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辰的生活又恢復了短暫的平靜，他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接送眠眠，周末就陪著孩子在家里玩。

    其實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對新鮮的事物感興趣，一聽到外面去玩都很興奮。但眠眠非常好靜，兩歲多的時候就能不哭不鬧自己坐在毯子上看完一本繪本。

    李若辰原本覺得孩子是隨自己，現在再想，雁戎也是能一整天不說幾句話的性格。這個想法在腦海里一竄出來，他握著鍋鏟在廚房里愣了幾瞬，有種針扎似的不適感。他口口聲聲地說眠眠和那兩個人沒關系，可當事實擺在他面前之后，他還是沒能做到完全忽視。

    只是因為突然竄出來的這一個小小想法，李若辰失眠了大半宿。雁戎和韓初凜不可能那么快偃旗息鼓，尤其是還有眠眠的存在。這種毫無著落的恐慌折磨著他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來，睡一會兒就驚醒一陣。

    第二天是周日，明明很疲乏，李若辰還是因為生物鐘早早地醒來。他打著哈欠，收拾著房間等待女兒醒過來，下了兩碗加雞蛋的清水面條，父女倆簡單地解決早餐。

    今天天氣不錯，天是難得的碧藍，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地上金光閃閃一片。李若辰叫眠眠穿好衣服，帶著她下樓去騎兒童自行車玩。

    小區規模不大，綠化做得很好，只不過現在快到冬季，路兩旁的銀杏葉子都已經掉光了，光禿禿的枝椏上偶爾掠過幾只飛鳥，還能聽見咕咕的鳥叫聲。樓棟中間有個活動空地，李若辰微笑著看女兒一圈圈地繞著騎，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眠眠騎得氣喘吁吁，她騎的小車是帶輔助輪的，有些笨重，需要用點力氣蹬才可以。剛騎到拐角處，一個陌生的叔叔擋在她跟前。

    她還沒看清那個叔叔的臉，就聽見爸爸著急地喊自己的名字，“眠眠！”

    緊接著，她被爸爸一下抱起來，緊緊擁進懷里，暈頭轉向。

    李若辰用的力氣有些大，把那輛很穩固的兒童自行車都給撞倒在地。雁戎嘴里還叼著牙刷，泛著點白色的沫子，穿了件和他以往的衣服十分不符合的黑色保暖內衣，沉默地低下頭，把那個自行車慢慢地扶正了。

    他這模樣，怪得不能再怪。李若辰沒細想，只覺得他是要來搶眠眠，咬著唇rou，急匆匆地想要抱著孩子離開。雁戎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喉結滾了下，想要說些什么，人卻已經消失了，他穿得很單薄，但卻仿佛感覺不到冷，在原地站了一會，把那個自行車拎到了李若辰所居住的單元門口，把它小心地靠在墻上。

    雁戎折返，繞了幾步路。這小區沒有地下停車場，只在一樓設了幾間車庫，面積在十五平米左右，先到先得。韓初凜正蹲在車庫外面的水管處洗漱，同樣也穿得寒酸無比，見他來了，抱怨道：“媽的，這日子怎么過啊，連個熱水都沒有?！?/br>
    他們租了這個小而簡陋的車庫，在里面擺了兩張折疊床和張桌子，一切從簡，和從前奢靡的生活截然相反，稀里糊涂地住了下來。倘若李若辰見了，一定要大吃一驚。高中時西外宿舍的住宿條件，對李若辰來說已經猶如天堂，兩位少爺卻還是挑三撿四，開學就讓人添置了很多東西。

    早上，雁戎出去洗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原本只是想在樓棟側面的小路，悄悄地看一會兒，可視線里出現李若辰和那個小女孩兒，他再回過神來，腳步已經邁出去許多。

    然后，他就看見李若辰躲避他，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獸。

    “你這幾年上的不是軍校？”雁戎回，拿起地上的水杯，漱自己口腔里快要干涸的牙膏沫。

    “軍校的條件也沒這么差啊，我真懷疑我是被你忽悠了?！表n初凜嘟囔著。

    車庫本來也不是給人居住的地方，通電用水，通風排氣都是問題。好在這個房東之前就將它出租過，外頭扯了個水管只供涼水，里頭也有兩個插座并燈泡供電發明。

    那插座的位置很刁鉆，不上也不下。韓初凜急著用自己快沒電的手機，滑稽地半蹲下來拉著線看，他媽，他姐都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很多條消息，大意都是說他爸如何如何生氣。韓初凜吐了口氣，重申自己不會回去，鼻子動了兩下，聞到股怪味。

    他把手機擱在地上繼續充電，扭頭找到了罪魁禍首。金豆和銀豆被拴在一起，縮在車庫的角落，兩雙渾圓的黑眼睛嵌在有些打結的眼周毛發里，后面的水泥地上赫然是一堆散發著臊氣的水。

    “cao！信不信我把你們倆做成狗rou罐頭啊，沒完了是不是？誰干的？金豆，還是銀豆？”韓初凜沖兩個小狗兇惡地喊。

    兩條狗縮成一團。

    他捫心自問，在家的時候，對這兩條小土狗不薄。金豆銀豆由儉入奢易，現在窩在車庫里，餓極了才肯恩賜似的吃兩口狗糧，而且不知道因為什么毛病，不能和之前一樣按時按點地排泄，在里面就憋不住要尿尿。

    雁戎遠遠地在門口聞到味道，臉色蒼白，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把這兩條狗弄過來?！?/br>
    “我樂意?！表n初凜忍著惡心，用紙處理地上的一片狼藉，扔到車庫外的垃圾桶里。

    這個小破車庫，唯一的優點就是偏對著李若辰家的陽臺，他在這住了兩三天，有時候運氣好，能看到李若辰在陽臺上晾曬衣服。韓初凜一直覺得功名利祿如過眼云煙這類的話誤導性極高，有錢有權比什么都強，他躺在硬得硌人的折疊床上，突然有點明白了雁戎的用意。

    犯渾的性格是本源，錢權對他們來說就是能夠肆無忌憚，不受制裁的底氣。在那種狀況下，他們不會去主動理解李若辰愿不愿意，李若辰高不高興。

    而現在，韓初凜盯著李若辰家空無一人的陽臺想，他需要真的做出改變……不是那種口頭上的甜言蜜語，而是要讓李若辰愿意相信他的那種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