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白亭瞳難得深眠，他好久沒這樣累過了，但同樣也和賀煬換了個聯系方式，他的冰箱里，擱置著的都是他挖爛的紅薯，估計能吃好一陣子。

    “別以為我是想留你下來吃飯，我是看你給我干了一下午的活，不吃飯就趕你走也太殘忍?！辟R煬開著水龍頭洗了幾塊賀煬挖爛的紅薯。

    “那謝謝款待了?！卑淄ね鄣缀?，“能借我一件衣服嗎？我想洗個澡，下次還你?！?/br>
    “行?！辟R煬將洗干凈的番薯放在砧板上，濕著的手隨意擦了擦褲子，邁著他那大長腿，三步做兩步地跑上樓。

    白亭瞳在樓下等，只見賀煬蹬蹬地跑下樓將一件T恤塞到白亭瞳懷里:“去洗吧，記得還我?！?/br>
    “好?！鄙倌耆说囊路軐挻?，不僅是穿在白亭瞳身上，就算是穿在賀煬身上也很寬大，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衣服。

    因為沒有吹風機，也不好打擾還在廚房忙碌的賀煬，只好搭了條凳子，在大門外，屋檐下吹著涼風。

    “薯片，餓了沒？”白亭瞳百無聊賴地和狗玩。

    薯片不甘地瞪了白亭瞳一眼，往后挪了個位置，把屁股對著白亭瞳坐下，不再理他。

    “白警官，狗都不想理你，快來吃飯，吃完快走?！辟R煬擺好飯菜來門口看一人一狗的互動，覺得無語，怎么白亭瞳這么大的人了，有時候還這樣幼稚？

    “薯片幾歲了？”白亭瞳帶著凳子進了屋內。

    “年紀很大了，也是一條老狗，活不了幾年了?！辟R煬說這話的時候，頓了一會。

    他總是這樣不在意的模樣，實際上比誰都在意。

    “你先吃，我給薯片弄點吃的?！辟R煬弄的是米飯和菜湯拌飯。

    “狗吃這個的嗎？”這下輪到白亭瞳愣了。

    “人都能吃，狗為什么不能吃？哪像你們城里的狗，吃的比人都好?！辟R煬帶著盆走出門。

    屋內開了一盞節能燈，白色的燈光一路延伸到屋外去，而后是一片漆黑。

    賀煬從屋外走進來的一瞬間，由黑暗站到光明處，白亭瞳怔愣了幾秒鐘，或許賀煬就應該這樣站在光芒底下，他的前途不應該在這里，應該有更遠的天空要去。

    “這個是土豆嗎？”白亭瞳指著一盤菜道，挺好吃的，看起來像是土豆絲，但是又有點甜。

    “番薯絲?！辟R煬無語，城里人果然五谷不分。

    “那些挖壞的番薯，我帶回去吧?！卑淄ね环眢@艷到了。

    “你想白嫖？你挖壞的可有一二十斤?！辟R煬也不是在意這些紅薯，純粹就是想懟他。

    “這些紅薯我帶回去蒸著吃，真的，小賀同學，你種的很好吃。我下次帶別的好東西給你吃，就當交個朋友，怎么樣？有來有往?！卑淄ね⒉幌胫苯咏o他錢什么的，更想能和人保持長久性的聯系。

    “你要帶就帶回去，誰要你的東西了?！?/br>
    “再交換個聯系方式吧，我下次有事找你聯系不到怎么辦？”

    “無聊，麻煩。第一次見官要跟賊做朋友的。手機給我?！辟R煬嘴上這樣說，卻自覺地將自己的翻蓋手機拿出來擱在了桌上。

    兩人就此交換了聯系方式，而在白亭瞳騎車離開的時候。

    賀煬說了句：“路上看著點，一路上都沒燈。下次我被抓可不想看不到你?！?/br>
    “謝謝關心?！卑淄ね攘藗€手勢，示意安心。

    賀煬輕輕地哼了一聲，心想，鬼才關心你。

    ·

    賀煬最近在修車廠里找了份工作，大概是幫忙搬點東西，簡單地修理一些自行車、摩托車、小電驢之類的，他的工作，大概是兩天打漁三天曬網型的，干幾個月拿了工資然后又玩幾個月。

    沒干幾天，就先看到白亭瞳灰溜溜地拖著他的小電驢過來了。

    “怎么了？白警官？”賀煬吹了個口哨，有幾分幸災樂禍地抖著腿。

    “電瓶被人扒了，小賀同學厲害啊，還有正經工作?！卑淄ね吹搅速R煬一件老漢背心被他弄得烏漆嘛黑，蜜色的肌膚帶著少年獨有的荷爾蒙，臉上一道不知道哪里沾上的黑色，自認為十分好看的吹了個口哨，瞧他那嘚瑟樣。

    賀煬跨步走來：“讓我看看，哪個沒良心的，偷電瓶偷到警官頭上了?！?/br>
    “我還是有那么一點前途的吧?！辟R煬不確定地說，可能就那么一點點，拿著螺絲刀給人檢查小電驢，“你這得安幾個電瓶啊，一共要一千吧?！?/br>
    “你還懂？”白亭瞳嘖嘖稱奇，偷到警官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這個鎮子方圓幾十里就這么幾個警察，加上交警也不到二十個，還沒有天眼系統，誰知道這小電瓶是警察的。

