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雪窟怪陣
芳菲霧林。 一列列騰紋字浮現在文冀昌面前,他看了許久,才一抬手散去。 是有人針對長坤門,下手了。 “師父?!?/br> 門外,易微塵行禮。 “微塵啊,你如今劍道合一境,修為正在化神期?!?/br> “是?!币孜m有些疑惑。 “待瞻悠出關,他也是劍道合一境,修為化神境?!?/br> “師父想說什么?” “瞻悠走后,魔云雪窟妖魔逸出。為師恐有外人陷害我長坤,屆時瞻悠恐為眾矢之的?!?/br> 易微塵瞳孔一縮:“三師弟為人端正磊落,嫉惡如仇,既然闖了魔云雪窟,便不會落下殘魔?!?/br> “來,陪為師弈一局?!?/br> 兩人走至涼亭,坐下對弈。 文冀昌執黑,易微塵執白。 亭外鳥鳴依舊,亭內氣氛卻冷凝下來。隨著一聲聲落子的脆響,棋局越發詭譎。 文冀昌陷入了思考。 長坤門遠居東郢島,與其他各大門派向來不冷不熱,只與同在東郢島的鄭齊世家有靈脈之爭,是誰要害長坤門? 可是說它害長坤門,它卻選擇了魔云雪窟,最先受到波及的理應是北冥海的嚴氏世家和道泉宮。如果長坤門不護韓瞻悠,那么這件事就可以結束在韓瞻悠身上,而長坤門絲毫無損。除非,那個人料定長坤門必定維護韓瞻悠。 亦或者,是與韓瞻悠個人結仇之人?那得多大的仇,恨不得以整個北冥海為旗子。 文冀昌想不通。 “師父,兆陽鷗私通了蓮則教日明宗和合歡宗,會不會是他們早有準備?”易微塵手執白棋未落,突然想起什么。 文冀昌沒想到易微塵忽然提起這事,有些訝異。不過這看似兩件事,或許也有關聯。他突然就回憶起——“若是深究,為師千年前曾在哀哉嶺端平一窩魔修,他們在布陣。那些魔修是日明宗一派?!?/br> “布陣?” “沒錯。但是為師沒看太明白。那陣甚是詭異?!蔽募讲嗣?。 “如果說,布陣在那群魔修的計劃里是十分重要的一項,那么他們找到兆陽鷗可能想在長坤門布陣?”易微塵推理。 “不太可能。那陣法極其復雜,工程量極大,又只有那群魔修會,在長坤門布陣的可能性很小?!蔽募讲龘u搖頭。 “千年來,沒聽聞魔修有大動靜。但他們應該是不會放棄的……”易微塵越說越慢,突然腦中靈光一乍,“所以他們在魔云雪窟布陣?”如果是等到韓瞻悠蕩平了魔云雪窟的妖魔,魔修再去布陣,自然輕而易舉。 “或許。這都是我們的猜測,為師再讓無恕再去確認一番。若所有異常都是因為魔修布下的陣法,那就說得通了。只是不知是在瞻悠入窟前還是入窟后布下的了?!?/br> “若真如此,蓮則教日明宗應該不止布下一處陣法。一次在哀哉嶺,一次在魔云雪窟,那自然還有可能在十八蜃樓和喚靈山脈布陣,北南中西都有易布局之地,除了東郢島?!币孜m的神色凝重起來。 “我們剛除了兆陽鷗,全派歷經整頓,很難滲透。鄭氏齊氏是他們唯一有可能滲入的。只是為師實在不懂,日明宗哪來那么多人手?!蔽募讲龘u搖頭。 “此外,日明宗找上兆陽鷗絕非偶然?!蔽募讲^而補充道,“日明宗所謀不小?!?/br> “師父是說,其他派可能也有日明宗的眼線?”易微塵問道,“一千年前,日明宗才從蓮則教中分裂出來,從此蓮則教分為日明宗和月輝宗。如果日明宗在各大派都有眼線,那豈不是早在蓮則教分裂前就開始布局了?” 畢竟各大門派并不是很容易混入的。 一時兩人無言。 “為師打算封山。微塵,你護好瞻悠,讓他不可邁出長坤門一步?!蔽募讲罱K道。 “還有……”說著,文冀昌拿出一個玉佩交給易微塵,“這是掌門信物。我已和其余三峰長老說好,你就是下任長坤門掌門?!?/br> “師父?!”易微塵一驚。 “師父,你是不是要瞞著徒兒做什么?” 隨著文冀昌起身,易微塵也起身攔住了文冀昌的去路。 “為師去封山?!?/br> “那山下弟子……” “游歷的弟子自然會召回。至于無恕他們……”文冀昌正待說,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掌門小院喚他。他止住話,道去去就回。 “哇,天上是什么?” “唉?莫非是神獸?” “真的哎,快看天上!” “怎么看著像飛車?” 宋城百姓一時紛紛抬頭。只見天上飛過一異物。前面是細長的東西,后面是一個長方體,似乎是……馬車?! 修士畢竟不是真神仙,無法騰云駕霧,還是得依靠外物,或者以飛禽妖獸為坐騎,或者以靈力催動外物,如飛舟,其中又數劍修御劍是所有方式里最自由瀟灑的。 但此時的劍修季疏臺,則是分外地狼狽。 “師弟!你太厲害啦??!”季疏臺身后,女聲破風而來。 季疏臺咬咬牙。他正在“做牛做馬”。 他一手背后,一手捏訣,腳踏貪狼,御劍而行。只不過,劍柄上纏著一圈圈的鯨油繩,牽引著后面的馬車——赫然就是他們來宋城路上乘的那輛。