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陽縣的早上，最先開門的是早餐店，然后才是熙熙攘攘的上學趕工的人。

    本身就是江南的一處小縣城，而賀煬所在的地方，是比嘉陽縣城里還要再偏僻窮困一些的嘉陽縣臨水鎮。

    整個鎮上就兩條主街道，一家大超市，一處車站，沒有高鐵火車，更沒有飛機。

    在臨水鎮的人大多數都是農業戶口，目光所及皆是田野和延綿不絕的丘陵，田野間，或有一座座的村落臨水而居。

    村落連通起來的馬路只是雙行道，這里沒有高速，甚至沒有公交。

    村里的人去街上，可以選擇坐中巴車去，不過坐中巴車要花上兩塊錢，年長的務農者一般不舍得花這兩塊錢，會選擇走路，或者騎自行車三輪車。

    而大多數青壯年，都會選擇背上行囊，進城務工。

    在臨水鎮的，大多是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

    條件好一些的人家里會有電動車和那種古舊看起來一點都不酷炫的摩托。

    六月份的臨水鎮還不是很熱，最熱不過三十左右的溫度，早晨不過二十度不到。

    而賀煬是這鎮上一霸，也是自封的一帥，初中畢業就輟學沒再讀書了，在外人看來他成天游手好閑無惡不作，專門欺負弱小，甚至于還會敲詐小學生的零花錢。

    今年十八歲，是最好的年紀，只是站在那，就惹眼得要命。

    寸頭是最好展現一個男生是否帥的發型，而賀煬幾年如一日的都是這個發型，因為這個發型簡單他可以拿推子自己推，最重要的則是不用花錢。

    耳朵上戴著的兩顆藍色的耳釘有些sao包，整張臉自上而下，一雙荔枝眼，如墨的瞳色，眼睛異常明亮且清澈，人們看到他的第一眼記住的或許就是這雙眼睛。

    而鼻梁挺拔顯得整個五官都較為立體。

    唇色帶著一些天然的淡粉色。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是很干凈有精氣神的小伙，具有十足的少年氣，偏偏在臨水鎮又臭名昭著。

    此刻的他正在白亭瞳上班的必經之路堵他，少年人穿著白色的老漢背心配著短褲拖鞋，露出細長的小腿，如果小腿上沒穿著“毛褲”的話，應該會更好看。

    他蹲在路邊看人來人往，這已經是他抽完的第二支煙，路過的老少一般都會避著他走，畢竟在小鎮上，年長者的說辭里，這種紋身的都是二流子。

    賀煬胳膊上紋了一只雨燕，沒有上色，只是黑色的，原本這里覆蓋著的，是一道刀疤。

    正當賀煬將煙頭丟在地上用拖鞋碾滅的時候，他心心念念的人終于騎著電動車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電動車停在離賀煬幾米遠的路邊，一家早餐店的旁邊。

    “白警官?！辟R煬靠著他那輛陳舊的摩托，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在人群里十分引人注目，他朝白亭瞳喊了一聲，順便招了招手。

    小警官若有所覺，本來要往店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賀煬。

    從賀煬這個角度看，白亭瞳逆著光，初生的陽光給人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說的應該是這樣的人吧？賀煬文化有限，無法準確形容出白亭瞳的美貌，不過在他看來，臨水鎮能與他的帥氣一較高低的只有白亭瞳。

    白警官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眼底盛滿了溫柔的笑意，他說了句：“早啊，小賀同學?！?/br>
    聲音不是很大，賀煬卻聽到了，他的心跳快了幾分，走了幾步到了白亭瞳的面前，吹了個流氓口哨：“小警官，請我吃個粉不咯？”

    “好啊，老板，兩碗米粉?！卑淄ね┲?，自然地略過賀煬在門口的幾張油光發亮的木桌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認真地用紙巾擦拭著桌子。

    這樣開在街邊的早餐店，門店不大，店里就幾張桌子，一般都坐滿了，所以門外也會擺幾張，然后用印著廣告的巨大的遮陽傘遮下一片陰涼地，等到關店了，又把這些家伙事搬回去。

    “再加個蛋，老板?！辟R煬又喊了句。

    “好巧啊，白警官?！辟R煬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白亭瞳旁邊的位置上，翹著二郎腿，一抖一抖地沒個正形。

    在路人看來，這是兩個世界的人。

    “加個蛋就四塊了?！卑淄ね浗浀刈?，等著他的早餐，眼睛直視著眼前的少年告訴他。

    “難得請我吃一頓早餐，貴一塊錢都舍不得啊?！辟R煬撒嬌裝無辜的時候，配上他這雙獨特的眼睛，仿佛不請他吃個蛋都是一種罪惡。

    “隨你?！卑淄ね觅R煬沒辦法。

    “嘿嘿，白警官，我昨天晚上發給你的短信你收到沒？”賀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的寸頭，略微有些扎手。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白亭瞳臉色就變了，原因無他，短信內容為：白警官，我喜歡你，我們倆談戀愛吧。

    白亭瞳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是想刪掉的，或許是一瞬間的念頭，還是沒能刪了，此刻這條內容正躺在他的翻蓋手機里。

