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辰坐在車上，靠窗的位置，看著高速兩側大片的曠野發呆。大巴上有些顛簸，他沒有吃早飯，胃里空蕩蕩的，難受。

    南陵是鄰省的一個旅游城市，距離西城有四百多公里。那里比較出名的是海邊公園。

    這些都是林聽對李若辰說的。李若辰從來沒出過市，更別提出省。

    撞到李若辰的那個男生名叫高昊，也是L大的學生。他和林聽都參加了?；迳?，這趟出來是社團集體旅游。

    李若辰很幸運地，蹭上了這輛大巴車。四百公里，李若辰每次從老家到西城外國語，那么遠的路，不過四十公里。

    他覺得韓初凜和雁戎不會再找到他。

    大巴車上，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很熱烈，還有人輕輕地哼著不成曲的調子。李若辰閉了下眼睛，感覺那些聲音忽遠又忽近，刺激著衰弱的神經。

    “哎，小李，吃塊餅干?！绷致犝f，他扶著車上的欄桿過來坐下，手里舉著袋剛拆開封的夾心餅干，遞到李若辰跟前。

    “謝謝，不用了?！崩钊舫筋D了一下，又說：“你們包車，一人需要付多少錢，我……”

    “沒多少錢。車上本來就有空位，順便捎著你的嘛，昊子都跟社長說明過了?！?/br>
    “……謝謝你們?！崩钊舫街荒茉俅握f。

    “沒事，你真不吃點東西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到下個服務區還得開一個多小時?！绷致牰⒅n白的面孔和眼底下的兩抹烏青，擔憂地說道。

    李若辰勉強提了提嘴角，伸手抽了塊餅干塞進嘴里，沒嚼出什么味道，空曠的胃稍微舒服了一些。

    林聽直接把那條餅干扔進了他懷里。

    不知道開了多久，車慢悠悠地到服務區門口停下。社長拿著個大喇叭站在前車門喊：“休息半小時啊，半小時之后回來集合，都互相提醒一下，東西拿好?！?/br>
    等到人差不多都下去了，李若辰才站起來，搖搖晃晃的。他隨著人流走進服務大廳，用兜里的錢買了兩碗面。

    他坐在角落里，一碗面擺在旁邊，一碗面擺在跟前。按習俗來說，頭七的時候他該親自給奶奶準備一頓飯，現在這種情況，只能盡個心意了。

    李若辰一點胃口都沒有，逼著自己吃了七八口才停下來，他知道自己必須振作，吃飽了才有力氣。

    車經停了三四個服務區，從白天開到了晚上，窗外變成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夜景和來往不停的人群。大巴在賓館門口停下來，李若辰小聲地向林聽和高昊表達謝意。

    “嗐，本來就是我害你誤車的嘛?！备哧徊缓靡馑嫉負现竽X勺。

    “這么晚了，你去找你朋友還方便嗎？要不跟我們在賓館先住一夜，明天再去？”

    李若辰向他們兩個撒了謊，說自己正好是要去南陵市找朋友。他生平撒謊的次數實在少得可憐，面對著兩個善良的同學，眼神越發飄忽起來，“嗯……沒事，方便的，我打車去?！?/br>
    和林聽、高昊告別之后，李若辰茫然地順著街沿走，天氣這么冷，在外面睡不現實，他想找個網吧之類的便宜地方先對付一夜，明天再去找工作，證件是個大問題，但是這些問題都可以慢慢地解決。

    最起碼，現在他是自由的，不至于每分每秒都喘不過氣來。

    他走到一條街巷口，有燈，沒人，經過時，嘴被人從后頭死死捂住，身后的人手勁大的可怕，直接帶著他往后拖，一輛其貌不揚的面包車開過來，靈巧地停住，車門彈開，露出里頭黑黢黢的空間，那個人就按著他往里進。

    “哎！干什么呢！”

    “放開他！”

    陡生的變故讓李若辰措手不及，他甚至沒聯想到這是韓初凜的手筆，還以為自己初來乍到，遭遇了什么搶劫案。他聽到急促而紛雜的腳步聲，捂著他的男人被什么撞了一下，連帶著他的小腿也磕在車門沿上。

