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警官是來網吧查未成年的，小鎮上的小網吧，未成年一抓一大把，說起來也不正規，這種現象本來就是正常的，未成年還是網吧的主力軍呢。

    畢竟老人家不玩電腦，年輕人都出去務工了。

    例行工作，象征性地來檢查一下，抓幾個典型就行了，罰的也是開網吧的老板而已，而這典型里就有賀煬。

    白亭瞳覺得好氣又好笑，他也理解少年經常泡網吧，年輕人的心性他都懂，他也年輕過，初高中的時候也經常去黑網吧上網。

    看到賀煬的時候，賀煬的桌前還放著一桶吃完還剩湯湯水水的泡面，電腦上是英雄聯盟的界面，他玩的薇恩還和身邊的狐朋狗友互動著。

    白亭瞳站在遠處看人把一把游戲打完了才將人揪出來。

    賀煬在見到白亭瞳那一瞬間愣怔了一下，而后眨了眨眼，像是心虛，又像是旁的什么，說了一句對不起。

    從小朋友嘴里聽到一句對不起，而不是帶刺的話可不容易，白亭瞳招了招手示意同事先去處理工作，他和這個小朋友有事情要談一下。

    白亭瞳將人帶到了淺溪，穿著鞋子踩在鵝卵石上，溫度已經到了幾度左右，冷風有些刺骨，所幸還有太陽帶著稍許的暖意。

    溪水潺潺而過，這里并不像夏天那樣熱鬧，而是鮮有人至，此刻，他們的世界，只有彼此。

    “為什么說對不起？”白亭瞳先開了口。

    “我好像，又讓你失望了?！辟R煬壓抑著內心的那股子不好的情緒，斟酌著說話，他說話帶刺慣了，一時間總不好改，他知道這樣不好，想要得到白警官，這樣總是沒前途的。

    “沒有，你做的事，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做過?！卑淄ね⑽⒉[了瞇眼睛，瞳孔微縮，冬日的太陽不甚刺眼，其實是可以直視的，反而覺得有幾分美好。

    賀煬有一瞬間的驚詫。

    “英雄聯盟嘛，很火，我也玩的?！卑淄ねα诵?，又復說道，“不要沉迷就好，你想玩，可以來我這玩。

    小賀同學，是不是跟我做朋友給你壓力了??？

    我也沒那么優秀的，而且，我也喜歡這樣看似毫無意義的消磨時間，并不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活的有意義。

    至少啊，人活著，是為了開心的。

    嗯？”

    白亭瞳的尾音上翹，帶著幾分溫柔。

    “嘁，你覺得自己很牛｜批？”賀煬微微挑了挑眉，不經意地哼了一聲，還怪可愛的，少年又開始了他那副張狂的模樣。

    “還行？”白亭瞳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那你現在什么段位了？”賀煬不經意地問了句。

    “鉆石吧?！卑淄ね珡膔ank分的時候就開始玩了，其實玩的比賀煬還要早一些，只是小朋友不知道罷了。

    在聽過白亭瞳的嘮叨之后，賀煬選擇了和自己和解，他想找一條光明燦爛的路，通往白亭瞳的路，可是又沒有任何的方法，是他的太陽，一點點地將他從黑暗和自卑里拉出來的。

    冬天到了，春節也很快來臨了，今年的白亭瞳不用值班，所以選擇了回蘇城過年。

    蘇城的除夕夜有煙火表演，絢爛的煙火轉瞬即逝，不似臨水鎮徹夜不停的鞭炮聲熱鬧。

    白亭瞳看到窗外的煙火，這才離開飯桌，告知父母：“我給小朋友打個電話?！?/br>
    陽臺上的溫度比室內冷上不少，白亭瞳披了外套還是冷得一哆嗦，卻勝在安靜，也可以更好地看到這夜晚蘇城的萬家燈火。

    既靜謐又溫暖，從室內透過的光淺淺地映在青年的臉上，白亭瞳撥通了少年的電話，今天是除夕夜，同樣也是少年的十八歲生日。

    他本來想邀請少年來蘇城過年的，是賀煬自己拒絕了，他愛賀煬，但不能不顧及父母：“小賀同學，生日快樂?！?/br>
    賀煬那邊的聲響似乎比這邊一家三口還熱鬧，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電視里播放著春晚的頻道，少年似乎組織了幾秒鐘措辭，才回了句：“白警官過年好?！?/br>
    賀煬這邊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似乎和往年不同，和去年也不同，有期待，也就有好好過下去這個年的動力，少年理解青年回家過年，而不陪著自己，在人邀請自己的時候，也不想在這樣重要的日子里去打擾一家人，他也怕他自己不夠好，在青年的家里惹得他們不快。

    他的白警官啊，記得他的生日，給他訂了蛋糕，或許是店主理解錯了，蛋糕里還附贈了一支火紅的玫瑰花。

    惹得少年有些耳熱，賀煬將玫瑰花插在裝了水的汽水瓶里，放在自己房間的小桌上，在這樣的環境里，這支玫瑰似乎略顯突兀。

    “過年好?！卑淄ね恿司?。

    “謝謝你的蛋糕?！辟R煬頓了頓，他想知道那支玫瑰是不是有意的，還是店家無意的，“還有玫瑰花?！?/br>
    白亭瞳顯然愣了一會，在青年停頓的時候，賀煬就已經知道答案了，玫瑰的花語，所有人都知道，有些失望，卻也理解。

