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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澗內亭臺樓閣皆依崖壁而建,由白玉石階與曲折回廊相連,沿壁呈螺旋狀上至各間樓屋,下通崖底藥圃。 楚逐羲輕車熟路地拾階而上,三兩步便與前方的晏長生并肩。 “老地方?” “老地方?!?/br> 二人步履匆匆,所及之處掀起勁風,衣袂翻飛間將垂于廊檐一側的珠簾拂得叮咚作響。 晏長生不喜奢靡,澗中建筑色澤多溫潤深沉,青瓦白墻間隱隱存了些許古韻。宮闕巍峨,前殿端正地坐落于寬闊平臺,后殿則與沉黑石壁相接深深嵌入山體,遠遠望去好似浮空的孤島。 推門入宮,涼意混合著藥草馨香撲面而來,瞬間便驅逐了黏膩在衣衫之下的濕潤。 晏長生于殿中懸掛了數個拳頭大小的草藥包,用以祛除尋常山洞中經久不散的潮濕霉氣,墻壁中更是澆入了有溫養筋骨之效的靈石細粉,使得宮內冬暖夏涼的同時,也不會感到潮濕陰冷。 殿內寂靜無比,絲毫不像關了個瘋子的模樣。 她有些不安,面上卻仍然沉靜,只不自覺地加快了足下步子,領著楚逐羲徑直往后殿而去。 “闕闕?” 晏長生眉心微蹙,推門的力道卻是輕重適中,端的是從容不迫。 她抬眸往屋內瞧去,卻不想與端坐于太師椅上的白衣青年對上了目光,不由得一怔。 安靜坐著的是祁疏星,他眼簾半掀,面色冷漠,目光幽幽地在門口打了個轉兒,也不曾言語,片刻后便又垂下了眸去,擱在兩腿上的五指微微縮蜷,似乎想抓握什么一般,卻并未摸見自己所熟悉的物件,不由得心煩氣躁,眉頭亦輕輕蹙起。 臨星闕揣著承仙傘立在一側,表情頗為無奈。 這祁少宗主神色舉止皆與常人無異,甚至稱得上是端莊從容,好似一覺睡醒后變了個人似的,竟隱約有了一門之主的風姿。 “甚么情況?”晏長生眼中雖有意外,卻并無太大波動。 “瘋了?!迸R星闕言簡意賅,大抵是覺得不貼切,便又開口補充道,“優雅的瘋子?!?/br> “……” 晏長生頗為無語,旋即上前準備為祁疏星切脈。 然而那優雅的瘋子顯然不樂意,不言也不語的將雙手揣進了袖子里去,如何也不肯伸出手來。 “……宗主前些天不是說忘記了許多事情么,這便是我同你說過的鬼醫?!迸R星闕開口哄道,“若是想記起從前的事情來,便乖乖將手伸出來給她瞧一瞧?!?/br> 如此,祁疏星才冷哼一聲抖袖將手腕露出,伸予了晏長生。 晏長生接過了他的手腕,搭脈的同時抬起一雙美目望向了臨星闕,柳眉倒豎眸中滿是問詢的意味。 臨星闕會意的湊近她耳畔,低聲道:“自他醒來后便是這幅模樣了,也不知為何竟開始自稱宗主了?!?/br> 說話間又瞧了瞧她身后陰著張臉的楚逐羲:“他稱瀾為夫人,還喚逐羲為兒……嘶,這話可千萬別叫侄兒知道了?!?/br> 晏長生聞言不禁蹙眉,低聲斥道:“甚么亂七八糟的,果真是瘋了沒錯?!?/br> 二人用密音交談,楚逐羲自然是聽不見的。 他立在不遠處良久,思忖片刻才款款步來,也開口詢問道:“……姨姨,怎么一回事?” 晏長生撒開了握于掌中的腕子,面色如常道:“那就說來話長了??偠灾?,祁疏星與闕闕二人曾作為領隊入過秘境,尋寶途中遭了靈獸圍獵,闕闕與之纏斗時受了傷,機緣巧合下喂了地鬼一口血,當夜便被地鬼趁虛而入附了身。祁疏星入境前便偷偷將邪器藏于身上,而闕闕被地鬼附身就恰好給了他動手的理由?!?/br> 她頓了頓,余光掃向一側垂眸發呆的祁少宗主,又道:“……是魂燈,他用魂燈將闕闕的魂魄撕碎、拋棄,卻不想有一片殘魂附著到了自己身上,經年累月下來也幾乎同他自己的神魄融為一體了,如今再剝離下來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瘋了的話,也已是很好的結果了?!?/br> 大抵是楚逐羲的神情實在是過于平靜了,晏長生話音一頓,眉頭輕輕蹙起:“逐羲?” “我無事?!背痿舜鸬煤芸?。 她狐疑的望了一眼楚逐羲,又瞧了瞧仍端坐在椅上的祁疏星,心中隱約有了底兒:“……逐羲,你同我來?!?/br> 楚逐羲輕輕嗯了一聲,待到晏長生挪步,才緩緩地跟上。 見狀,臨星闕便打算動身將二人送至門口,卻被什么東西勾扯住了衣裳。低頭便見祁少宗主那張俊俏臉蛋,指間還攥著他的衣袖。 “……” 便如此僵持了片刻,晏長生回過頭來,她輕垂長睫,目光流轉間掠過了祁疏星揪住人家袖角的手指,而后展顏一笑:“既然如此,那闕闕便留在此處罷?!?/br> “……也成?!?/br> 眼見著門扇被合上,臨星闕才微不可聞的嘆氣一聲,正打算尋張椅子坐下,衣袖卻被揪扯得更緊。 他頗為無奈的垂眸,卻撞進了一雙混沌而空洞的眼。 祁疏星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唯獨一雙眼中似有情緒流動,隱隱有掙扎之色,他囁嚅著嘴唇,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來:“大……師兄……唔……” 興許是實在難受得緊,連睫毛都沾染上了濕潤水汽,森白齒尖磕碰著在唇上留下絲絲血跡,他呃呃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單音節,喉結不住地滾動,拉著臨星闕衣袖的手暴起猙獰青筋。 每一個字都打著顫,艱難地自齒間嚼出。 “大師兄,對,不……對不起啊?!?/br> 他終于將這段話完整說罷,隨后便精疲力盡似的癱坐進了靠椅中,胸膛劇烈起伏有如破敗風箱,唯獨不肯松開指間柔軟的衣料。 臨星闕聞言錯愕地睜大眼,也在剎那間心若靜水,澄澈通明。 他本就對祁疏星無甚憎恨,連厭惡也不曾有過,如今只覺可惜。 臨星闕嘴唇微動,欲言卻又止,終是只長嘆一氣。 “你說……”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