唯一的不同,就是兩個輪子下各自飄著八張減重符。 車里,宗無恕和雍宓散人忙著畫符。兩人一人負責一個輪子,一旦有減重符失效,就得立刻補上。邱友檀正在憑一己之力架起靈力罩,既減小了馬車飛行的阻力,也護住馬車在這高空罡風下不散架。胡桃兒則坐在一旁,給師弟喝彩加油鼓氣,時不時給他丟幾個靈石。 這架勢著實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誰叫長坤門一行人沒經驗,下山沒帶夠錢呢? 一陣風吹過,空中馬車已經飛過了宋城。 宋城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 季疏臺一路御劍,待把長坤門的人拉至了北冥海附近,已經月上中天。 季疏臺正在尋地方落腳,卻突然眼神一凜。 “二嫂,你看!” 雍宓散人聞言,撩開床簾一瞧,頓時也面色凝重。 只見下方一座座山脈似乎被無數巨斧割開一般,露出深不見底的裂縫。 這些漆黑的裂縫在月光下與別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空中俯視下去,似一張蠶食大陸的網。 胡桃兒也伸出頭去。 “這似乎是……是一個陣法?!庇哄瞪⑷舜蛄堪肷魏蟮?,“已經半啟動的陣法?!?/br> “季師弟,你且莫動。我將它繪下?!?/br> 雍宓散人拿過一張空白符紙,勾勒下裂痕的模樣。 不一會,陣法勾勒完成。 “我們先去別處降落?!闭f罷,季疏臺御劍,拉著一車人向遠方飛去。 他既沒去道泉宮,也沒去嚴氏世家,而是選了一方空地。 待安穩落下,邱友檀出來取下了鯨油繩的束縛,季疏臺收劍,進了車。 宗無恕和雍宓散人一起看著繪下的陣,正在沉思。 “呀,我好像掉了一個鈴鐺?”胡桃兒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莫不是之前落在宋城了?”邱友檀撩開門簾進來。 胡桃兒共有四十九個鈴鐺,從低音依次到高音,組成完整的一套,叫混天鈴。這是她生父死后留給她的天階法器。高音鈴鐺小巧,經常被胡桃兒作為裝飾帶在頭上、手腕上或者腳踝上,中音和低音鈴鐺個頭較大,被胡桃兒串在紅綾上,收在儲物袋里。此時突然掉了一個鈴鐺,相當于法器不完整,若是奏樂時缺失一個音,則音修會遭遇反噬。 “我找找……”胡桃兒低下頭來,拿出了紅鈴。她的混天鈴互相之間皆有感應,可通過神識沉入一顆鈴鐺去感受其他鈴鐺的存在。 只見胡桃兒手捧一顆最大的鈴鐺,輕輕閉上了眼。 邱友檀守在胡桃兒身邊,而季疏臺有些累,他靠著車板,開始入定。 突然,一種恐慌感直達心頭。 季疏臺猛然睜開眼,一手摸上了胸前熱得發燙的共情鏈。 大師兄出事了? 季疏臺忙千里傳訊,良久,大師兄才回復:“無礙,諸事小心?!?/br> “你說,你來接替我派的雙生族人?” “正是如此?!?/br> “段紅玉剛回去不久。而這一位行血祭之職不到兩百年?!?/br> “可他出谷時間已經達到八百年了。這是我雪谷的規矩?!?/br> “那下一位接替者是?” “正是在下?!?/br> 文冀昌眼皮上下翻了翻,打量起眼前的紫衣少年:“可你修為不過元嬰,遠遠比不上這一位。我派用著不滿意。還是換一位過來吧?!?/br> 話落,不待紫衣少年說話,便讓候在外面的道童“送客”,一路送出了長坤門。 文冀昌回到芳菲霧林,一出一夢中就見著了易微塵。 “微塵,好好待在芳菲霧林,不要出去?!蔽募讲诘?。 “師父,你既已命我為下一任掌門,又為何對我有所保留?”易微塵神色不同往日,透出股堅定。 “微塵,雪谷可有…出谷八百年必回的規矩?”文冀昌嘆了一口氣,問道。 易微塵搖頭:“從未。我出谷時,雪谷的規矩是血祭最多五百年,并且也沒有強制回谷。一般出谷的雙生族人都是在長輩護送下到達各門派,由門派現任血祭之職的雙生族人照撫三到五百年,達到元嬰期及以上即可接替上一任行血祭之職?!?/br> “照這樣,這一次來的人已然是元嬰期,可以直接行血祭之職。他們是不想讓你多留在長坤門一刻,想把你盡快調走?!蔽募讲?。 “師父是如何打發的?” 文冀昌照說了遍。 易微塵思考半晌,蹙眉:“徒兒怕下一個來的是闌珊月本人?!标@珊月靠著雙修之法,修為恐怕已經達合道期。而師父雖也是合道期,但畢竟受過三魂天之毒。 “他敢來,為師就敢見?!?/br> “師父……徒兒愿往雪谷一探究竟?!币孜m突然跪地請令。 文冀昌一手扶起易微塵,拍拍大徒弟的肩:“別說傻話。明日先封山,而后行繼承大典。大典一切從簡,不必緊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