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煙火

    「孩子們，都準備好了嗎？」

    伊賀夫人站在玄關處，看下人們把孩子帶出，剛剛換上一套新羽織走來的誠，頭發往後梳起，五官精致得跟個洋娃娃般，使的伊賀夫人憐愛不已。

    「唉唷﹗我們誠穿起和服，真的很可愛呢?！?/br>
    伊賀澤走在誠的後頭，從剛才就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弟弟。聽到母親這樣說，臉蛋就鼓得漲紅，「母親，誠是男孩子﹗才不可愛﹗」

    「你小時候明明總是夸誠可愛的?！挂临R太太卻是不明白兒子復雜的心理：「現在是怎麼了？」

    伊賀澤看了看旁邊安靜乖巧的誠，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煩躁，「反正男孩子不可以可愛﹗」

    這時，從前廊走來了兩道高大的身影，分別是伊賀俊六，以及從軍校休假回來的長子——伊賀瀧。

    「在吵甚麼？」伊賀俊六雙手交叉插在衣袖里，看著玄關的眾人。

    「澤鬧脾氣了?！挂临R夫人笑了笑，因為澤正是動不動就暴跳如雷的年紀，做母親的也早就泰然處之，「瀧，你也準備好了？」

    「嗯?！挂临R瀧踏前一步，他身上穿著暗紋的華貴羽織，是父親年輕時的衣物。長子瀧現在已是與父親平頭的身高，因著陸軍仕官學校的鍛鏈，體格也是十分精實。

    「看緊弟弟們?！挂临R俊六環視了兩個孩子，最後把目光放回在長子身上，「煙火會結束就回來吧?！?/br>
    「知道了?！挂临R瀧走到門前，自然的牽著兩弟弟的手，衛兵已經備著汽車，在門前等候，把三位公子送到這春節慶典的廟會去。

    眾人上了汽車，澤早已是不耐的看著窗外，「大哥，我要吃金平糖，還要撈金魚﹗」

    「行，咱們一起去，你別獨自跑?！?/br>
    「廟會離家又不遠?！節勺遭庖呀涢L大了，不喜歡被人當作孩子般對待，「我知道回家的路?！?/br>
    「那父親就不會再讓我們出去了?！篂{便向弟弟冷靜說出後果，「你希望如此嗎？」

    澤怔了怔，果然就安分的不再說話。他們是盼了多久，才等到了春節的煙火大會，要是往後都不能再去，那是多可惜啊﹗

    伊賀瀧擺平了弟弟，就轉頭看著一直安靜的誠。誠那漂亮的臉蛋兒總是往下垂著，看到的就只有那又黑又長的羽睫。

    「誠呢？」瀧的聲音就不由便柔軟了，「到了廟會，有甚麼想吃的嗎？」

    誠就緩緩抬起眼，明亮的黑瞳里倒映著瀧的臉容，他抿了抿唇，只說：「想看煙火?！?/br>
    「誠最喜歡煙火?！篂{微笑著點頭，「我們也買煙火，到海邊放吧?！?/br>
    誠默默的點了頭，又轉頭看向窗外，汽車漸漸駛近廟會的地點，就能看到整條揚長的海平線，在沙灘里已經聚滿了不少來看煙火的人。

    伊賀的衛兵把孩子們送到廟會前，就待在這處候命。瀧牽著澤和誠的手，三人走進了喧鬧的廟會大街，左右的攤檔五光十色，掛著形狀獨特的燈籠，誠一直是很安份的，倒是澤看到甚麼就要往前沖，倒是拉著他們兩人走了。

    伊賀瀧秉著做兄長的本分，一整晚兒看緊了弟弟們?？v然澤的脾氣不好，但他卻也是很疼誠的，撈起的金魚和水球，總會分一份給弟弟。

    夜空里砰地升起了五彩燦爛的花火，在高處綻放開來，是告知眾人煙火大會要開始了，伊賀瀧便拉了弟弟們的手，說：「咱們到海邊去吧?！?/br>
    海岸線那麼長，然而要找個能看清楚煙火的地方，竟是異常的艱難。三人走進沙地里一陣，澤卻是叫苦連天的說不走了，因為沙子都走進木屜里，讓他十分難受。

    「誰叫你不穿襪子呢？」瀧無奈，就把弟弟抱起，讓他騎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對誠道：「拉著我的衣袖，不要走丟?！?/br>
    誠微微頷首，三兄弟一路走前，終於覓得一處看煙火。他們就坐在柔軟的沙子上，看著繽紛絢爛的夜空。

