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出殯
白事班子趕到時,屋內只有何公子。按理說黃家娶男媳婦的事十里八鄉都傳開了,但真看見又是另一回事。他們站在門外跟何公子大眼瞪小眼。 何鳴鐘請他們進來,介紹自己是黃家的“親眷”。廚房內濃粥已熬好,碧桃聽話跑得遠,遲遲未歸,何鳴鐘又只好勞煩他們自己先打粥喝。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動。好在黃祺業此時回來張羅事宜,這才為何鳴鐘解了圍。 臨到扶棺時,晨光熹微,棺剛剛離地,黃祺業突然直挺挺一頭栽在地上。 “黃祺業!” 倒在地上的人灰頭土臉爬起來,望著何鳴鐘。 “站得起來嗎?”何鳴鐘伸手要拉他。 領頭的漢子催:“黃東家,你能扶不能扶?” “我能……”黃祺業有氣無力站起來。 “你家就你一個獨苗,扶靈非你不可,堅持住啊黃東家!”領頭漢子說完起個號子,吹打的吹打,抬棺的也走起來,碧桃披白抱糖罐跟在隊伍里哭。 黃祺業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又一頭栽下去,看得何鳴鐘心驚膽戰。 隊伍不能停,樂聲也不能停,領頭人只好拉起何鳴鐘的手摸到棺上。 “男媳婦就男媳婦,你代勞一下???”雖是問句,但根本就沒有給何鳴鐘選擇的余地。何鳴鐘只好扶著棺跟在隊伍里往前走。 “碧桃,別哭了,先把你東家扶回屋再追過來?!?/br> “???”她這才回頭看見黃祺業又暈倒,“馬上,馬上……”碧桃看看手里的糖罐,只好塞到何鳴鐘手里,講:“代勞?!?/br> 去程并不遠,何鳴鐘無奈送了一路,就當盡了“黃家媳婦”應盡的義務。 碧桃追來墓前,焦急萬分跟何鳴鐘講:“東家來不了,趕緊將夫人下葬,何公子你好回去看看他怎么了……” 白事班子的人聽了都麻利起來,趕時趕點做完了下葬的工作。只有在最后要何公子代黃祺業磕頭時卡了進程。 何公子欲解釋,欲推辭,碧桃站在一邊也很尷尬。白事班子的人卻一再催,道“就剩此事”,他扶了一路的棺,說明就是板上釘釘的媳婦,不然剛剛扶棺算怎么回事? 鄉野人辦事粗魯,脾氣又急,眼見雙方一時半會又說不通,黃祺業還半死不活躺在家里等人救,那領頭的直接朝何公子膝彎來了一腳,按住他的頭磕在墳前。 何鳴鐘沒有料到這樣,狼狽不堪伏在黃母墳前許久。領頭人撤開手,白事班子里無人敢說話,很快都心照不宣離開,碧桃扶起何公子,小心翼翼觀察他神色,大氣都不敢出。 她把何鳴鐘扶回家時,黃祺業已醒了。然后把大夫請到家里來看,大夫說他身體并無大恙,可能是哀痛過度所致。 碧桃送走大夫后又要做午飯,黃祺業喝著早上的剩粥與何公子獨處一室。 “夫人……”黃祺業輕聲叫他。 何鳴鐘臉色仍不好,不理人。 “有勞你代我……” “應盡之責?!焙硒Q鐘打斷他。 黃祺業跑下床跪坐他腳邊,扶著他的腿忙說:“我不知哪里惹到夫人了,我一向沒用,夫人打我罵我都行,千萬不要這樣冷待我?!?/br> “你……”何鳴鐘推開他,把身子轉開。 “我與夫人有名也有實,夫人還為我母親扶靈,如今你我就該與尋常夫妻一般。夫人不能總把我當外人看?!?/br> 何鳴鐘的火壓下去又被點起來,扔下書往門口走。 黃祺業從背后抱住他,連連道歉:“是我的錯,我多嘴,我無能,別走,你別走……” 何鳴鐘站定原地,拉他的手也拉不開,冷聲問:“你想要假戲真做?” “不是假的!你是我三媒六聘娶來,有名有實,到了閻王那里也認的!”黃祺業轉到他身前來,踮起腳親他臉,“我永遠忘不了那日與夫人魚水情濃……” 何鳴鐘瞳仁漆黑,兇惡一眼叫黃祺業毫無招架之力。 “自輕自賤?!焙硒Q鐘竟這樣說他。 “我對夫人深情,點點滴滴都是珍貴回憶;夫人薄幸,對誰人都可棄如敝履……” “你說什么?”何鳴鐘轉身一手掐在他脖子上。顯然被戳到了痛處。 “負心……薄幸……”黃祺業從喉管里憋也要把這四個字憋出來。 何鳴鐘將他摔在地下,怒言:“你知道什么!” “你說你愛柳郎,跟我洞房時也不見得有為難。如今我因你誤入歧途,你為了全身而退又說這一切都是假的?!秉S祺業連連后退,何鳴鐘黑著臉步步緊逼,話說到這份上,退也無路可退,黃祺業撲上去與他貼臉,曖昧討好,“你說‘假戲真做’,到頭來什么是假的?你弄我這事是假的,還是你在我身上快活過是假的?” 何鳴鐘忍無可忍,將人押在床邊。他氣急敗壞。 黃祺業放緩語氣,懇求道:“夫人,我是真心愛你的。你把我當你的柳郎也好,我只求跟你在一起?!?/br> 他察覺到何鳴鐘力道減輕,自己把手掙脫出來。何鳴鐘皺著眉又開始咳,咳倒在床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壓下身子為何鳴鐘拍背,另一只手,抱到人家腰上。 “夫人,你都把我教會了……還能賴賬?” 黃祺業放下帳子,騎在何鳴鐘腰上。何鳴鐘咳到失神,緩過來時,衣襟已被扯開,一只手摸在自己胸膛上。 “走開。別碰我?!?/br> “夫人……”黃祺業躺進他懷里咯咯笑,“你裝什么黃花大閨女?” 黃祺業的靈魂蜷縮在心壁里瑟瑟發抖,他堵住耳朵,閉上眼睛。柳郎輕飄飄貼在他背后,兩絲游魂共鳴,欲望充斥整個空間,混亂地、焦躁地…… 母螳螂一口咬掉公螳螂的頭。她說是為生命的延續。 …… 白事班子跟朝陽一起爬山坡,村莊漸漸被遺落在腳下,遠遠的一片,房子挨房子,田挨田,富饒寧靜。 “那是不是個人?” 旁邊的斷崖下一個女人躺在碎石堆里。幾個漢子從小道抓著大石頭跳下去,把這女人翻過來一看,已經死透了。她兩只眼睛瞪著,血染得瞳仁都看不清楚,一手抓著把小鍬,一手握成拳,眾人把她握拳的手掰開,有柳葉那么長的一條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