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請假的半天
隨著冷凌和龔龍的關系重回蜜月期,莊園回復了往日平靜。 舟在幾周內接受了龔龍的親近,親子關系捋順后,龔龍也不再有心思找方郁倫的茬。他這次只能在岸上停留半年,接下來待命,所以想把更多精力放在雄主和孩子身上。 莊園里發生的另一件事是,顧淮心懷孕了,四個月。 冷凌已經有兩個孩子,一個雄子,一個雌子,還不夠多。加上去年方郁倫大出血流產給他提了個醒,他應該要更加重視子嗣這件事,所以顧淮心懷孕后,他問對方有什么想法。顧淮心說,等月份大了,想搬到市里和雌父一起住,那樣照顧起來方便一點。冷凌同意了,讓管家何暮去安排。 相比于之前的一年,方郁倫的生活閑下來不少。舟越長越大,能說流利的短句甚至自己穿鞋,生活起居由龔龍或龔龍指定的仆從包辦,不用方郁倫插手。而冷凌最近幾周也不常找他。于是,干完廚房晚間的工作后,金發雌蟲可以早早地躺在床上。 他的精神域仍處于無法鏈接的半坍塌狀態,方郁倫需要更多的睡眠來修復疲憊。 至于休息日的幫工,燕克己說道做到,不僅沒讓他加過班,還幾乎次次放小半天假——燕克己比他遛得還早——雖然也可能是去陸軍總部了吧。 于是,方郁倫也計劃在休息日的幫工之余,安排些自己的事情。比如,他可以把拖了很久的體檢做了,找醫生看看生殖腔和精神域的狀況;他也可以只是去市區的河邊走走,散散心…… 但這一周的計劃已經訂好了,沒有動搖——他要去醫院看一個戰友。 方郁倫在一個周日的早上,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來信。寄信地址是一個臨終關懷機構,他拆開內容,里面有整整一張紙的字和圖片,開頭這樣寫道: “方郁倫 先生,我們是帝國軍部公益服務綜合中心臨終關懷處,在病人的臨終要求下聯系閣下。您曾經的戰友尚毅先生,曾與閣下共同服役于北境SA33師特遣隊,正在醫院進行救治,情況并不樂觀。如您時間允許,請撥冗前往陸軍編號5401醫院特殊照護病房……我們誠摯感謝您的付出,期待您的出現?!?/br> 尚毅…… 方郁倫記起來了,那是大概10年前,他剛剛結束預備役后進入了北境前線的特遣隊。從隊員到小隊長,方郁倫在那里整整待了七年,承擔著守衛邊境、傳遞情報甚至探查輻射場污染的任務。尚毅大概是在第四年或者第五年加入的,他還記得那個黑發雌蟲剛到邊境崩潰大哭的樣子。 但信件照片里的雌蟲,渾身已經插滿了管子,臉部上半的皮膚也潰爛成了棕紅色。 方郁倫合上了信,久久不能平靜。尚毅明明比他還年輕幾歲,是發生了什么? 他期盼著休息日的到來,并且燕克己一出現,他就主動提了請假的事情。 “請假?”燕克己抬起頭,一手放下包,打開了光屏上的會議裝置,“什么事?我今天可要在這邊待一天?!?/br> “我……想去看一個朋友,”方郁倫包里還放著醫院寄來的信,思考要不要拿給燕克己看,“他在臨終關懷病房,情況不太好?!?/br> “這樣啊?!毖嗫思旱氖种冈阪I盤上打了幾下,回復信息。 “我去完還會再回來的,如果有什么急事,也會先做好?!狈接魝惲⒖陶f。 燕克己的眼睛沒有離開光屏,似乎會議連線對面的幾個蟲正在呼喚他?!笆悄募裔t院?” 方郁倫報了哪家陸軍醫院的編號,這家醫院離議事廳并不遠,只是中午午休時間不開放探視。 “哦,”燕克己點頭,“還以為你又要開快車。你早點去吧,現在用不到你?!闭f著連上了虛擬會議室。 方郁倫連忙感謝,穿上大衣離開了辦公室。他拿著那封醫院寄來的信,走到兩個街區之隔的陸軍下屬醫院。 特殊照護病房非常安靜,往來的護士走路悄無聲息,偶爾又從病房里探頭的家屬,三三兩兩攙扶著走出,沒有聲息地哭泣著。方郁倫聽著機器有節奏的“嘀——嘀——”聲,他坐在樓道內的硬椅上,感覺整個樓層比室外要冷好幾度。 他看了一遍那封信,尚毅的照片令他目不忍視,他不知道自己曾經的戰友會是什么樣子。尚毅還那么年輕。 過了一會,一個護士模樣的雌蟲走了過來,“方先生?” “我是,”方郁倫站了起來,“請問,尚毅這是什么???” “問題就是……我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病,方先生,”護士看著他,“您待會要有心理準備?!?/br> 尚毅80%的皮膚已經潰爛,全身包裹著特殊的人造皮膚。他腿部、下腹部和腋下長了七八個番茄大小的腫瘤,據護士說,割完了還會長出新的。他全身一部分器官,包括yinjing、zigong、yindao、直腸等非生命維持必要的器官已經切掉,以讓生命延長得久一點。他的鼻子上接著氧氣管和鼻飼管,手腕上注射了強力的抗炎癥藥物、鎮定劑和人造血漿。