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陶陶
月上柳梢,彎如刀,樹影斑駁,冷風三里。一雙青白的大手緊握成拳,水珠抖落,在腳邊guntang蒸發。琴雁柳痛苦蜷縮,口中獠牙幾乎咬碎,手腕上的紫線緊緊勒進rou里,取不下,解不開。他將雙手置于鬼火上烘烤,皮rou焦爛也不見燒斷這兩條細線。 自他逃走后,渡部常常動用此術轄制他的靈體,叫他受千刀萬剮煉獄之苦,除了掙扎連思考也不能。本以為走前偷來另一條紫線他便奈自己不何,怎知這紫線好像有生命,偷來后莫名縛上另一腕口,一左一右,恰似鐐銬。 琴雁柳受此折磨之時,渡部正手搓一枚紫球,悠閑品茗賞月。劉寡婦伺候他身旁,狗腿子般捧他,感恩戴德。 “好了好了,幫你也是念在你有功的份上。走吧,我休息了?!?/br> “哎!”劉寡婦答應一聲,轉眼便無影無蹤。 原來琴雁柳躲在那小子身上。這兩人倒是奇怪,明明八字相沖,該是一對情敵,怎么還打得火熱?可惜黃祺業這樣好的材料,與琴雁柳相處許多日,不知被灌了多少耳旁風,再想收編一定不易。琴小公子真是紅顏禍水,待日后捉回來,得好好調教才行。 手頭的紫線都清點核對過,渡部終于發現琴雁柳做賊一事。他現在計劃,先按兵不動,讓琴雁柳在外吃幾天苦,再用法子引他出來,綁回身邊。 著手點很明顯,只是怎樣拿黃祺業開刀,還得想想。 局中靶顯然不知自己已身處險境,此夜還陷在他夫人身旁,滿腦子歡情樂陶陶。 “夫人,這藥……這藥還得揉幾回?”黃祺業疼得咬牙,為了不發出懦弱的痛呼,努力找話與何公子聊,分散注意力。 無情鐵手何鳴鐘話很少,只把衣服抓一件到黃祺業面前,“咬著?!?/br> 黃祺業剛咬上,“唔!”何鳴鐘加重了力道,要速戰速決。 這哪還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黃祺業快疼暈過去,牙齒撕扯布料,兩只眼中滿含淚花兒,眨一眨就要滴下來。 “唔……嗚……”何鳴鐘聽見他的嗚咽,心軟手不軟,哭也得揉,笑也得揉。 黃祺業捶床,黃祺業蠕動,像條掙扎的蛆,終于忍不住求饒:“夫人行了行了行了行了……” “忍?!焙硒Q鐘扣住他的手臂,押回床板。 “忍半天了!”黃祺業掙不開,回頭氣喘吁吁瞪他。 “接著忍?!焙硒Q鐘不由分說把他頭按下去,再看淤青,愣住,方才揉到哪一塊了?隨便挑了塊下手,黃祺業絕望長嘆:“怎么還是那里……” 待何公子費心費力揉好,黃祺業一副虛脫模樣,光著背趴在床上動也不動。何鳴鐘將手指上的藥油擦干凈,再看時黃祺業仍無變化,連頭發絲都沒挪過。 “好了?!焙硒Q鐘拍拍他的側臉。 黃祺業還不動。 難不成疼暈了?這么嬌氣?何鳴鐘捏住他下巴把頭擰過來,這才看見他擺張苦瓜臉,是在生悶氣。這一瞬間,何鳴鐘是想道歉的,可是隨之看到他那張臉從難受到委屈最后又帶點嬌羞的時候,何鳴鐘頓時啞口無言,放下他的人頭,默默走開。 “謝夫人?!秉S祺業爬起來穿上里衣。 “你在心里罵我我也不會怪你的?!焙硒Q鐘坐在燭臺下,光透過書頁透過來,勾勒他的手指。黃祺業猜他在假看,他心思總是很重,腦子里永遠裝著事。 “現在柳郎離開了,你身體也漸漸好起來,不知日后還有無科考的打算?若要去,屆時路上我們好作伴?!鼻傺懔f他自己給自己下毒,不知此話幾分真假。 何鳴鐘又咳嗽,說:“沒打算。不想考?!?/br> 他家大業大,沒有功名也能一生榮華。黃祺業沒辦法,父輩早年的積蓄將要耗盡,若再不中第,便要考慮變賣現有的祖產田地才能繼續考?;蛱ぬ崒嵎N地、經商——他哪里會?家中收入主要靠佃戶交糧,遇上歉收年歲,就一起倒霉喝半年稀飯。黃家人心軟耳根軟,看佃戶可憐,倒貼的時候也有。 想想與何家做這場戲的初衷,無非是因為母親的病實在負擔不起,遇上何家這事,幫忙救他家公子一救,自家興許能渡過難關。 母親臨行前還在囑咐他要好好依附何公子…… 可是然后呢?沒人告訴他之后的事。 “夫人,你不考,那我也不考了?!?/br> “隨你?!?/br> “當初約定,何家會資助我考學,中第為止?!秉S祺業坐在床邊,神色凝重,“夫人不考,我便一直落榜?!?/br> 何鳴鐘翻一頁,答:“這要挾不了我?!?/br> “我一日不中第,便一日纏著你?!?/br> “嗯?!?/br> “我是說真的?!秉S祺業跑過去,緊緊握住何鳴鐘的手,“夫人,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有碧桃在這里陪著我?!焙硒Q鐘抽出手,拍拍他,“睡吧。自你母親走后你情緒就太敏感,換換腦筋,把心思放在學問上?!?/br> “不不不,別提我娘……”他把何鳴鐘拉起來,“我說的是以后。若有機會效力朝廷,屆時背井離鄉,碧桃我一定想辦法找戶好人家嫁了,不能讓她做一輩子丫鬟……夫人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 何鳴鐘好笑,反問他:“且不說我愿不愿意,同去日后就一定能同行?” “哪怕天各一方,至少你有事做?!秉S祺業再次握住他,“不能把你一個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 何鳴鐘這才終于聽懂,黃祺業是怕他郁郁寡歡尋死覓活。 “別瞎想?!焙硒Q鐘沉著臉,吹滅蠟燭,“睡。不許再說?!?/br> 黃祺業栽進他懷里,摟住他的腰,像抱住一大堆有溫度的骨架。何鳴鐘不自覺抬起手,滯留在半空,最后拍了拍他的背。 眼前夜色的黑格外深沉,何公子的溫度也前所未有地使人安心。 “別再死人了……夫人,我不想再見有人平白丟了性命,尤其是你,尤其是你……” 何鳴鐘嘆口氣,頭垂下,黃祺業往上擠一擠,頭頸與他放在一起。微涼的脖子下血液涌動,他們的情緒也因此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