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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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室里遇見一個熟悉的人。是那日撿紙的人。他此刻沒有穿著那件黑色大衣,美術室里有暖氣,他只著白色校服,里面套著一件白色襯衫。運動服款的白色校服顯得他更加青春洋溢。皮膚白如象牙,嘴唇紅如櫻桃。 在他低下頭時,微高的畫板擋住了他的半張臉。世界此時如宇宙浩大,但他只看見在世界角落里認真作畫的人兒。 尤諶夕看見他的雙眼微微瞇起,手中的畫筆一刻也沒落下,他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掃過身體的每一處。他也看見那雙眼睛如宇星般閃著光,湛藍湖水的清澈。 每次對上眼那人總會驚慌地再次低下頭。不知不覺他的視線早已在那人身上停留許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他的世界再次充滿色彩,由顏料混合成的各種各樣的姿色。 在穩定姿勢的同時,尤諶夕用余光微微掃過這個畫室,顏料裝飾而成的畫作被裝進相框。許多人的生動躍然紙上,他們的微表情被記錄在筆畫中。風景畫、素描,還有些個性的創意。 這是一個被充滿熱愛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紙上揮灑著自己的熱愛。斑斕奪目的色彩和生動的情緒,而他卻始終沉浸在憂郁的藍色里。 另一些低年段的學生在另一個角落看著人像石膏,頭轉來轉去,筆也放在眼前亂擺著,似乎在找個合適的角度去畫。椅子被挪來挪去,一聲聲的長嘆。在匆忙的收紙聲里,他的任務結束了。 “等一下有要去做什么嗎?”收完作品的聞虞馨問他。 “沒什么事,怎么了?”尤諶夕仍舊在觀望著墻上的作品。 “就....”聞虞馨突然停頓許久,她的眼神望向另一處。忽而她搖搖頭,“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你還愿意給我們當模特嗎?” “老陳你找過了嗎,這種事情他應該很樂意吧?” 聞虞馨笑著嘆息,“怎么可能沒有,他來十幾次了。恨不得讓我們天天給他畫,可是人也是會膩的啊。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說了。老陳還老是跑過來問我們啥時候再畫他?!毖矍八坪醭霈F班主任樂呵呵的笑容,一臉興奮地站在畫室擺著各種奇怪的動作。 “嗯...既然如此..”尤諶夕微勾嘴角,“可以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畫這副畫的人是誰?!彼钢鴴煸诮锹涞囊桓弊髌?。 聞虞馨追隨著手的方向,望見那副熟悉的畫,她的眼瞳不禁一顫。 畫的底色是藍色和粉色,畫著被融合成水的人類們,而他們肢體融合,連接處是帶著反光的黑色。一個人類由不同的器官組成,卻又在水中被溶解。沒有雙眼的臉上深藍色的痕跡蜿蜒。身前有許多粉紅色的倒影,而身后是緩慢落下的藍色夕陽??梢韵胂蟮奖缓K疀_刷的身體逐漸分解,而它最終會飄往無知所處。 聞虞馨抱緊懷中的紙,她微抿著唇,過長劉海擋在眼前。她不知道是否該說出那個名字。 尤諶夕又走近了那幅畫,他的手在它的透明表面上輕輕磨蹭著,體驗它顏料的凸起。深藍色的痕跡流進了大海,被粉色的倒影吞噬。 沒有在畫旁貼上名字,只是單單一幅畫在這兒,而類似的藍色基調畫作這個畫室里還有很多。他的睫毛微顫,眼珠滾動,又環視一遍。 一副、兩幅、三副... 除了那種系統練習的畫作外,幾乎風格同是同一種藍色。像是宇宙的深藍被地球的湛藍混合,顏色逐漸通透。被白云混合的大海,被冰塊混合的白水,與一切混合的痛苦。 深藍撕扯著落日的光芒,高樓大廈的玻璃上倒影出無數張微笑的人臉。有只手藏在夕陽的身后,也朝深藍摸去。藍色的田野、紅色的天空、紫色的淚水。原本的顏色被冠上另一種稱謂。 他的靈魂仿佛被共鳴,他望見另一個自己在面前朝自己揮手。 只見窗外的夕陽被黑夜吞沒。聞虞馨低頭拿出一張畫,是他剛才當模特的那張速寫。那底下寫著: [沐宙澈] 宙澈。 浩瀚無垠的宇宙。 尤諶夕在心底里默念這個名字,有種直覺讓他認為,他所想見的那個人就在眼前。 那個身影正準備朝畫室外走去,他手上拿著脫下的黑色大衣,背著白色的書包。輕巧的腳步在地上逗留,在板磚間移動,他就快離開這里。 要朝自己所不知的地方走去。 行動快過于思考,腳步踏了出去。打破空氣的屏障,卷起的風吹掉桌上的畫紙。 尤諶夕看見自己的手已經拽住那個人的書包,呼吸不穩,大腦一時空白皆無所有,他像是失去了思考,只能呆愣地站在那,做出與平時不符的表情。 手心出了汗,微濕的觸感使他回神,他驚慌地把手收回來,連忙低下頭,嘴巴不著邊界的說了句。 “謝謝你這么認真地畫我!” 他只能聽見身前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聲音。他看見腳邊的落葉被風吸走,落入颶風中心。 自己像個白癡,說出了無法讓人理解的話。 “也謝謝你幫我?!?/br> 如春風輕柔的聲音傳入耳畔,尤諶夕抬頭望見那雙眼,更加近距離地看到眼睛里璀璨的光輝。在黑夜的掩護下,他竟忘記瞧見那早已紅透的雙耳。 他失了神。畫室門口的燈亮了起來,小小的冷色白熾燈照亮這個地方,也照亮了他的心。 他琥珀色的眼瞳顫抖,再次用目光去捕捉眼前人的模樣。 “我叫尤諶夕,我在高二二班?!?/br> 他迫切著,想要求得那謎的答案。 只見那人如黑天鵝翅膀的睫毛顫動著,透亮的眼珠子反射著他的倒影,粉紅的淡唇里吐出謎語的解答。 這比身后的腳步聲還刺激,比在小巷里奔跑還興奮。他看見大海的咆哮沖毀岸上的護欄,黑色的鳥兒俯沖進那深幽的海底,這一刻,都只是為了那動人悅耳的樂曲能在他的嘴里奏唱。 “我是沐宙澈?!?/br> 終于,護欄被沖到路上,鳥喙里帶著無數條死去的小魚,他聽見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