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同窗時光畫上了句號。這個班上多數的學生即將轉學到國外。期末考結束的當天晚上，安寧他們班大學二年級“畢業”聚餐會在當地一家新疆菜館如期舉行。餐館異域風情的宴客大廳墻壁掛滿了色彩各異的羊毛毯。穿著紅白相間的新疆傳統服飾的服務員穿梭在整整五大桌的宴席之間，傳送著特色大盤雞褲帶面、羊奶酒、烤羊rou串等等菜肴。觥籌交錯間，仿佛一場喜宴，沖淡了悲傷。

    莊睿辰安靜地坐到了葉安寧的身旁，無言，獨自喝著酒。他已經辦妥了轉學手續，機票買在8月二十幾號，本來說好幾個同學結伴先來個英國全國游，現在因為葉安寧去不了了，莊睿辰推掉了邀約。

    離愁別緒同樣纏繞在安寧的心頭。即使兩年的同窗時光，他并沒有和太多人締結深厚的友誼，但是安寧記得每一個人，那個愛耍寶的一出場就能給大家帶來歡聲笑語的東北大男孩，那個嬌小的愛穿洛麗塔裝每次遇到作業難題都會嬌滴滴叫安寧“大神”的女孩，那個在實驗室一起熬夜奮戰甚至帶著睡袋來的“怪咖”......

    安寧偷偷回過頭看到的是他的摯友，那個他難過時，快樂時都陪伴左右的人。這頓飯后，他們的人生將像兩條交叉的直線，漸行漸遠。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忽然，服務員推著一輛推車出現在宴會廳中央。車上擺著一只烤得外皮金黃酥脆的全羊，大廚揮刀豪邁地將其大卸八塊。安寧為這驚人的刀工所折服，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了兩張順手發給嵐生。

    此刻，班長陳昕芮帶頭向每一桌同學敬酒，女孩子拿的是可樂，在場的男生大多數都以酒回應。昕芮到安寧他們那一桌的時候，莊睿辰主動舉起了酒杯擋在安寧面前，解釋道：“他不能喝酒，我代表我倆敬班長！”

    這樣反倒讓安寧不好意思了，他為什么要莊睿辰代表自己。于是，安寧也給自己杯子里倒了淺淺的半杯啤酒：“不用你代表，我也要敬班長和大家一杯，祝大家前程似錦！來日當刮目相待！”

    兩個男生喝凈了杯子中的酒，昕芮挨著他們，用只有他們三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我們幾個班委商量著要組織一趟去宏村的畢業旅行，就我們三四個人，想邀請你們加入！”

    說完，姑娘如釋重負地甩了甩腦后齊腰的烏黑長發，臉蛋白里透著紅，含羞地躲閃著男孩的目光，安寧馬上意會到，這是昕芮對莊睿辰有意思。這姑娘平時很文靜，給人的感覺是心思單純，這么大膽地邀請男同學一起出游應該已經算是勇敢示好了，在莊睿辰傻了吧唧地要拒絕的前一秒，安寧搶先一步說：“好啊，我也想去。那一會兒你發微信給莊睿辰敲定時間?！?/br>
    “太好了！那我們說定了！”昕芮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逃跑似地往下一桌，仿佛走慢一點，別人就要反悔。

    莊睿辰不解地望著安寧，仿佛用眼神問：“你不是不喜歡這種活動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么答應要去？”

    安寧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他當然沒打算參加。之所以應下來，是為了讓莊睿辰有機會接觸喜歡他這個呆瓜的女孩子。等他們到了國外，男生開車載女生去買個菜，幫忙搬個家，女生過年過節邀請男生來搭個伙，感情自然而然會熱絡起來。更何況女方有情，就像一層窗戶紙那么容易捅破。

    顧嵐生收到了安寧的照片，發來了一個很饞的表情。卻沒頭沒尾地回復了安寧一句：“你要不要來陪我實習？”

    顧嵐生不愧是思維跳躍的水瓶座。安寧依稀記得嵐生曾經在閑聊中提及他要去實習的事情。但從未說過何時何地。也不曾提及要安寧陪伴。

    “什么時候開始實習？”

    “下周開始，在云平，我想你可能想來住一陣子”

    “可以嗎？”安寧依然不敢相信。

    “有何不可？只要你學校的事情不忙。我隨時歡迎你！”嵐生回答。

    短暫的興奮過后，安寧首先想到的是顧嵐生實習的醫院在學校和家的異地，不知道醫院是否提供宿舍。如果有，那自己住哪里又成了問題。

    猶猶豫豫之際，安寧問：“那我們住哪里？要不要我提前出發去找找住處？”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媽說等下周開車把我們和行李一起載過去，到時候沿路找找適合的房子?！睄股卮?。

