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駱云川定的是吃烤rou，他朋友新開的店，他去過兩次，味道還不錯，這次也就直接來這兒了。

    宋逢全程無話，許縱偶爾出個聲，基本上都是程徊和駱云川在聊。

    劃菜單的時候是許縱先勾選的，然后把單子遞給宋逢。宋逢接過來，到嘴邊兒的話一波三折，好一會兒才低聲飛快說了句：“謝謝?！?/br>
    快得幾乎聽不清。

    許縱笑了下，把筆也順便放在他手邊：“別客氣?！?/br>
    再正常不過的對話，宋逢手心里卻浸滿了汗，呼吸也有點急促。

    剛說一句。

    他勾了幾個菜，然后把菜單雙手呈給駱云川：“爸爸，您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br>
    駱云川邊跟程徊聊天，邊拿過菜單，隨意掃了一眼。

    倒都是他喜歡的。

    駱云川看了眼宋逢，然后把菜單給服務生：“就這些吧，再加兩打啤酒，謝謝?！?/br>
    等服務員走了，隔間沒外人，宋逢就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膝蓋一彎就要跪，誰知還沒碰到地板，自己的身子就被皮鞋墊了一下。

    宋逢一愣，抬頭看駱云川。

    “沒讓你跪，出來就好好吃飯?！瘪樤拼ǖ哪抗獠辉谒砩?，但手揉了揉他的頭，“好好坐一會兒，跟大家聊會天，嗯？”

    宋逢不敢再自作主張了。

    他慢吞吞坐下來，因為駱云川一句話，大家的話題果然拐到他身上了。

    程徊問他：“宋逢今年多大了，我記得你倆在一起也三年多了吧？”

    宋逢點了點頭。

    “宋逢，人家在問你話?！瘪樤拼芈暤?，“禮貌呢？”

    宋逢開口：“對不起…我剛過22歲生日，今天是我和主人在一起的第1207天?！?/br>
    程徊“噢”了一聲，笑了，“記這么清啊。你主人要求時間觀念這么強啊?！?/br>
    宋逢搖了搖頭：“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記下來的?！闭f罷又有些局促，看了看駱云川，接著說，“因為很珍惜和主人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所以更要記清楚?！?/br>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笑。

    說了幾句，菜都上齊了，許縱不喝酒，因此擔任了司機的任務。其他三個人都喝了點啤酒，宋逢喝得不多，但神經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他心里一直惦記著剩下的十七句話，看到許縱閑來無事翻看手機，一咬牙就開口了。

    “許縱，你要喝點飲料嗎？”宋逢的手在桌子下緊緊揪著桌布，緊張道：“我來點飲料？”

    許縱一愣，抬起頭，隨即意識到宋逢是想跟他聊會天，于是笑著把手機放下了：“都行。那就點酸梅湯吧，正好有點渴了?！?/br>
    宋逢趕緊借這個機會多說幾句：“嗯，行。你先生要喝嗎？我多點幾杯？”

    許縱回頭輕輕碰了下程徊：“您喝酸梅湯嗎？宋逢在點飲料。還是想喝其他的？”

    “酸梅湯就行?！背袒舱f完，好像又想到什么，笑著在許縱耳邊低語了幾句，許縱的臉頓時紅了，卻又乖乖點了點頭?！岸悸犇??！?/br>
    駱云川看了幾眼許縱，笑笑沒說話。

    在許縱的“無意間”幫助下，宋逢順利完成了他的“20句”任務，并且超額不少，臨吃完的時候，還和許縱加了好友。

    “我有點事，出去一下?！瘪樤拼ㄖ噶酥缸约旱氖謾C來電，直接出去了。

    他直接出了烤rou店，往西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晚風吹了會兒，哪還有一點醉意。

    等了兩三分鐘，程徊也出來了。

    “怎么樣？”程徊點了支煙，煙霧升騰在空中，半晌又消散了?！澳芸闯鰜韱?？”

    駱云川點了點頭。

    程徊的心沉下來了。

    “許縱的討好型人格很嚴重?！?/br>
    “你注意到了嗎，剛才吃飯，他幾乎沒怎么吃，一直在幫你烤rou，給你夾菜倒酒。中間你說過兩次讓他別顧著你，自己也多吃點，許縱當時沒說什么，”駱云川背靠著柱子攏了攏風衣，接著說，“但是我觀察到他當時立刻表現出隱隱不安的情緒，視線向下，動作也不自知地小心翼翼起來?！?/br>
    “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以你為主，你發現了嗎，來我家到現在，他一共說過五次‘聽您的’。而這只是我在這幾個小時觀察的結果，脫離場景的情況下，這句話出現頻率這么高是不正常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br>
    程徊昨天晚上就聯系過他，把他倆玩游戲的時候，許縱的一些異常跟他說過。駱云川是心理醫生，并且同為dom，很多地方程徊略微一提就意會了。他通過程徊的話，已經猜到了許縱可能有些心理問題，但并不能把握嚴重程度，所以提出下飛機之后見一面。

    和他猜的八九不離十。

    “我今天中午給你發的短信就是許縱的院長跟我說的原話，”程徊將最后一口煙吸完，把煙頭碾滅，扔到垃圾桶里?！皬脑S縱當年跟我分手，也能看出來，這種心理問題跟他童年有很大關系。我現在想知道，用什么辦法能幫他慢慢改過來？”

    駱云川看了眼手機，宋逢給他發了微信，問他們什么時候回來。他低頭回了句再等會。然后又抬頭。

    “討好性格嚴重是心理問題，但許縱的討好對象并不是大眾，而是你一個人，具有唯一性。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占比太重，基本上成為了他的精神寄托。我十分懷疑……在你們分手沒有復合的這段時間里，許縱有自毀傾向，他孤注一擲再次回到你身邊，也是在賭，但如果沒復合成功呢？他也許會做一些很極端的舉動，這都是很不確定的?！?/br>
    “程徊，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我必須要讓你清楚的是，許縱心理問題很嚴重，并且和你有直接關系。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就此放手，不要再過多投入，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從許縱的生活里慢慢抽離，許縱可能會崩潰，可能不會。但最終會變成什么樣都和你沒關系了，你也不需要有心理負擔?！?/br>
    “二是繼續下去，是一輩子、永遠的繼續。許縱將你作為精神寄托，你就需要長時間持續性陪伴他，許縱會像現在這樣把你作為活下去的支柱，并且排斥醫生的治療，最好由你親自來。我會提供你治療方案，你要時時刻刻引導他，潛移默化中改變他這種觀念，稍有不慎會讓許縱產生自毀傾向。你的陪伴會對他治療有積極作用，但不能意味著一定會有好的結果。這一切產生的所有，都和你有牽連關系，你要承擔的心理壓力是比現在大得多的?！?/br>
    “你要怎么選？”

    程徊安靜地聽完，倏忽笑了。

    “許縱把自己交給了我，我就不應該辜負他的信任。我愿意為他承擔這份壓力，帶他變好。這樣的抉擇無論是現在問我，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問我，又或者和他分手的時候問我，我的選擇永遠是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