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曲高和寡，知音難覓”，對外人來說，學藝術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清高的，周夫人是，朝歌也不例外。

    但是對于兩個都是搞藝術的人來說，沒有什么事是一幅畫作、一支琴曲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重復前述。

    聽其曲，能辨其人。一首琴曲下來，朝歌很快就被周夫人引為了知己，和她在鋼琴房里叮叮咚咚的彈了好久，直到祁延鋒過來喊他。

    當朝歌回到客廳時，李書記和屈鎮長已經不在了。

    李書記再次見到朝歌時，沒再提貪腐案的事，而是饒有興趣的問了問朝歌的投標計劃：“來，飛飛。我剛才聽你的意思，你很有興趣拿下服裝廠的那塊地？你有什么具體章程了嗎？正好我和佟老都在，你說出來聽聽，我們倆也好給你參謀參謀？”

    “嗯，我打算把我國外的工廠和公司都遷到國內來。您也知道，國外最近的形式確實不太好，我被M國政府打壓的厲害，所以再待下去可能更麻煩。而且您別怪我失言，我覺得這是一個信號，M國很有可能要借機和我們九州打貿易戰了?！背杳嫔巷@得有些擔心，但他又忽的一笑：“至于您說的具體章程？那就是照章辦事，接受政府和人民監督啊。除此之外我還能有什么章程？”

    周書記聞言也跟著笑：“嗯，你說的沒錯?！?/br>
    一邊的佟老忽然道：“噯，我說你這公司現在勢頭這么猛，你沒靠著家里給你走什么后門吧？”

    這話可以說是相當扎心了，但朝歌面上卻并沒有顯示出什么不高興的意味，只笑道：“爺爺您真會開玩笑，我這公司和廠子全程走的都是M國的審批流程，就算我家里再厲害，手也伸不了這么長吧？再說，我倒是想走后門賄賂賄賂M國的政府呢，也免得現在被他們這么打壓?！?/br>
    說到這，朝歌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周書記見狀，連忙打起了圓場，對佟老說：“好了好了，你這老爺子，剛才還在夸人家是好孩子呢，現在就說這些有的沒的，這不是往人孩子心里戳刀子嘛～～”

    “沒關系的周伯伯。我知道佟爺爺是擔心服裝廠被人巧取豪奪的事情在我身上重現，怕我對服裝廠的工人不好。爺爺做的沒錯，我都明白的?！?/br>
    朝歌這話正中佟老的心思，馬上引起了佟老的好感，“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怕這個。咱們搞建設一定要以人為本，你以后要是拿到了服裝廠的那塊地，一定要率先處理好工人們的安置問題?！?/br>
    “知道了佟爺爺，您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我先正常的按照市政府的要求進行投標，如果能有幸中標的話，我會在服裝廠原有資產的基礎上再加三成給到工人師傅們，如果有其他困難，我也會一并幫著解決，不會虧待他們的?！?/br>
    “哎！好！”老爺子一聽這話果然很高興，“你要是真能做到這一點，那我一定幫襯著你做好工人們的思想工作，早日讓他們把廠子給你騰出來?！?/br>
    老爺子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朝歌當然不會客氣，跟著笑道：“那就麻煩您了，佟爺爺～～”

    佟老走后，朝歌被周書記留在他家里吃飯。

    “飛飛打算什么時候回首都去？”吃飯的時候，周書記問朝歌。

    “唔，沒什么事一會兒就走啦。我得盯著下邊的人把投標的標書做好一點。您還有什么吩咐嗎？”朝歌好奇地看著周書記。

    周書記嘆了一口氣，“哎……你看，伯伯我才剛到H省任職，這滿打滿算加上今天還沒一個月呢，就出了這么多事。但是沒辦法，別人硬塞過來的嘛，我也只好接著了，不接也沒辦法嘛。要是人人都能像你這么懂事，那伯伯可就省心咯～～”

    朝歌一聽這話，微微一笑，俏皮地說：“伯伯身居高位，身上的擔子自然重嘛～～再說，您一來，那個張副市長就跑了，可見人家是知道伯伯厲害，怕您呢～～”

    周書記被朝歌逗樂了，他哈哈一笑說：“你這小鬼靈精！”

