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憐點了頭說了好，滿腦子只想著三天后會有光神的臨幸。迷迷瞪瞪的狀態直到聽到李校長的大嗓門在叫他去校長辦公室才驚醒過來。

    李偉想建一所孤兒院的初衷萌發于自己失去的兩歲小兒子，開始僅僅是見不得街上只有幾歲，都還小小的孩子便無家可歸，緊接著半年后的妻子沒能抵過喪子之痛離他而去，想念妻兒的李偉堅定地改造了自己家的小院，建了縣城里唯一一所孤兒院。

    本意只是想給附近無家可歸的小孩兒們一個家，沒想到自己撿到或是人們從各處送來的孤兒越來越多的時候，李偉發現天下之大，國泰民安之時，卻有那么多流離失所的小孩。每新來一個小孩，李偉的心就痛一分。在垃圾桶里撿到林憐的時候，李偉第一次不敢把孩子抱回自己想給他們的“家”，拿起來掂了掂，輕得可憐。

    這是一個雙性孩子，不是平時隨便就敢撿回去喂養的正常孩子。李偉不知道自己建造的“家”能不能容納一個雙性的小孩子?？勺约号赃吚疤K了，扔在這里萬一沒有人撿回去，這么小的孩子該怎么活啊…皺皺巴巴的小臉，聲音也不如剛剛聽到的那么洪亮…萬一被人撿回去發現是雙性人養成泄欲的玩具，自己發現了卻沒帶回去這不是罪人嗎…自己如果帶回去，好好護著，應該也能長大成人…

    李偉越想越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懷里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李偉來不及多想趕忙撿起裹著小孩的破布，全方位包住小破孩就往孤兒院走去。

    小破孩的一進門就吸引了其他小孩的注意力，大點兒的孩子已經學會給李偉打下手照顧新來的弟弟meimei，燒水、端水、找衣服、哄著其他小孩子不能添亂，此時的他們都在用行動歡迎新弟弟的到來。

    好不容易清洗干凈小破孩，又填飽了小破孩的小肚子，終于哄著他睡著了。李偉就想著趁這個空檔得給新來的小破孩取個名字，礙于自己這文化水平不高，就想著出門找找靈感。

    孤兒院門口有兩棵大槐樹，夏天可是當仁不讓的避涼好去處，兩棵大樹，雙性的孩子，不如就姓林！這小破孩撿到的時候可憐兮兮的，叫林憐吧！

    李偉取名林憐是希望他長大了能有一個好去處，可現在自己不僅沒有給他提供一個“好去處”，還得靠他才能維持著這個“好去處”的存活，孤兒院是自己對兒子亡妻思念的寄托，若是垮了…孩子們能去哪兒呢，而自己終究還是不舍得。

    李偉看著站在面前瘦弱的孩子，心里想著先把孩子叫來問問孩子的想法，卻也知道這是在給自己找心里安慰，明明都要舍棄小憐了，卻還死要做這些表面功夫來當借口，減輕自己心中的罪孽。選擇的過程已經結束了，答案也在提醒著李偉應該陳述問題，給出標準答案。

    可臨門一腳了始終是開不了口。把一個年幼、懵懂無知又經年累月受欺負的小孩當做物品一般售賣，換取其他小孩日后的生存資金，可這些小孩里有欺負過他，亦或是有冷眼相待的小孩，更甚毆打他的小孩。小憐會愿意嗎？賣過去的小憐只是任封少爺處置的玩具，和現在的處境相比能過得更好一些嗎？封少爺若是和表面一樣溫和又怎么會想買人當玩具呢？封夫人說保證小憐生活的話能當真嗎？……

    “小憐，剛剛封少爺和你說什么？怎么耳朵都紅了?！?/br>
    “沒…沒有，校長，是…是小少爺問我，我…我愿意給他當弟、弟弟嗎？”林憐微低著頭，平時很少說話顯得有些口吃的聲音弱弱的，“還和我…我說，說愿意，做、做我的哥哥?！倍洳畔⒌臒岫仍俣然貧w，校長是最關心他的人，自己還和校長一起住在這間屋子里有兩年的時間，面對熟悉的人和環境林憐不自覺的會放松些，說起小少爺心臟傳來越來越快的跳動聲無處可藏。

    還不知道怎么開啟話頭的李偉聽著林憐說完，看著面前冒紅氣的林憐，呼出一口氣，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嘆自己內心被孤兒院生活費所壓著的石頭終于落地，還是感嘆自己罪孽并沒有那么深而感到一絲解脫。

    想象中無法進行的談話卻出乎意料的異常順利。

    “那、小憐你…愿意嗎？”

    “校、校長，我也可、可以有家嗎？小少爺說…說會接我、我回家?！?/br>
    “如果你愿意的話，或許是回家?！绷謶z自從沒跟他一起住后，每次見面說話字越來越少，以前剛剛去宿舍的時候碰到還能笑著叫校長，好像從五歲開始就很少說話了，也很久沒見過小憐笑著叫自己校長了。

