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采莓

    平靜的一天，就是如此開始的。

    屋子里飄滿了大吉嶺的香氣，女仆從廚房送出新鮮烤好的面包，各人餐盤上放了香腸、雞蛋和馬鈴薯泥。

    武子良揉著眼睛，一臉不愿的被子吟帶出來。雖是被哥哥喚醒了，那感覺卻彷佛還在夢里，在椅子上落坐，就等哥哥給他張羅一切。

    「子良?！棺右鹘o他系好了項上的領巾，問：「想喝橙汁嗎？或是紅茶？」

    「橙汁?！?/br>
    子吟點了點頭，未及動作，梨子已是機靈的到廚房拿去，小姑娘從不忘記自己的職責。

    「哥哥，給?！?/br>
    武子良正要接過杯子，子吟卻是喊住了他：「梨子給你橙汁，你要說甚麼呢？」

    武子良呆怔地看著子吟，好半晌，才皺緊眉，艱澀的擠出一句：「Dan、danke　s……」（謝謝。）

    「對呢﹗哥哥很厲害?！剐」媚矬@喜的睜大眼，就笑著回道：「Gern　geschehen.」（不客氣。）

    武子良也知道這一句，就點頭接過橙汁，每一天每一天，他們就重覆著這樣的對話，哥哥和梨子十分嚴格，說不出來就不給喝了，他就這樣學會了這話。

    子吟垂眼看著子良，卻是欣慰的揚起了唇，他不知道子良能否恢復更多，只是與電療前的模樣相比，弟弟已是明顯的好轉了。

    「Guten　Men.」（早安。）這會，朱利安穿著雪白的浴袍走到客廳來，額際的金發還滴著水珠，彷佛是剛起床淋浴的模樣。

    「Guten　Men.」子吟、梨子同時說了，朱利安便親和地笑起來。他慢慢地走到子吟身邊，拉了椅子落坐，同時感受到弟弟戒備的視線。

    「少爺?！箍屏执藭r就走到朱利安身邊，不緊不慢地斟上了紅茶：「早安?！?/br>
    「謝謝?！?/br>
    桌上放著當日的報紙，朱利安提著茶杯，悠閑地展開報紙，這是他每日早晨的作息。

    眾人雖同坐一桌，然吃早餐的步調卻是各有差異。武子良食量大，吃的有如狂風掃落葉，子吟不時擱下刀叉，給弟弟擦拭。

    梨子早上卻是必須上課去，吃過幾塊面包，小姑娘便換裝出門了。而朱利安則是喝茶閱報，享受著慵懶的早晨。

    待把報紙讀完，朱利安便轉頭問道：「武，你要看嗎？」

    子吟神色一凝，搖頭：「不用?！?/br>
    朱利安淡然一笑，便把報章疊好，交給科林收起。他湊到子吟身邊，用德語問著：「今天要和我約會嗎？」

    子吟遲疑的看他：「我得看著子良……」

    「等你弟弟睡午覺，我們到林子走走？」朱利安卻是自然地接下去：「現在是藍莓、覆盆子的季節，摘回來做果醬，可以倒在松餅上?！?/br>
    子吟聽著，神色就有了松動，去年夏季他們也摘過莓果，子良和梨子都很喜歡果醬松餅。

    「好?！棺右鞅泐h首道：「等子良睡了……」

    朱利安便樂了，對弟弟投以一個勝利的微笑。

    遺憾兩人一直用德語交流，武子良愣是盯著朱利安，卻一個字也聽不懂。要是聽明白了，他必定恨不得咬死朱利安，他和哥哥寶貴的午睡時間，竟就這麼被剝奪了﹗

    午後，待弟弟睡下了，子吟便躡著腳離開，與朱利安換裝出門。

    從別墅走出不遠，已是一片廣袤的森林，這林子，以至整個山頭都是馮?鄂圖家的領地。林里有著獵人開墾出的山道，馮．鄂圖家的家仆就經常到林里打獵，采摘野果或是香草。

    「武，小心?！?/br>
    山路并不平坦，朱利安抬手攙著子吟，一同往林子的深處走去，回頭看，別墅的屋頂已是再也看不見，高聳茂密的林木把陽光遮蔽，竟是顯得有點幽深。

