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何清歡把狗子拖到浴室沖了沖，來不及給狗子擦干就匆忙出了門。何清歡慌慌張張跨出電梯的時候，一個體態十分高大的銀發男人正好從停車場的地方跨過來，兩人擦肩而過，陌生男人似乎偏過頭朝他身上嗅了嗅，何清歡疑惑地別過頭，男人已經若無其事地繞過去，跨進了電梯。

    屋里，落湯狗子歪躺在客廳落地窗前，正抬著一條腿懶洋洋地舔著昨天晚上受了委屈的丁丁。突然，被反鎖的門鎖咔噠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狗子抽抽鼻子，并沒打算起身迎接。

    隨后，才與何清歡擦肩而過的銀發男子出現在了門口，男人穿著一件寬松的黑色襯衣，沒有一一鎖好紐扣的衣擺隨意地扎在黑色西褲里，微微敞開的領口里頭掛著一條做工精致的銀色長鏈，卷起的袖口下面則是一只閃著金邊的名表。

    這樣一位穿著考究、長相突出的人恐怕無論走在哪條路上都能收獲不少回頭率，偏偏何清歡家里這條野狗不吃這套，任憑男人笑瞇瞇逼近，愣是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故遠，”男人在離狗子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離家出走的把戲你還真是玩不膩啊?！币肮纷灶櫬耦^整理自己的蛋蛋，一點反應也沒有，真像一只完全聽不懂人話的狗子一樣。

    “好了，別耍脾氣了，一會兒就乖乖跟哥哥回去吧?！便y發男人像是沒有脾氣一樣，總是笑瞇瞇的，不厭其煩地跟狗子打著商量。但即便是這么耐心地安撫，最終也只得到了狗子輕飄飄的一個眼神。

    男人依舊不惱，抬腳翹了一個二郎腿，悠悠道：“話說，我剛剛上樓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痹挷帕坛鲆话?，歪躺在地上的狗子站起身來瞬間變了臉，皺著鼻子、齜著牙眼看就要炸毛了。

    “哎？別生氣啊，我也沒做什么，只是他身上的氣味特殊，我一聞就知道那人應該是你的……配偶？”男人挑著眉毛調侃地眼神看著自己叛逆期格外漫長的弟弟，欣賞完池故遠糾結的狗臉，然后才正色繼續道：“得虧你的運氣好，這會讓我先碰見了，不過你要是鐵了心不回去，我就不敢保證下次找過來的人會是誰了？”

    狗子干脆地汪汪兩聲，一臉“決絕”的表情盯著自己的兄長，故作嚴肅的狗臉逗得男人忍不住輕笑出聲：“行，你不讓我管，那我就不管了，下回要是遇到麻煩，別再讓我給你兜著??！”

    說完男人也不打算繼續勸了，最后只撂下一句：“趕緊把牌子找回來吧，你不嫌這狗臉蠢，也該為你的配偶想想?！闭f完不等狗子翻臉，就走了。

    這男人進得輕松，跟回自己家一樣，也走得干凈，門鎖一合就跟從未有人來過一般。狗子倒是一點都不驚訝，應付完這個不速之客，就繼續舔自己的蛋蛋，一邊舔一邊神色嚴肅地盯著窗外，像是也在思考，自己的牌子掉在哪個地方了呢？

    是夜，十二點的鐘聲已經敲過了，一束暖黃的車燈才悠悠地轉進停車場。何清歡將車倒進停車位，關了窗熄了火，卻半天都提不起勁往車外走，他長嘆一聲，仰靠在駕駛位上，躲在這黑漆漆的車庫一角發呆。

    今天又是難捱的一天，在季度會議的“推鍋演講”中，組長當著全公司的人，點名批評了他何清歡吊車尾的業績問題，又在演講激憤時，將他手下的一個老客戶劃給了一個新來的女同事，那個客戶出了名的好色，何清歡硬著頭皮爭了一句，最終卻得到了公司老板給出的“不思上進，爭功奪利”的評價。丟掉最后一個可維系的客戶關系后，他今天還收獲了一個整理公司全季度匯算資料的任務，盯了一整天表格的何清歡，這會兒閉上眼睛都還能看到滿眼的數據?；蛟S他是真的不適合干這一行，何清歡捏捏鼻子，又嘆了一口氣。