    他頓了頓，又說：“說真的，要是可以的話，伯伯還真是想讓你留下來，幫我看看整個H省，順便再提供點消息情報～～”

    不管周書記是真情還是假意，朝歌都不能沒分寸，自然不敢接周書記這話，他故作為難道：“伯伯您別開玩笑，我這無官無職的，怎么好做這種事……不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不用客氣?！?/br>
    周書記點了點頭，沒再提這事，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飛飛，你對貪腐這個問題怎么看呢？”

    朝歌輕輕一笑，道：“這大概是個辯證的問題吧?！?/br>
    周書記聽朝歌這么說，瞬時來了興趣：“哦？說說看?！?/br>
    “我知道周伯伯來到H省是要干一番大事業的。您想除貪官，這沒錯，因為貪官損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也不利于國家建設?？蛇@貪官也沒那么好除，甚至有時候，還有需要用到他們的時候?！?/br>
    “就拿抗震救災來說，這是古往今來最容易產生貪腐的事件之一。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有可能在侵吞著賑災的糧款。都說救災先救民，我看這話不盡然，因為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像圣人一樣懂得舍己為人。所以更多的時候，可能就不是什么“救災先救民”，而是“救民先救官”了，畢竟連官都活不了，還救什么民？　”

    “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別介意，這官字上下兩個口，有時候得先喂飽了上面那個，才敢去喂下面那個。古時候，宋有包公，明有海瑞，清有施公，代代清官?？蛇@古往今來，有多少清官，又多少貪官呢？答案就是：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我敢打賭，把現在咱們九州國的所有的官員拉出去排排站，全都查一遍，這其中肯定是有干凈的，可要是一個隔一個的查，那肯定是有落下的?！?/br>
    “所以除貪官這事，是個孜孜不倦、永無止息的事業，您可得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呀?！?/br>
    周書記聽了朝歌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飛飛你說的對，但是周伯伯已經下定決心要刮骨療毒嘍～～”

    周書記頓了頓，道：“好了，不談這個了。說說你吧？你和祁延鋒同志是怎么認識的？我怎么剛才一直聽你喊他祁哥哥？”

    朝歌也沒瞞著周書記，而是大大方方地說：“嗯，祁哥哥以前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br>
    周書記恍然大悟，“難怪我看你對他這么親近?！?/br>
    “做人要講知恩圖報嘛～～所以我覺得我再怎么對他好，也都是應該的。不過祁哥哥本來就是個大英雄啦，有本事的人到哪兒都會發光的，所以其實我也幫不上他什么忙?！背枵f。

    他嘴上雖然說的好聽，但話里的意思其實是：因為延鋒對我有恩，所以我家里難免因為我而照顧他，但這并不能否定他本身是有能力的。

    周書記哪能聽不懂朝歌這話，但他什么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順著朝歌的話和一直當了很長時間背景板的祁延鋒說：“我聽說延鋒同志以前在刑警隊的時候做過緝毒和反黑的工作，還榮立過好幾次大功？”

    “是的周書記。不過這都是大家團結合作的成果，不能算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逼钛愉h的回答謙虛而謹慎。

    周書記一擺手，“哎～～有功就要獎嘛，你也不用太謙虛，況且你做的都是十分具有危險性的工作。再有，在這次服裝廠的群體性事件中，你的表現也的確十分出色，充分展現了一個黨員干部應該有的責任和擔當?！?/br>
    “您謬贊了?！逼钛愉h趕緊道。

    周書記‘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但朝歌覺得他心里應該對祁延鋒這個人又有了新的評價。

    果然周書記又接著對朝歌說：“延鋒同志確實是個有能力的同志，那你為什么喊他‘哥哥’呀？輪年紀，他可是足夠當你的叔叔咯～～”

    朝歌瞥了一眼祁延鋒英俊帥氣的臉，笑道：“祁哥哥長得這么帥，叫叔叔不是把人都叫老了嘛？”

    周書記沒想到眼前這孩子給他的答案竟然是這樣的，頓時一愣，然后隔空點了點朝歌的鼻子，哈哈笑道：“你這孩子，可真是有意思。算啦，伯伯年紀大了，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孩子的想法啦?！?/br>
    一頓飯下來，朝歌和周書記算的上是賓主盡歡，朝歌臨走時周書記還讓他帶上了一盒茶葉作為送給司徒雋的禮物。