    “收到了?！卑拙倮渲樆卮鹆艘痪?。

    “什么想法？”賀煬挪了挪凳子，又往白亭瞳那邊湊了湊。

    小孩的想法很簡單，白亭瞳說過：等到有一天，會出現一個愛你更甚過愛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未來怎樣，有沒有人愛他，可現在只有白亭瞳愛他在乎他，無論出于友情還是愛情，他也只在意白亭瞳，既然這樣，那么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白亭瞳？

    白警官一時語噎，愣了一會才道：“小孩子，別老是想著惡作劇?！?/br>
    “沒惡作劇?！辟R煬大喊冤枉。

    他甚至得寸進尺地搭上了白亭瞳的手，篤定地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你肯定也喜歡我對不對？你喜歡男人?！?/br>
    白亭瞳淡定地抽出了手，微微挑眉看向他：“你哪里看出來的?”

    賀煬分析得有理有據：“街上二流子這么多，你就對我特殊關照，又對我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懷疑你是覬覦我的美色。

    我逛完了你的QQ空間，發現你幾年前的動態，都是和一個男人的。他也會給你點贊留言，而你會不厭其煩地回復他。而他，八成是你的前男友。

    我就更確定你是對我圖謀不軌?！?/br>
    白亭瞳看少年篤定而自信的模樣，心下微動，他說對了，白亭瞳喜歡賀煬，他一直以為他藏的很好。

    本身他就是個天然彎，他對賀煬不是一見鐘情，但似乎也是一見鐘情，他被少年身上的那股子孤獨感吸引。他是大學畢業生，也是軍人，從未想過自己會看上一個初中畢業不干正事的小混混。

    或許是越了解他就越心疼他，越覺得其實少年身上也有美好的一面，也就越陷越深，難以自拔，也不想再拔出來。

    “你是gay？”白亭瞳戲謔地看著他，少年從哪里看也不像是個gay，如果是，白亭瞳估計早就下手了。

    他深知掰彎直男不道德，何況國內不合法，在這種小地方，思想落后，更是為人歧視的存在。

    所以他更愿意跟賀煬做朋友，朋友可以是長長久久的朋友，情侶卻不一定。

    賀煬其實也不清楚，他對白亭瞳有好感，也僅限于白亭瞳，別的男人，就算長得再好看，他也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米粉也上來了。

    “謝謝老板娘?！卑淄ね舆^碗對婦人微微頷首致意。

    賀煬將其中一碗米粉挪到了自己的面前，點了點頭像是給自己的肯定：“我是啊?！?/br>
    許久之前，賀煬曾經嘲笑過白亭瞳的名字女氣，可是白警官說，亭瞳二字，是初升的太陽的意思。

    原本啊，他也是叼著煙在中學的校門口收保護費的，直到遇見了白警官，他才想換一種生活的方式。

    他想，能不能靠得離他的太陽近一些，再近一些，畢竟這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

    “那你是0還是1？”白亭瞳來了興致，但顯然不信，他用筷子夾起一筷子米粉放在嘴邊輕輕吹著。

    賀煬愣了愣，顯然有些茫然。

    白亭瞳是故意問的，他就知道少年是這個反應：“或者說，是攻是受？我是攻，你說你喜歡我，你愿意被我睡？”

    靠，賀煬臉上染上一抹緋色，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雖然他沒見過基佬，但上網的時候，也聽說過，至于男人之間的睡，從他聽說起就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他不歧視同性戀，但那時候的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男人會喜歡另一個男人。

    至于男人之間的睡，他做上面的這個還好，躺下讓人動他那里，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我，先試試唄，試試又不吃虧?！辟R煬梗著脖子道。

    “好，試試?！卑淄ね饝怂?，眼神帶著幾許溫柔，如他所說，閑來無事，試試也不吃虧，等少年想通了，自己也就跑開了。

    “白警官？小男朋友？”賀煬咧開了嘴，似乎真的還挺開心的。

    白亭瞳無奈，他早餐都快吃得差不多了，某人還沒動幾筷子：“小男朋友是你，我今年25了?！?/br>
    “你最近在做什么？游手好閑？校門口收保護費？還是修車廠修車？”白亭瞳說的這些，賀煬都干過，之前白警官只是勸說他，也沒有身份管人家。

    如今平白得了個男朋友的身份，非得把人拉回到正道上來不可。

    “唔，最近在公園夜市里擺燒烤攤，我的手藝可好了，白警官有空一定要來給我捧場啊?！辟R煬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心虛。

    他知道他配不上白亭瞳，人家是高富帥，還事業有成，自己是地痞流氓，還被人親自逮回去拘留了兩次。

    他配不上，可以他還忍不住想去招惹白亭瞳，他甚至不知道如果他生命里沒了白亭瞳該怎么辦。

    如果白亭瞳不嫌棄自己，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賀煬想，他一定往死里寵他，對他言聽計從，總歸不會錯的。

    他也想變好，變成白亭瞳所期望的那樣。

    “好啊，有機會一定去?！卑拙俪酝暝绮推鹕砣ソY賬。

    離開之前，賀煬還在喊著：“白警官，沒事的時候要記得聯系我?！?/br>
    白亭瞳跨坐在電動車上，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