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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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特克和徐羨騁說了小半夜的話。 大多數時候是孜特克在講,徐羨騁在聽。 孜特克很久沒有說過這么久的話了,他本就是年紀越大,愈沉默寡言,幾乎要記不清上一次這般發話的時候了,只覺得嗓子和生了銹似的,說上一會兒便要歇一歇。 ——孜特克說了些自己小時候的事兒,都不是些什么好事,從前他從沒和徐羨騁提過這些。 孜特克提起了珠曼里,珠曼里離開他的時候,孜特克還不滿十歲,自己尚且不能照顧自己,還要撫養一個沒有斷奶的哈澤。 哈澤因為沒有奶吃,從小便比同齡人瘦弱,某日生了病,一連燒了幾天,孜特克無錢請大夫救治,這孩子燒出了毛病,從此再沒開口說話過。又因為高燒,也變成他人口中所謂的傻子。在鄉下,傻子不會干活又不會做事,自然是要被找個由頭生生打死。 孜特克沒有履行對母親的承諾,他愧對母親,愧對胞弟,哪怕對方不說,徐羨騁也知道,這是孜特克一生的痛苦夢魘,這般痛楚與悔恨,早已深深地刻進了骨血里。 孜特克說的時候,神情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徐羨騁想,這樣的事情,一般人回憶起來,定是會禁不住顫抖、慟哭,孜特克一定是在心中無數次反芻那些痛苦的回憶,痛到麻木了,才能如此平淡地講出這樣的往事。 徐羨騁這時才猛然明白孜特克那些年的掙扎痛苦。 ——徐羨騁曾經不理解孜特克為何會因為上一代的事情而遷連于自己,他曾經無數次為此怨恨過孜特克。 ——他當時想不明白,自己早與姓陸的斷絕了關系,連姓氏都改了,自然是一刀兩斷,毫無瓜葛。 當時的孜特克也說過不會因此而怪他,但當他感受到孜特克刻意同他疏遠的時候,徐羨騁依舊覺得苦楚,被背叛的滋味讓他鉆心疼痛,臟腑寸斷,他覺得孜特克虛偽可惡,沒法不去懷疑怨恨,一腔愛意生生扭曲成毀滅痛楚。 現在徐羨騁才徹底明白了,那些年,孜特克因為此事,留下半輩子的苦悶、痛楚、自責。徐羨騁沒有體會過,也不能感同身受,若換作是他自己,對著間接讓自己失去至親,背上一輩子心魔的那一家子人,無論有沒有直接關系,徐羨騁自認是做不到什么拿起放下的。 這讓他的心里更難受。 “孜特克……”他這么道,眼睛濕漉漉的,“叔叔,對不住……你能原諒我么?” “叔叔,我不知道你的這些事……若我知道的話,若你同我說了,我是定不會像后來那般做的……” “我娘走的早,我就是個野孩子,我小時候和野狗乞兒都奪過食。只知道若是不去和人爭搶,我就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我當時以為想要什么東西,用再骯臟的手段,都是正常的……可是叔叔不是個物件……我這么做……只把叔叔推得更遠了……” “我沒有遇到過叔叔這么好的人,所以特別怕失去叔叔……世上沒人能像叔叔一樣對我了……我知道我干了錯事,叔叔,過去的事情不能重來,但以后的事還是可以補救的……叔叔,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么?” 孜特克望著徐羨騁,年輕人發絲紛亂地垂下,稱得臉色蒼白而無助,仰著臉望著他,眼神全是悔恨和期盼,仿佛為了孜特克的一個點頭,什么都愿意去做。 孜特克有些恍惚。 兩人相處至今的那些回憶都涌上心頭。那個畏縮討好的小乞丐,那個滿心愛戀自己的撒嬌小孩兒,那個愛而不得的癲狂青年,眼前這個滿臉祈求的悔恨男人。 他想,沒有人會像徐羨騁一樣傷害自己至深,但也確實沒有人會像他一樣深愛著自己。 曾經的孜特克,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再去給出相同份量的愛了,他恐懼著再去原諒徐羨騁,不是因為徐羨騁不夠哀求誠懇,不夠信誓旦旦,而是孜特克自己。他怕對方再次將自己推入深淵,他知道若再來一次,他沒法想象自己能不能抗住那樣的鉆心折磨。 