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證人，顧思晨的情緒起伏還是有些大。

    雖然早就知道母親的死不是意外，可當她被人謀害的事實再次擺到眼前，他仍覺得有些難以自控。

    車輛側翻之后被人蓄意縱火，他難以想象母親在臨死之前，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危情時刻，她又是怎樣被人為的大火無情吞噬的。

    一場蓄謀已久的事故，讓他和祁星海兩個家庭遭逢巨變，更別提，在背后指使行兇者的，還是他幾乎素未謀面的父親！

    到底是怎樣絕情的人，才會對自己同床數年的妻子痛下殺手呢？

    就算母親是作為臥底潛伏在父親蘇予信身邊，又是以能更好的獲取“萬晟”涉黑的證據，而和父親結婚的?？墒?，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母親還為他生下了自己，他怎么舍得？！

    都說故事，是現實的提煉與升華，可往往現實，會比故事更加離譜。就像他的父親與母親，他們是夫妻，是對手，亦是敵人。

    他們的結局，或許在一開始就被設定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或許父親更加技高一籌，在蘇予信的吩咐下，指使殺手孟東黎，制造車禍，使‘萬晟’的叛徒——想要金盆洗手的，祁星海的父親，和作為警察臥底的，自己的母親，雙雙死于非命，不可不說是一箭雙雕，一勞永逸。

    古時有俠之大者，以武犯禁，他們的故事總是會廣為流傳。這些俠者，或多或少都是經歷了不公的待遇，或是對受害者感同身受，繼而藐視律法，手刃仇敵。

    他之前還會不忿這些為俠者，說是為民除害，其實自身也變成了和行兇者一樣的暴徒?？墒乾F在，他感同身受。

    法律是公正的，但執法的人并非始終公正。所以，對祁星海這個，始終游走在黑白之間，在地下王國里討生活的青年，他也有了新的認知——只要他能一直堅守自己的準則和底線，有自己的認知和是非觀，那么不論他走的是不是陽光大道，他都不會對他心生反感。

    之前……確實是他膚淺，不經事了。

    這樣想著，顧思晨便想為自己之前不成熟的想法，和祁星海道個歉，可祁姓的青年卻一揮手，沒能讓他道歉的話出口。

    “我去個衛生間?！逼钚呛Ｕf。

    祁星海借口去廁所，實則是把自己關進了樓下的衛生間。

    他一拳砸在衛生間的墻上，咬緊牙關，眼中不可抑制的醞釀起狂風驟雨。

    陰郁、嗜血、凌厲、狂躁、殺氣凜然！

    衛生間的空間原本就逼仄狹小，現在更因為他的存在，讓空氣變得冷凝稀薄。

    他要殺了那些人，給自己的父親報仇！

    絕！對！

    現在還只是一個蘇予信，還有他的好義父和那個負責行兇的孟東黎，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

    祁星海冷著一張俊臉將顧思晨送回他們下榻的酒店，自己則在顧思晨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帶著一身壓制不住的凜冽寒霜，去見朝歌。

    他現在迫切的想要見到朝歌，只有在心上人身邊，才能讓他感到不那么憤怒。

    其實他遠沒有顧思晨看上去的那般鎮定，只是不想在顧思晨面前表露出來罷了——有些模樣，只能留給自己最親密的人看，也只想留給最親密的人看。

    而朝歌，就是他最親密的人。

    索性之前已經有過約定，朝歌這會兒正好有空，便叫白煦寧在自己所住的酒店樓下等他。

    有人帶著，加之祁星海身上又沒帶什么殺傷性的武器，所以門口的安保很快就放行了。

    為了確保每位參加高峰論壇的政/要、學者都能擁有自己完全獨立的空間，J國政/府這次也是下了血本，所以一路走來，祁星海竟沒有遇到什么人。

    當他見到朝歌時，朝歌正穿著一襲便裝，一個人坐在酒店大廳碩大無比的落地窗前，閉目養神。

    這場景，讓祁星海想起了數月前，陪著朝歌一起外出度假的時光。

    那時候，朝歌也像現在這樣，坐在別墅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而他，則坐在心上人的身邊，牽著心上人的手，給他倒水，朝他撒嬌。

    不過，現在的心上人似乎有些不適。他單手撐住自己的額角，原本精致漂亮的眉眼，也隱隱透著蒼白疲累。

    “阿朝～～”

    祁星海憂心忡忡地朝朝歌走過去，三兩步就蹲在了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朝歌的臉，“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從凌晨到現在，不過才十幾個小時沒見到，心上人就變成這幅蒼白無力的模樣，著實讓祁星海心疼不已。就連自己原本狂躁憤怒、殺氣凜然的情緒都瞬間退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對朝歌的擔心。

    朝歌原本是在閉目養神的，直到感覺有人用手，或者說，是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摩挲了自己嬌嫩的臉皮子，才睜開眼。

    他看著蹲在自己跟前，俊美凌厲的青年安慰道：“好了，我沒事。就是有點累?！?/br>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事實上，朝歌只覺得自己頭腦昏沉，全身都疼。

    他混身發冷，呼吸卻很熱。

    這些，都是他在發燒的鐵證。

    聽心上人說累，那還了得？

    “是不是晚上著涼了？……阿朝，你不該過來的?！?/br>
    祁星海著實懊惱：是不是因為擔心自己，才讓昨晚本應在酒店休息的朝歌，大晚上的出來找自己，導致他現在著涼了，人才不舒服的？

    他可真是該死～～

    他想立馬哄著人去休息，卻被心上人抬手制止。

    朝歌確實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或者說，是自打來了J國，就一直處于連軸轉的狀態。

    白天要一直要開會就不說了，因著朝歌在尖端科研領域的成就，想要與他合作，或是帶著目的來試探他的人絡繹不絕，就連吃飯喝水，甚至會后零星的休息時間，都要用來見人。

    他每天游走在各式各樣、各種目的的他國政要、學者們中間，既要防備他們對九州圖謀不軌，危害九州或自身安全；又要懂得維護九州的尊嚴和榮譽，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對什么人，用什么樣的態度，不可稍有差錯；最后還要在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前提下，盡可能多的為九州謀求利益。

    政/治永遠都是看不見硝煙的博弈，雖然沒有動刀動槍，但它的殘酷卻一點都不輸給戰場，稍有不慎就就會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祁星海說他在地下王國，是成，則更進一步；敗，則生死由命。

    而朝歌又何嘗不是？

    雖然體現的形式各不相同，但其本質，確是共通。

    雖說在臨行前，干爹叫他不要有太大壓力，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沙璧男宰铀貋硪獜?，不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哪里肯罷休？

    而且他心中自有一份傲氣：無論在何種境遇下，無論面對的是誰，他都不會讓自己后退半步。他不會讓自己輸，也決不能讓自己輸！

    ——因為他是司徒雋的孩子，司徒雋的孩子不可以輸！

    他的最心愛的爸爸，是從青年時期開始，就能壓得所有同輩都喘不過氣來的人，他也要和他的爸爸一樣，甚至比爸爸做的更好！

    他要告訴所有人，虎父無犬子！他要告訴爺爺，當初拋棄他，選擇哥哥，是多么錯誤的決定！

    他要為自己掙一條命，證明他司徒凌飛來過這世上一遭，證明他的生命是有意義的，不是為了給誰（母親）當工具人，博取同情而存在的！

    他想要成為爸爸的驕傲，想要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都后悔！為了這個目的，就算耗盡他的生命，他也愿意！

    因為這就是他，他是司徒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