護士表示,尚毅的肝、肺和腎很快也會不行了,接下來就是心臟。 “如果用人工肺和人工心臟,也許可以再延續幾天?!?/br> 金發雄蟲站在病床前,他從塑料布般的人工皮膚包裹下,唯一能認出的就是尚毅未潰爛的右眼。那只右眼半睜著,睫毛忽扇。他不知道這樣地活著,或者死去,是哪個更好。 “方……方、隊長……”尚毅臉上的呼吸器蒙上一層白霧,他真的還有意識。 方郁倫蹲到了床前,“我在這兒?!?/br> 尚毅夾著傳感器的手指胡亂摸索著。方郁倫聽見護士在耳邊輕輕說,“他的視力已經沒有了,只是可以睜眼。好在,他也沒有什么痛覺了?!?/br> 方郁倫抓住尚毅的手指,而病床上的蟲圓洞似得嘴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我快不行了……我就想知道、你……你們還、好不好……他們說、這病……可能是北境放射場……輻射導致的。我、我也不知道……” “你、你們……別、別像我一樣……”他發出咯咯的笑聲,又像哭聲,“要不是、為了……研究,我、我早……早去死了……” “方、隊長,你、退役早……真、真好……”尚毅抓著他的手指,“聽說你、你嫁人了……應、應該孩子……都有了?你、你過得還……還好吧?” “挺好的,”方郁倫喉嚨很干,他握住尚毅覆滿人造皮膚的手,“都……都有兩個孩子了?!?/br> “真……好?!睖啙岬难蹨I從尚毅的盲眼中流出,他望著天花板,像是想象著孩子的畫面,隨后閉上了眼睛。 離開特殊監護病房時,方郁倫感覺所有的能量都被抽干了。他在街邊的長椅上曬了十分鐘太陽,慢慢走回軍部議事廳,大樓里熙熙攘攘,各種蟲意氣風發,和剛剛的醫院屬于兩個世界。 回到34樓,眼看才剛過上午11點。燕克己并不在辦公室,可他的東西還在這里,估計是跑到其他樓層開會了。此時,方郁倫迫切地希望身邊有一個活蟲,即使并不說話,或者即使是燕克己也好。他用光屏聯通了郁思的內線,問對方能不能中午一起吃飯。 郁思積極地答應了,似乎也正想與他見面。 食堂內,方郁倫心情沉重,正不知怎么與郁思開口提戰友病重的事,郁思反而先開口了。 “你知道那個燕長官之前和雌君離婚的事情嗎?” 哈?方郁倫搖搖頭,他一向不太打聽軍部這些八卦,而燕克己和樓層內的人也沒有特別熟。 郁思看他竟然不知道,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大概是四、五年前,他和雌君離婚的時候,他的雌君把他告了,說他婚內虐待?!?/br> 什么?方郁倫頭上冒出了更多問號,無論是對離婚還是虐待,他都一無所知?!盎閮扰按??”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燕克己雖然嘴賤,但不是會做出虐待罪的人。 “對,真的告了,軍事法庭,起訴離婚?!庇羲加貌孀影抢P內的意面,“不過后來撤訴了,兩人和平分手。所以到底有沒有虐待,誰也說不清楚?!?/br> 方郁倫盯著眼前的湯碗,感覺心頭的大石又多了一件,“我覺得……他不像?!?/br> 遭遇虐待是少數幾個能讓雌君立即脫離婚姻的條款,所以這個控告對雄蟲來說很嚴重。 “我只是想提醒你,萬一身邊多了一個虐待狂,別不知道?!庇羲即亮舜了氖直?,道。 方郁倫點點頭,他知道郁思是好意。其實,之前他對燕克己的背景幾乎一無所知,只是在辦公室做些雜活,他也沒有通訊器,兩人蟲工作之外再無任何聯系。 由于郁思提供的八卦過于意外,方郁倫在午飯時都忘了講特殊監護病房的事。這就導致午飯后,方郁倫心里帶著兩塊大石回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燕克己沒去吃飯。他桌上擺了幾個快餐紙袋,品種豐富,正翹著腳一邊啃漢堡一邊回復通訊器上的消息。 “長官?!狈接魝惡退蛘泻?。 “嗯?!毖嗫思簛G給他一個紙袋,雌蟲打開一看,里面是塊核桃蛋糕?!澳阆矚g吃嗎?我買錯了?!?/br> 方郁倫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蛋糕,而且……應該沒有蟲不喜歡吃蛋糕吧。 “謝謝長官?!彼f道。 燕克己把吃完的包裝紙一團,扔進紙袋內,看到小桌子旁的雌蟲并沒有立刻打開蛋糕,而是低著頭似乎在想事情。 “你下午還要出去嗎?”他問道。 “不出去了?!狈接魝惲⒖虛u搖頭,上午能請假就很好了,一天請兩次假似乎太過分。 燕克己收拾著外賣袋殘局,“下午和我出去一趟,你開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