    小地方，派出所也安逸，犯罪率小，調解的都是社會矛盾家庭矛盾居多。

    賀煬給他的黑色小電驢上電瓶，邊倒騰邊說：“你這小毛驢買來也才三千多吧，電瓶給偷走了也太不值當了，不把犯罪分子抓起來，關他個幾天？罰個幾百出出氣？這惡劣程度相比我們打群架怎么樣？”

    “抓不到啊，小賀同學有眉目？”白亭瞳在一邊看著，眼前的少年幾乎是生活技能點滿，就是經常不干正事。

    “嘖，這一片流氓混混也太多了，都是輟學在家不務正業的男男女女，我哪知道是誰，小警官以后電瓶車別亂停?！辟R煬還教育起白警官來了。

    白亭瞳無奈，只得點頭稱是。

    “好了，五百，掏錢吧?！辟R煬安完電瓶伸手要錢。

    這幅樣子倒像是錢給他的一樣，白亭瞳拿出錢包數出五張紅票子給他。

    賀煬還往手指上沾了點口水，數著票子一張一張地看著。

    “得了啊，我一個人民警察，能給你假鈔嗎？”白亭瞳打斷賀煬的動作。

    賀煬重心是歪著的，這個模樣看，確實不大正經，耳垂上寶藍色的耳釘熠熠生輝：“我是信任白警官啊，但我怕白警官太傻了收到假幣還連累我扣工資?！?/br>
    “都是銀行里取出來的，最大面額的鈔票，我怎么跟人收？”白亭瞳坐上小電驢用鑰匙擰開開關，道了別就離開了，看少年現在的樣子，其實他挺開心的。

    少年站在光里，看著白警官遠去的背影，右手上幾張輕輕地拍著左手的掌心，微微抖著腿，若有所思。

    今天晚上下了班，白亭瞳特地撥了賀煬的電話：“怎么，小賀同學，下班了沒？我請你吃個飯吧，就當你那些紅薯的回禮?！?/br>
    “呦，終于記起來了啊，我還以為大忙人忘了?！彪娫捘嵌说纳倌甓自陂T口的地上抽著煙，似乎有些激動，摸了摸他光禿禿的腦袋。

    “怎么，有空沒？”白亭瞳語調里帶著幾分笑意，他跨坐在電動車上。

    賀煬深吸了一口煙，剩下的丟在地上起身用腳碾滅了：“必須有空啊，但是我現在還沒下班，你再等我會?！?/br>
    “我來你那里等你?！卑淄ねf罷，戴上了頭盔，“先掛了?！?/br>
    “以后少隨地丟垃圾?！卑淄ね搅诵捃噺S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給他撿煙頭。

    賀煬拿著手機玩消消樂等著下班，此時抬眼看了白警官一眼：“你是有素質的有文化的，看不慣我這種行為就別湊過來，大家都是這樣的，你就說我一個煩不煩?！?/br>
    “我沒有看不慣你，我以后不說這個了?！卑淄ね恢烙帜睦锶堑剿?，只好閉嘴，不隨地丟垃圾幼稚園的老師都教過，賀煬的這種行為純粹就是自暴自棄。

    等到天色漸暗，天邊的紅霞逐漸轉為藍黑色，一彎弦月掛在天空，兩個人才晃晃悠悠地商量要吃什么，這里的餐館酒店甚少，也沒什么好吃的，若說好吃的，只有只有公園夜市里有一些。

    “你平時晚上就吃這些？”白亭瞳微微皺眉。

    賀煬走在他前面幾部：“怎么？看不上？我哪有錢經常吃，也就偶爾吃吃。也對，你們城里人看不上?！?/br>
    沒事就扯你們城里人，少年陰陽怪氣有一手的，白亭瞳無奈：“我哪里是看不上，只是這些不健康?！?/br>
    還不如少年自己做點飯，這些燒烤臭豆腐什么的，確實不健康了點。

    “我從小吃辣條長大的，也沒吃死自己，怎么，說好要請我的，后悔了？”

    “沒有，你隨便點，想吃什么就點?！卑淄ね夂?，否則賀煬這樣跟人說話的語氣真的是欠揍。

    這樣趾高氣揚的語氣，無非是敏感和自卑，卻裝作目空一切的樣子，自負即自卑，他怕別人的言語傷害到他，于是先用言語中傷別人，一點點地試探，別人能忍得了他多久然后離開。

    “老板，兩串烤腸，兩串雞柳，兩串花菜，土豆……

    白警官，你要不要來兩串腰子好好補補？”賀煬好心地問了句。

    而白亭瞳臉色終于變了，潛在意思是什么？說自己虛？不行？

    “不需要，你自己補?！卑淄ね牡?，你還小，就當是童言無忌。不然非得讓你試試看我到底行不行。

    “我？我用不到啊?！辟R煬指了指自己，“好了，老板娘，就這些吧，再加兩罐可樂，一共多少？”

    “四十二塊半嘞?！睙緮偟睦习迥镎f話帶著極重的鄉音。

    白亭瞳有些聽不懂她說的啥。

    “老板娘說四十二塊半?！辟R煬拍了拍白亭瞳的肩膀，努了努嘴，“走吧，去付賬?！?/br>
    夜色正濃，秋風吹得人覺得有幾分涼意，白亭瞳攏了攏風衣，抽出一張五十塊錢遞給了攤后的阿姨。

    而后站在攤前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零錢，轉過身看向少年，嘴角噙著笑。

    剎那間，賀煬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