。

    “啪！”

    我猛地扣住沙發，弗蘭克對我的懲罰還是一如既往雷厲風行，雖然不及他白天收拾我時的痛苦但是我略有好轉的屁股也禁不住他這般對待。

    我猜我屁股一定抹了紅，可我應得的。

    “小七，起來吧?！?/br>
    我愣了，伏在那不敢動彈。

    弗蘭克看起來心情大好。他揉了揉我的身后，把我拉起來，“怎么，這么留戀挨揍的感覺嗎？”

    我連忙搖頭。

    “從現在開始，每天都要把你想到的夢到的告訴我?！?/br>
    我有幾分為難。

    “這是命令，不遵守就按違反我的規則處理。不許搪塞，不然我就用薄竹板懲罰你?！?/br>
    “是?！蔽掖饝四腥说牟黄降葪l約，盡管稍微有點賭氣我覺得我還是愿意。

    我的出現打亂了弗蘭克看電視劇的節奏，當我們再次回歸那部家庭溫情劇時，剩下的只有滾動的職員表。我們倆尷尬地保持沉默，我等著他給我布置任務，我猜他也在努力思考能讓我干點什么。

    “小七，你覺得我講課怎么樣？”

    有點不妙，我好像知道他想出什么辦法折騰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先生，我沒上過學?！?/br>
    “跟我去我的書房挑幾本書，你可不能浪費我這個優秀的副教授給你單獨授課的機會?！?/br>
    弗蘭克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向書房，我沒什么態度，唯獨覺得他的手異常溫暖。外面天寒地凍，他的手異常溫暖。

    我想起了我剛才陪著他一起漫不經心看的電視劇，劇里的妻子也是這樣被她的丈夫挽著手。

    果然，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