    「大哥，我們的煙火呢？」

    「在這?！篂{把小型的煙火棒拿出，卻是不許澤隨便點燃：「小心點?！箒y來的話，可是會崩了手的。

    澤催促著瀧把棒子點火，交到他手里，就歡快的揮舞起來，瀧也點燃了另一根，遞給了誠。

    誠接過了，卻只是攥著，看那細碎的花火從棒前端冒出，有時他彷佛比澤更早熟，因為太安份了，孩子的玩意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澤看著誠這般浪費著花火棒，就一手搶了他的，說：「你不要玩了，你也不會玩﹗」

    「澤……」瀧就責備起他來。

    「瀧哥在這里陪著誠吧?！節扇绱苏f，已是提著兩根花火棒揮動著。

    誠看著自己空落的手，倒是甚麼也沒說，他太習慣了，從小時候到現在，澤總是搶他的東西。

    然而就因為這弟弟太乖了，瀧就禁不住關心起他來。

    「誠，你不想玩花火嗎？氣槍如何？或者我給你買點吃的?！?/br>
    誠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晶晶亮亮的看著海面，「我看就可以了?！?/br>
    「是嗎？」瀧卻是怕海風冷，便抬手把弟弟環進懷里，讓自己的羽織也蓋住了他。

    誠便一眨不眨的看著海面，那里除了煙火，還有遠洋歸來的船，不時發出嗚嗚的鳴笛聲。

    兩人在這待了一陣，卻是一直未見澤回來?；ɑ鸢粼缫呀洘炅?，伊賀瀧左右看去，卻是找不到弟弟的蹤影。

    「我就知道會這樣?！挂临R瀧無奈的嘖了一聲，就道，「誠，你待在這里等我?！顾筒坏貌蛔哌M人群去尋找澤。

    瀧沿著海灘一直走，他知道弟弟的脾性，倒沒多少擔心他的安危，只道這家伙又不聽話的擅自跑了。果然，最後他是在廟會大街逮到對方，瀧一手揪著弟弟的後領，對方就回頭訕笑——這家伙竟是去買章魚丸子﹗

    「瀧哥……」

    「我叫你不要亂跑﹗」伊賀瀧怒道，「你要買東西，不會和我說一聲嗎？」

    「我這是偷偷買給誠的?！節僧敿次恼f：「上次他說好吃，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啊﹗」

    伊賀瀧一肚子氣，「你現在只給我驚﹗」

    「……我多大了，還會走丟嗎？」澤捧著手里的丸子船，說：「快回去吧﹗我想趕緊著給誠吃﹗」

    兄弟倆邊走邊吵嘴，倒也是回到海灘去了，然而兩人到了剛才所待的地方，卻是心臟都要停止，因為誠本該待著位置空空如也。

    「誠？誠呢？」澤這時候，才真的露出慌惶的神色，「瀧哥，誠呢？」

    「我讓他在這里等我的?！挂临R瀧也略顯不安，「也許誠是往便所去了……」

    一時，伊賀兄弟們就都僵立在原地，左右張望，誠的消失比澤更要教瀧慌張，因為這弟弟總是安靜乖巧的，絕不會沒緣由的跑了。

    突然，澤的目光便聚焦在一處，大喊道：「瀧哥﹗那里﹗那里﹗」

    伊賀瀧一看過去，胸口就緊縮起來，他甚麼都顧不上了，就瘋了似的跑進水里，把幾乎埋沒的小身子抱住，現在是二月，水還是磣人的冰冷，他就抱緊誠的身體往回游，一邊道：「誠﹗你干甚麼？你瘋了嗎？」

    「誠﹗」澤的眼睛也是發紅了，他在岸上焦急的大喊：「誠﹗你在干甚麼？」

    在海里泡了一陣，誠早已冷得臉蛋發青，瀧就趕緊把自己和弟弟濕透的和服脫掉，將他緊緊抱在懷里，澤也解下自己的羽織，把它包覆在兄弟身上。

    「你這傻家伙，這個天氣去游泳嗎？」澤罵咧咧的道：「知不知道你會冷死的﹗」

    「澤?！篂{卻是連責備都顧不上了，「把那丸子船拿來，讓誠取點暖?！?/br>
    澤連忙把船遞到弟弟手里，又叉著一顆丸子，喂到誠發白的嘴唇。兄弟倆恨不得把誠揉進懷里，這樣才能讓他的身體不再發抖。

    「笨蛋誠?！節煽拗溃骸肝以僖膊蛔唛_了?！?/br>
    瀧眉頭深鎖，卻也一再收緊著臂膀。

    在伊賀兄弟的懷抱里，不破卻是把目光落在海面那艘大船上，不甘心的看著它離了碼頭，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