孜特克不會再離開了,離開徐羨騁,單單是存在著這個想法已經讓他疲憊而痛苦,盡管回來的時間并不算久,但在他心里,離開的那些日子在他腦海里的留不下什么痕跡,他的生活只有在接觸到徐羨騁的時候才變得鮮活,他憶起過去的那三年,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一般,陰霾而冷寂。 “叔叔……”徐羨騁的聲音帶了哽咽,“叔叔,我們和好吧……你不想走,我也不會放手,我們反反復復地糾結痛苦,是為了什么呢?” 孜特克望向徐羨騁,他這輩子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眷戀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個人,他對徐羨騁的感情遠遠不止于簡單的情愛。 徐羨騁于他,是兄弟,是子侄,是情郎。 孜特克的前半生,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是這么個小東西把他從自卑、痛楚、內疚的深淵里救了出來,他把這一生的感情,都投擲于這么一人身上,以至于徐羨騁仗著孜特克的感情,一次次的逼迫壓力下,他幾無抗爭之力,寸寸后退。像是火藥的引線燒至盡頭,膨地一聲,他滿盤皆輸,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而今,他知道自己還得再輸上一次,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他沒有可能抽身,也許下一次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但孜特克沒辦法騙自己,他最大的遺憾便是與徐羨騁沒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他們還愛著彼此,因為種種陰差陽錯,走到了今日。 孜特克又想起徐羨騁對著珠曼里和哈澤牌位說的話。 一輩子…… 孜特克曾經想過一輩子的,隔了這么多年,這個一輩子,這樣的承諾,這樣厚重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去放手一搏。 “我們從頭開始吧……叔叔……我們就在都護府里,作對尋常夫妻,我們長長久久地好,不分開了,行么?” 孜特克望著徐羨騁,先前徐羨騁在牌位前的誓言歷歷在耳,他又如何能拒絕,他閉上眼,顫聲道,“好?!?/br> 徐羨騁愣了好一會兒,眼前一切都模糊起來,他覺得一切都似在夢境里,不像是真的。 “真的嗎……叔叔……我……沒聽錯吧?” 孜特克望著他,深黑的瞳孔內蘊藏著極其復雜的感情,鬈發男人輕而緩慢地點了點頭。 徐羨騁眼淚掉了下來,他哽咽起來,死死地抱住了孜特克,像是怕孜特克反悔似的,生怕自己一撒手,一切都是幻境一般,消失不見了。 “叔叔……”徐羨騁抽抽起來,“我這一天等了好久……難受死了……”他等了這一日已經有三年,這三年,他過得生不如死,渾渾噩噩,一想到孜特克離開,他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剮去一塊rou一般,痛得他難以呼吸。 那些日子,一想到自己不會再見到孜特克,他便痛苦得想給自己一刀。這三年,是那么些個似是而非的關于孜特克的蹤跡流言救了他,給了在絕望中沉浮的他一根救命稻草。不知所愛之人身處何處,是死是活,有沒有因為自己而受盡屈辱苦楚,那滋味,再多一日,一時,一刻,徐羨騁也撐不下去了。 徐羨騁趴在孜特克的懷里,嗚嗚地哭著,他的肩膀聳動著,哭了幾下,直說胸肋痛,孜特克給他輕輕地揉。 徐羨騁想,幸好,他們還能重來,還有下半輩子的時間給他們,他們可以像從前那樣,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徐羨騁在孜特克懷里睡著了。 孜特克本不想留宿的,他怕自己翻身壓到徐羨騁的傷,但徐羨騁的手像鉗子一樣攥著他衣角手臂,他便留了下來。 他們相擁而眠,這一夜,二人睡得極沉,從未如此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