    “小王子就應該配玫瑰花啊?！卑淄ねf了句，他也愣怔了一會，想是店家無意的，只希望小朋友心大，不要曲解了其中的意思才好。

    你才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這句話賀煬只敢在心里說，“我不是王子。也養不起這樣嬌貴的玫瑰?！?/br>
    白亭瞳愣了愣，似乎在很久之前，賀煬就逐漸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他脆弱的一面，而不是字字珠璣，爭鋒相對，就像一頭猛獸，露出了他最柔軟的腹部，向你示好。

    “可是啊，小賀同學，沒有小麥，也可以種玫瑰的，就算不是玫瑰，向日葵什么的也很好?！卑淄ね乃菹氯チ艘粔K，恨不得此刻飛過去擁抱少年。

    無論是少年倔強的時候也好，示弱的時候也罷，似乎都能讓白亭瞳心疼幾分。

    那還是向日葵好了，向陽而生，賀煬彎了彎眼，“今晚，我包了餃子?！?/br>
    “我想吃你的手藝好久了，我不在自己偷偷包著吃？”白亭瞳打趣了一句。

    偏廳的電視里放著春晚的節目，賀煬側過頭去就看見了，像是去年，又像是以往，以往啊，他的爺爺會抱著他，在這里看春晚，看奧運，看新聞。

    他說，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你們要好好珍惜才對。

    去年呀，我和白警官，也還是坐在這里看春晚，小警官溫潤如玉，偶爾看到有趣的小品才會勾唇一笑，是城里來的貴公子，讓我忍不住總想咬一口，應該很好吃吧。

    他啊，是血緣關系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啊。

    他總說，會有一個人來愛我的，可這個人為什么不能是他呢？

    “等你回來我包給你吃?！辟R煬聽著他的聲音，有些想他了，“你快去陪叔叔阿姨吧。我也要下餃子去了?！?/br>
    “好，好，好?！卑淄ね珶o奈，接連說了三個好，頓了頓又道，“那～先掛了?！?/br>
    其實少年晚飯早就吃過了，一個人能吃多久，只是這個點，白警官家里應該還在其樂融融，少年不想打攪。

    他呢，只想要一個白亭瞳而已，可是被叔叔阿姨知道，一定會生氣的吧？

    賀煬買了一打一塊錢一盒的小鞭炮，還有仙女棒之類的，這些玩具也就過年才有，不知道小警官有沒有玩過。

    少年用打火機玩了好一會，在夜色里，鬧得指尖冰涼，或許是覺得一個人玩沒意思，還是白警官好玩一些。

    少年熄了炭火回了房間，汽水瓶里的玫瑰是這房間里一抹不同的景色，也不知道能養多久，賀煬指尖輕輕碰了碰玫瑰，似乎是怕碰壞了它。

    這一晚，是注定無眠的一晚，屋外的鞭炮聲不絕于耳，賀煬小朋友或許真正地長大了，有了他自己的小心思了。

    等到了后半夜還是睡不著，如約而至的是白亭瞳發來的消息【早點睡，小朋友，等我回來再給你補壓歲錢?！?/br>
    賀煬敷衍著回了句：好，你才小朋友。

    兩個人在QQ上鬧了好一會，賀煬才被勸著睡覺，可能睡著才是見了鬼了。

    賀煬是假裝去睡了，實際上還在玩手機，點進白警官的空間里去，從最近的一條一直往下翻，現在白警官的空間更新得少了，只有年少非主流的時候才會天天更新空間說說，還會裝飾QQ秀什么的。

    因為這樣，賀煬也不常關注白警官的動態，空間嘛，他懂的，無非是一些悲秋傷春的句子，一些亂七八糟的轉發。

    而現在的賀煬，突然想從白警官的空間里挖出一些情史來。

    最近的一條是白亭瞳中秋發的動態，只一個背影，賀煬卻認出來了那是自己，覺得臉頰微微發熱，文案大概是說：一家人一起過中秋，一家人這三個字眼讓賀煬有些恍惚。

    白亭瞳的空間里是一點點的生活瑣事和日常，和中二時期的賀煬完全是兩個風格的。

    時間再翻到以前，許多年前，賀煬才像是發現了什么，相信，又不敢相信，或許白警官的性取向本身就是同性。

    相冊里是他和另一個男生的合照，以及另一個男生的個人照，一起過生日，過圣誕，去旅行，還有情人節，更有一對手牽手的照片上戴著的分明是一對男戒和兩只男人的手。

    賀煬酸了，他嫉妒那個男生占據了白亭瞳最美好的幾年青春年華，他又有些慶幸，或許白亭瞳本身就是喜歡男生。

    白警官對自己好，或許也不是對朋友的好，而是有所企圖呢？

    不對，或許也對，白警官之前喜歡的那個男生溫潤斯文，自己又是什么貨色呢？

    賀煬不敢確定的，試一試不就知道了？而至少白亭瞳喜歡男人的這個認知讓他的心理負擔少了許多。

    他從來沒告訴過自己他喜歡同性，

    就算他一開始就有所圖謀，而不是無緣無故地對你好，那又怎樣？世界上本身就沒那么多的無緣無故，人家所求的是你的人，從始至終也沒有逾越過。

    至少現在小賀同學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