    「這邊?！怪炖舱f著，二人又拐過了幾棵大樹，來到了去年采摘果子的地方：「是這里了?！?/br>
    子吟四處察看，就見樹上、叢木里早已結滿熟透的果子，朱利安抬手采下了一顆櫻桃，送到子吟的嘴里。

    「櫻桃松餅也是好主意?！怪炖残Φ脿N爛。

    子吟咬下去，果rou的甜味就在嘴里散溢，像摻了糖一樣。想著弟弟和梨子吃了，不知要多歡喜，子吟便翻起了衣袖，提起籃子采摘了。

    櫻桃長在樹上，采過了一圈，更高的就必須朱利安代勞。朱利安讓子吟去草叢里采莓子，兩人各自忙活去，一早上過去，兩籃子里就載滿了色彩斑斕的果子。

    「這應該能吃上整個月了?！怪炖舱f，「武，我們回去吧?！?/br>
    「嗯?！?/br>
    盡管山上的氣候不那麼炎熱，整個早晨的勞動，還是讓二人汗流浹背。子吟站起身，提起籃子走了，可才沒幾步，他就突然回身過去，在草叢的四周逡巡。

    「武，怎麼了？」朱利安問。

    「戒指……不見了?！?/br>
    朱利安眨了眨眼，「你不是一直戴著的嗎？」

    「剛才采藍莓時放下了……」子吟臉色有點發白：「就放在籃子旁……」

    朱利安立在原地，就見武惶恐的四處察看，找不著戒指，他的神色漸漸變得不安，甚至把籃子放下，趴伏在泥土上搜索。

    「沒有……」子吟的聲音低而惶恐：「是掉到哪里去了……」

    朱利安默然地看了一會，就咳了一聲，道：「武?！?/br>
    子吟抬頭看他。

    「在我這里?！咕拖褡儜蚍ò?，朱利安張開了手，掌心便是那枚珍貴的戒指——「剛才看你放下，我就…收起來了?！?/br>
    子吟身體一頓，就走過來，把朱利安手里的戒指奪回去。他定定地瞅著他，眼眶已是泛了一點紅，看得朱利安一陣心虛。

    「抱歉，我……只打算暫時代你保管?！?/br>
    子吟緊緊抿住了唇，過一會兒，就聲音低啞的說：「你以為我會忘記，是不？」

    「不﹗」朱利安連忙笑道：「怎麼會呢？」

    子吟靜默半晌，就沉著臉，把目光別開去：「別做無謂的事?！顾崞鸹@子，逕自往回路走去。

    朱利安站在原地，過了半會，才跟在武的後頭走。然而兩人維持著一段距離，就此無話的回到家里去。

    兩籃滿滿的莓果，足夠做許多瓶果醬了?？屏挚吹絻扇说氖斋@，便歡喜的讓仆人去準備，今晚兒的甜點就是櫻桃松餅。

    子吟盛了一盤櫻桃，與弟弟、梨子分享?；氐郊依?，他就不曾與朱利安說話，甚至是對視也沒有。

    朱利安表現淡定，但吃飯的時候，就總是找著由頭與武說話，子吟只簡略的回應，這冷淡就是科林也察覺出來了。

    晚上沐浴時，朱利安一人泡在浴缸里，心里滿是無奈。

    外頭傳來叩、叩的敲門聲，是老管家把浴袍、浴巾送到浴室里，朱利安便應道：「謝了，科林?！?/br>
    誰想科林并沒有離去，反是雙手靠到背後，一副要留下說教的態度：「少爺，你快道歉?！?/br>
    朱利安神色微凝：「道甚麼歉？」

    「反正一定是你干了甚麼?！箍屏直闶且荒樍巳坏纳袂椋骸肝溥@麼好的脾氣，何時這樣生氣過？」

    朱利安張了張口，卻自覺反駁不了。他就佯怒著道：「科林，你好像忘了誰才是你的少爺？」

    「你是我從少看著大的少爺，所以才更確定，是你干了甚麼惹武生氣?！箍屏终f著，就把地上散落的臟衣服撿起，在離開以前，只由衷說：「少爺，還是道歉吧?！?/br>
    浴室的門就此合上，朱利安兩手擱在浴缸邊緣，卻是在反省和不反省間糾結，末了，他就在臉上狠狠潑了一把水，無奈地站起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