    他盯著黑洞洞的車窗外，突然想起了那條狗皮膏藥似的大黑狗，也是在這個停車場的這個位置，突然沖上車襲擊了他。今天早上他出門的時候，那條渾身濕透了的狗子還咬著他的褲腿，惡狠狠地瞪著他不準他走來著。

    何清歡回憶起狗子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勾起了一絲笑意，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都輕松了不少。于是他終于恢復了一點力氣，撐著他提起放在副駕駛上的打包盒，慢慢朝著家里走去。

    一打開家門，迎接他的果然又是狗子急吼吼的叫聲，他才剛邁進家門，狗子就瘸著腿，一跛一跛地跟在他屁股后頭，一邊走還一邊扯著嗓子汪汪叫，像是在罵他怎么回來這么晚。方才臉上還帶著笑意的何清歡，看著狗子兇巴巴的狗臉，聽著顯然已經擾民的狗叫，臉很快就黑下來了，他毫不留情地朝差點絆了自己一跤的狗子踹上一腳：“閉嘴！”

    恨不得把房頂掀翻的狗子瞬間降低了音調，只剩那雙綠瑩瑩的狗眼睛和停止了甩動的尾巴繼續表露著他的怒氣。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焙吻鍤g將打包回來的醬骨頭放進微波爐，看著就在自己腳邊拱來拱去、哼哼唧唧地不安分的狗腦袋，忍不住從拖鞋里抽出腳，朝著狗腦袋上面踩了幾腳，不出所料，軟軟的。

    狗臉被“踐踏”了的狗子愣了愣，齜牙就要朝著那只帶著淺淺青筋的漂亮腳背上咬去，何清歡挪開腳，將一碟醬骨頭丟在了狗子面前。狗子瞪著男人，歪頭叼住了半拉骨頭，惡狠狠地撕咬起來。

    又得了勝利的何清歡，坐在一邊餐坐上，味如嚼蠟地吞咽著滋味不太美妙的白粥，不是他不愿意啃醬骨頭，實在是這幾天被狗子折騰的夠嗆，身上好幾處被他抓破了、磨破了皮，為了趕緊好起來，何清歡不得不忌忌食。

    正當何清歡眼巴巴地盯著狗碗里的大骨頭時，他那不太可能傳來好消息的手機煞風景地震動了起來，他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來電人就厭煩地將手機丟開了，他咬著勺子一番糾結，最終還是在電話即將掛斷的時候按下了接通鍵。

    “喂，媽?！焙吻鍤g深吸一口氣，擰著眉頭走向了落地窗前。

    “嗯，剛下班，你怎么不早點休息？”

    “我怎么睡得著??？一想到你這么大把年紀了，還不找對象，不結婚，我睡不著??！”

    何清歡一聽到這種話，就覺得腦子痛：“媽……”

    “我知道你工作忙，沒時間，不過我打聽到你三叔的同事家里有一個女兒，和你年齡差不多，你要是覺得可以我就把你的微信發給她，到時候你們可以先聊聊看?！?/br>
    “媽，我不想相親！”

    “不想不想！這事兒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嗎？你身體什么情況你自己不清楚嗎？”

    話說到這兒，兩方都有點沉默，自覺說錯了話的何母放軟聲音想要找補，心里堵得慌的何清歡卻沒有精力聽對方的碎碎念，于是他壓抑住自己的難堪，匆忙道了聲晚安就掛了電話。

    窗外，遙遠的高樓上纏著層層霓虹，沒有邊際的街道上依然偶爾有晚歸的車輛駛過。何清歡看著遙遠的街燈和冰冷的夜景，突然覺得自己好孤獨，像是機器里多出來的一顆螺絲，看不到去處，也找不到歸途。

    “汪……”突然，身后一聲放輕的狗叫喚回了他走遠的思緒，何清歡轉頭看向正襟危坐在自己身后的狗子?！耙染茊?？”他聽見自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