    在回去的路上，朝歌看著雖然已經盡量收斂，但還是能看出喜色的祁延鋒，心里也跟著高興，可面上卻還是故意逗他：“現在高興啦？”

    “高興。我今兒是真高興?！逼钛愉h也沒瞞身邊的漂亮青年，大大方方的表達了他的喜悅：“寶貝兒，別看你年紀還那么小，但是我不得不承認，論搞政治，我還真是不如你。

    我以前總覺得會周書記到任以后會是周李配，所以想先跟李書記示個好。但是現在看來，別說周李配了，李書記能保住他現在的位置就算不錯了?！?/br>
    雖然祁延鋒這話是沒錯，但朝歌還是要提醒一下他：“噯，你可別大意，雖然李書記現在看著是犯了大錯，但是架不住周伯伯就喜歡他這樣敢干實事兒的干部。再說了，你真以為周伯伯看不出來我偏心你，在私底下偷偷幫著你呀？你別總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別人都是傻的。到頭來，誰真傻誰假傻還不一定呢～～還有啊，我不求哥哥你有多勤政愛民，但就算是為了你自己好，你今后做事的思路也得變一變，知道嗎？”

    “是是是，這回多虧了小朝。我以后都聽你的?！逼钛愉h連忙應了。

    朝歌聽祁延鋒服了軟，知道他心里肯定已經知道了輕重，便略略放了心，然后說：“其實這次不光你高興，我也高興。祁哥哥你信不信，這次要是沒什么意外，今后服裝廠的那塊地可能就要改姓司徒了。你可得幫我多關注著點，別讓人給我搞破壞?！?/br>
    “哎，你放心吧，我叫人給你盯著。對了，小朝你說，我之后要不要抽時間再單獨去拜訪一下佟老？我看佟老和周書記的關系肯定不簡單?！?/br>
    “不了吧?！背璺穸似钛愉h的想法：“佟老眼睛毒得很，你一去他就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反倒不美，倒不如維持現狀。再說，他通過昨晚的事多多少少已經對你有了點好感，這就夠了。做人還是不要太貪心，不然容易犯錯?！?/br>
    祁延鋒想了想，面上露出了一點可惜的神色，卻也沒再糾結：“好，我知道了，你說不去，那我就不去了?！?/br>
    “不過你要真想刷佟老的好感，也不是一點沒機會。我看昨晚服裝廠的事一出，今天相關的人一大早就都跑到周伯伯家里去了，我看周伯伯八成是有想法了?！?/br>
    祁延鋒疑惑的看了朝歌一眼：“什么想法？”

    “周伯伯是個務實的人，他一上任什么都還沒干，就先跑到下面去調研了，目地就是想要多聽聽民眾的聲音。但做調研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周伯伯需要一個其他的渠道來幫助他傾聽民聲。佟老和周伯伯私交甚篤，而且我聽說佟老是H省的前任監察長，在群眾中很有聲望，所以我看這個幫助周伯伯傾聽民聲的任務八成就要落在佟老身上了。我想周伯伯那么重視佟老，但佟老又已經退休了，所以我覺得周伯伯八成會在省常委會上做文章?！?/br>
    祁延鋒靈機一動，道：“你是說周書記想擴大常委會？”

    朝歌沒回答他，可心里卻已經默認了祁延鋒的答案，所以他又順著祁延鋒的話略帶深意地往下說：“這未必不是你的機會呀祁哥哥，你要是能好好向佟老學學，成為周伯伯另一個貼近民聲的口子，還怕沒機會更進一步嗎？”

    果然不出朝歌所料，沒過兩天祁延鋒就因為在服裝廠群體事件中的出色表現，成為了H省的省委常委，三個月后又因為在H省貪腐案中的優異表現，在省委會上獲得了副省長的提名。

    而后，H省F市原副市長張某、F市當地城市銀行原行長、X鎮服裝廠原董事長杜某、遠航集團持有人郭某落網，涉案的其他一大批干部也相繼被捕，其中還包括副國級和省部級的高官！

    自此，震驚全國的H省貪腐案終于告一段落。

    而關于朝歌的大哥凌霄所屬部門賬務虧空和干部貪腐的實名舉報材料，則早早的就已經被擱在了首都監察部門領導的辦公桌上。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