    安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告訴伯母我要陪你去實習？她會怎么想？”

    “她不會多想，就是朋友來玩啊?！?/br>
    “好吧，要不你先把實習醫院的名字或者地址給我，我上網找一找有沒有房子。我怕直接去萬一找不到合適的，到時候還麻煩?！?/br>
    “好。那我這就發給你?！?/br>
    安寧本來還悶悶不樂的情緒，一下子雨過天晴。嵐生給他的醫院地址看上去離市中心不遠。上次他們去景市自駕游的時候中途路過云平，車子下了高速駛入了一間四合院，屋檐下晾著臘rou塊，掛著雪白的蒜頭串，服務員端上來一個大鐵圓盤，滿滿裝著一道青椒炒雞，鐵板燒得guntang還冒著呲啦啦的熱油，撲鼻的香氣刺激著鼻腔，安寧忍不住咽口水。

    看著這盤既沒有新鮮紅辣椒又無干辣椒，安寧以為它不過如此。于是，輕松地夾了一小塊送到嘴里，人生第一次嘗到的味道，恰到好處的辣口，輕微地刺激著味蕾，不會辣到受不了，而是烘托出滿唇齒的雞油和咸香的醬汁，咸鮮味回味無窮。

    過了一會兒，才感受到舌頭上強烈的后勁。忽然，安寧發現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看他。

    “怎么啦？”安寧問了一句。

    嵐生的舅舅說：“你不覺得辣嗎？”

    “還好，可以接受！”安寧答。

    “你還挺能吃辣的！我有個朋友來吃了這個尖椒雞，結果感覺太辣，胃難受，最后去了醫院。不過就算看醫生還是忍不住來吃！”

    “有那么辣嗎？”安寧不相信地又送了一口粘了尖椒籽的雞rou，感覺可以吃下好幾碗白米飯。

    這就是安寧對于云平這個城市的全部記憶。餐桌上，他開始搜索地圖，實習醫院就在云平商業街附近，可以找到的租房信息都在距離幾公里開外，那就意味著早晨上班或者下夜班會很辛苦。安寧盤算著能在網上找就先打電話一家家問過，到時候約時間看房。這樣就不會漫無目的。

    “你不吃飯在看什么？”莊睿辰見安寧良久不動筷子，夾了菜到安寧盤子里，審視的目光瞄著安寧的手機屏幕。

    “沒什么！”安寧把手機藏到褲袋里。

    “騙子！我看到你搜什么云平租房？你干嘛要到那里租房？”

    “不干嘛？”安寧邊吃邊否認。

    “你要去和那個誰同居？”

    “什么同居？我只是幫忙找實習的出租房?！?/br>
    “不許你去！”莊睿辰咬牙切齒地在安寧耳邊低語，“你要跟我去旅行！”

    “我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關你什么事？”安寧冷漠地回應。

    讓莊睿辰惱火的不是安寧要去找顧嵐生，也不是安寧和別人同居，而是別人明擺著耍他，不珍惜他，把他當工具，他還要低聲下氣地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凡一個稍微有自尊心的人，被潑幾次冷水以后就應該明白別人的意思。實在是沒見過這樣作賤自己的。之前，莊睿辰不忍心用侮辱的言語罵醒他，可一次又一次重演，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當舔狗有意思嗎？”莊睿辰一樣冰冷地回應，而且這次他甚至沒有克制音量。安寧沒有說話。

    周圍的同學紛紛對兩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心里大概已經開始犯嘀咕，不是說這兩人關系特別好嗎？怎么在“散伙飯”這么重要的場合撕破臉皮。很快就有人竊竊私語，是不是和女孩有關？

    飯吃得差不多，安寧如坐針氈，急于逃離尷尬現場。他起身，莊睿辰一把拉住了安寧的胳膊，擠出幾個字：“行??！你敢去咱倆就特么完犢子！”

    可安寧沒有在意他的威脅，甩開他的手，在周圍同學奇怪的目光中走到班長身邊?！鞍嚅L，我有點事要先走一步?！?/br>
    昕芮似乎沒有注意到剛才的異常，她陪安寧步行到門口，還不忘囑咐：“安寧，到時候旅行你一定要來??！出國前大家最后一次旅行！”

    面對著女孩期盼的眼神，安寧心軟了不忍當面拒絕，只能敷衍過去：“我知道啦，我會盡量抽時間?！?/br>
    不遠處，莊睿辰把瓶里剩下的酒一股腦倒入自己的杯子里，小聲罵了一句：“你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