    快要失去林憐的時候，才發現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過林憐的聲音，很久沒和自己說過這么多話了，是自己疏忽對小憐照顧了嗎？失去妻兒后才知道沒有珍惜在一起的時光會成為遺憾，建了孤兒院想要彌補?？涩F在呢？抱他回來對自己說會護著他，可這七年，自己又真的關注過他嗎？

    “我、我愿意的，我、我愿意和小少爺回、回家?！边z憾終究還是沒能彌補，自己說的保護也沒能縫補小破孩。小破孩或許需要一個真正的“家”，填上破布的風眼，溫暖跳躍的心臟。

    “那三天后我送你一起去見見你未來的家，你從我這兒過去可就是封少爺的弟弟了，以后校長來看你可不能不見啊，哈哈?！敝雷约簾o論如何還是把林憐當做物品賣掉了，心里卻不免擔心起他未來的生活，那個正常的“家”真的能給小破孩溫暖嗎？如果發現小破孩是雙性人又會怎么辦呢？可不抓住這次機會孤兒院的其他小孩未來又怎么活呢？

    既然做了選擇，那就要讓選擇變得正確。

    “不、不會的校長，我會很想、想您的?！绷謶z知道這是校長同意了，自己未來能長長久久的活在光的照耀下了，光會驅散黑暗的侵蝕，能褪下自我防護的外殼，露出內里最柔軟的果rou奉獻給掌管光的神明。

    從校長屋子出來的林憐還沒有緩過得到校長同意興奮的勁，站在生活了七年的院子里慢慢地看著面前掉落的墻皮，院門口有兩棵大槐樹，校長說是這兩棵樹賜予了自己名字；生銹的大鐵門每天早上就會發出與地面斗智斗勇的刺耳聲；院子里有掃不盡灰塵、落葉，唯獨沒有垃圾袋。

    因為不遠處小賣部里的零食都很貴，只有最小的孩子過年時才能有校長發的幾塊壓歲錢，而這些壓歲錢最后也會落在孩子王的手里。

    他們會拿去小賣部打一元一次的游戲機，有時候還會搶隔壁有爸爸mama撐腰的小朋友零花錢，雖然最后都逃不過校長的戒尺，但他們越來越壞了，每次被校長懲罰后都會把氣撒在同校長一起住過兩年的林憐身上。林憐身上大大小小，沒結疤的、已經結疤重新長rou的傷口都是他們的手筆。

    可院子里的藥是有限的，只給傷得最重的小朋友。

    而他不算是小朋友，他們叫他“垃圾”。因為那是他們覺得最惡心的東西。

    林憐圍著院子轉了一圈，看著眼前三層樓高的宿舍小樓，回想在院子的這七年里，從自己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沒有朋友，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從一開始大家都不和我說話呢？為什么后來會被大家討厭呢？

    林憐慢慢地走著，林憐覺得回憶里最開心的日子一定是同校長一起住的那兩年，因為沒有記憶就不會有痛苦。

    回到自己的宿舍門口，不出意外的門推不開?！澳细?，您、您在嗎？我剛剛、在樓梯上摔了一跤耽、耽擱了，能幫我開、開門嗎？”林憐很早之前就發現，若是自己說了一句關于校長的話，那么今天一定不會太順利，“我剛、剛剛把大家晾、晾在院子里的衣服都、都拿上來了，能開開門嗎？”

    平時只要自己過得不好，還幫大家做了事是一定能進門睡覺的，林憐不知道的今天為什么沒能順利過關。問題不知道出在了哪里，只能站在門邊一遍一遍猜著關卡的答案。

    “南哥，您睡了嗎？”

    “我、我有收大家的衣服，沒干、干的衣服明天我會再拿下去曬的”

    “南、南哥…”

    “……”

    空蕩的走廊上只有林憐抱著一大堆衣服映射出的一團影子，瘦削單薄的手臂快要支撐不住衣服累積的重量。

    掉漆的木門緊閉著，看不出一絲松動的可能。猜不透答案的林憐不敢把大家的衣服放在地上，只好重新回院子里掛上，否則其中一件弄臟了重新洗的還是自己，若是那件衣服的主人刁難自己還會沒有晚飯吃。

    林憐心里安慰自己沒關系，現在是夏天，晚上院子里更涼快一些。

    “沒、沒關系的，院子也、也不錯的?！边呎f邊用膝蓋頂起來手上的衣服，實在是太重了。

    林憐掛好衣服走到熟悉的樓道角里，借著樓道角躲避夜晚風帶來的冷意?？恐涌油萃莸睦蠅τ窒肫鹆私鹱鹩褓F的小少爺，馬上就能再次見到小少爺了，小少爺真的會來接自己嗎？小少爺是怎么在那么多人里看見自己的呀？小少爺從來沒見過自己今天怎么會說突然要帶自己回家呢？……

    沒能吃上晚飯的林憐加上今天一天興奮的次數太多，現在體力、腦力嚴重不支，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恍惚間好像看到角落里有一點點微光，可陰暗的樓道角里怎么會有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