    林聽和高昊一左一右把他扶起來，“沒事吧小李？”

    車上又蹦下來兩個人，都是身體精壯，面相兇惡的類型。其中一個頭發稍長些的重重地啐了一口，說：“不關你們倆的事兒，起開，我們就拿他交差?！彼噶讼吕钊舫?。

    李若辰在寒風里打了個顫，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這幾個人沖著自己。一瞬間，密密麻麻的絕望布滿心頭，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成了透明的絲網，要把他圍困起來。

    他坐了一整天的車，以為自己已經逃得足夠遠，還是輕易地被找到。

    “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們想干什么？”林聽很不客氣地說。

    他和高昊覺得李若辰的精神狀態太差了，再聯想最近高校頻發的自殺事件很不放心，想看著他上了出租車再回賓館，沒想到撞上犯罪現場。

    那幾個男人顯然是不想惹上警察的。原本干凈利落地把人捆走運回去，這一筆橫財就到手了，誰料半路又殺出來兩個人。

    他們簡單地商量了兩句，一不做二不休，錢到手好久都不用開張。在面包車上坐著的司機也跳下來，兇神惡煞地揮著拳頭。

    兩邊人沒打多久，警車就到了。高昊早就趁著人不注意，編輯了條報警短信，把定位發了過去。

    他們所有人都進了派出所。李若辰在調解室里一坐下，觸到對面四個人的目光，身體就如同

    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別害怕，我們都到派出所了，沒人能傷害你?！绷致犘÷暤卦谒呎f。他和高昊都堅信法律能夠制裁壞人?？衫钊舫街?，法律對于韓初凜這樣的人是沒有用的。

    而且，韓初凜已經知道他在哪，不會善罷甘休的。

    來綁李若辰的，都是做這種事情的老手，其中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甚至還有坐牢五年的前科，上個月才放出來。警察一問話，他們就笑嘻嘻地胡講亂講，一會說李若辰是離家出走，擔心他才來找他，一會又說是認錯人了。

    李若辰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他差點被綁走，他不認識這幾個人，從來沒見過。

    供詞變了又變，警察都十分頭疼。

    刀疤男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很老舊的歌曲，他請示警察，說是李若辰的家里人來電話了，接通之后，講了幾句，把手機推給了對面的李若辰。

    閃爍的手機屏幕上，備注是“韓少爺”。

    李若辰感覺眼前有種眩暈感，他一把抓過手機放在耳邊，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嘴唇張著卻說不出話。

    “李若辰，”韓初凜的聲音像是從齒關里擠出來的，“你翅膀硬了，是嗎？敢騙老子再逃跑？我警告你，別跟我鬧，現在就給我乖乖地回來?！?/br>
    “你們現在已經沒什么能夠威脅我的了，”李若辰聲音很輕地說，“我不會回去的?！?/br>
    “是嗎？”韓初凜嗓音略微嘶啞，“你家的墳還在這吧。你奶奶才走了七天，你忍心看她去得不安生嗎？”

    林聽就坐在李若辰右側，他聽不清楚電話里的男人到底說了什么，只看見李若辰脖子往后仰了一下，本來紙色的臉迅速地漲紅了，惱怒地喘息著，大聲呵斥：“你是人嗎？你是人嗎？”

    他重復了兩遍，第二遍已經哭了出來，是那種崩潰的哭法。

    韓初凜嗓子發緊，“別哭，你回來，我什么也不會碰。別鬧了好不好，??？”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過我行不行，在你們倆身邊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李若辰聽到自己的哭聲，連同著心跳聲無限放大回蕩在鼓膜上，都是懦弱的。

    “別胡說，”韓初凜好像很聽不得他說這個字，“李若辰，我會對你好的，我不會再兇你了。我保證，我們絕對都會對你好的，你要什么都給你，只要你回來?！?/br>
    “韓初凜?！崩钊舫娇拗兴?。

    韓初凜握緊了手機，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意識到這是李若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恨你，我恨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