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久違的歸來
“哦,這不是萊爾嗎?!” “哎呀你總算回來了,你哥他……唉……” “頭七都過了才回來,這算狼心狗肺了吧……” “你看他這樣子哪像傷心啊……” “人家撿高枝兒飛了,哪還記得這里啊……” ………… 從萊爾踏入村莊起,閑言碎語便不絕于耳,那些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面孔,從不會大方地走到面前詢問,只會三三兩兩地聚在角落里指指點點。 多少年了,這里還是舊模樣。 萊爾在心里冷笑,加快了步伐。他穿著一身帝都大學的制服,深藍色西裝外套,一道筆直的白線沿著褲管一路往下,更顯得他身高腿長,和當年離家時候的瘦小男孩判若兩人,要不是那頭標志性的紅發,估計村民都認不出來。 他離開這個小鎮已經有十年了,這里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彷如童年噩夢:母親因為cao勞過度而早逝、父親沉迷賭博脾氣暴躁、和善的哥哥忙于工作和維護家庭,疲于奔命,鄰居們不是愛八卦就是懶得摻和…… 年幼的他每天都想著逃離這里,卻苦于沒有機會,直到一次例行的公民資質審查,他因為天資優秀而被破格選拔,得到了帝都大學的入學資格,當時整個村落都要炸了,哥哥當機立斷將他送走,為此還賣了家里的一艘漁船給他做生活費。萊爾對此當然是十分感激的,平日勤奮學習,生活費也是靠打工和獎學金來支撐,盡量減少哥哥的負擔。他打算畢業后立馬把哥哥接過來,兄弟兩人遠離破敗的村莊,開始新的生活。 只是沒想到,哥哥居然沒等到這一天。 幾日前,萊爾剛從實習中歸來,便見到一封加急的信件擺在了宿舍里,看郵戳送來已經有好些時日了,他內心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封由村長代寫的信件中,寫著讓他眼前一黑的噩耗:哥哥英吉在幾日前的出海打漁中遇上罕見的黑色風暴,船破人亡,至今連尸首都找不到。 萊爾的內心彷如撕裂般疼痛,他恨自己成長得太慢,也恨哥哥運氣太差,甚至更恨這可惡的天意!等等,天意? 劇烈的悲痛過后,萊爾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祖上八代都是漁民,哥哥也有十幾年打漁經驗,怎么會在黑色風暴的期間出海?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他這趟回來,就是要徹查哥哥的死因!無論是誰,敢傷害他的哥哥,即便賭上前程也要報仇!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萊爾很快來到了一棟兩層的木屋前。 這棟建筑比他離家的時候更為破敗,估計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拿去變賣了。哥哥出事前最后一封信中提到,因為父親得了重病,為了籌錢治病,把家里的東西都當了,不過父親的病還是沒治好,不久前去了,沒想到哥哥剛忙完喪禮,沒過多久自己就出事了…… 萊爾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忍住涌上來的淚水,顫著手推開了院落的大門。他懷念地在這里兜了一圈,意外地竟然嗅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是妖?還是什么鬼怪? 萊爾分辨不出,他幼時覺醒了靈力,不過并未到可以成為一技之長的地步,半桶水的他只知道這里有股奇異的氣場,卻不知具體是什么。 難道和哥哥的死有關? 萊爾從后院處穿回了前堂,意外地發現大廳中供奉著哥哥的靈位,簡單地擺著幾個白饅頭和果子,并著一張黑白遺照和三炷香,那香菜剛剛燒了個頭,萊爾上前摸了摸貢品,竟還是溫熱的。 “誰?誰來過這里?” 萊爾猜測那人應該未走遠,他在狹小的主廳里來回走了走,發現后廚那邊有幾個腳印,正要走過去細看的時候,便聽見腳步聲從內傳來。 一位戴著磚紅色頭巾、身穿布漿的衣服的嬌小女性走了出來。 女性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她見到萊爾先是一頓,像是被他的氣勢所逼,后退了兩步,然而當目光掃到了他的紅發時,突然又悟了過來,顫抖著聲音問: “是……是萊爾嗎?” 萊爾沒答,反問道:“你是哪位?為何在此?” “我……我是你的嫂子,你哥哥兩個月前和我結婚了……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就……” 女性低下了頭,揩了揩眼淚,一句簡短的話,說到后頭竟然有些哽咽。萊爾將信將疑,他和哥哥定時有信件來往,最新的一封的確是兩個月前,但從未聽過娶妻的事情,按理說這么大的事情,不會不通知他的。 “哦?請問嫂子姓甚名誰?” 萊爾放下手中的行李,象征性地拂了拂長凳上的灰塵,背著手坐了下來。 “我叫希芙,是西村的人,你哥今年年初的時候過去海神祭典幫忙,就跟我認識了?!?nbsp;名叫希芙的女性走前了兩步,平凡的臉上盡是欣喜,“你回來就好了,英吉一定很開心,他每天都在掛念你,說不知道你在帝都……” “好了我知道了?!?nbsp;萊爾打斷了她,審視地上下打量這位自稱是他嫂子的女性,“我哥愛吃紅饅頭你不知道?為什么擺白的?” 希芙有一瞬間的錯愕,她瞪大眼睛,搖了搖頭,辯解道:“不,你哥沒提過這個,你是不是……記錯了?” 萊爾微微縮了縮眼眸,這的確是他隨口編的,為的就是試探一下面前的女性。他接著問了好幾個他記憶中哥哥的飲食習慣,面前的女性都能一一作答,萊爾一時也沒其他辦法,只能問道:“哥哥那天為什么出去打漁?” “唉……”希芙嘆了口氣,眼圈都紅了,她拽了拽裙子,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著情緒,萊爾不說話,一直等著她慢吞吞地開口:“你哥……是為了要撈練玉。那東西,你知道那東西吧?很值錢的,很多帝都的上流婦人都想要,因為之前老爺生病的時候欠下了許多錢,你哥為了快點還完,沒法子……誰知道偏偏碰上了風暴…………” 練玉是一種罕見的深海魚雪鯛所吐的泡泡,傳說它們會在風暴之前浮到上層海域進行交配,雄性一邊吐著泡泡一邊吸引著雌性的注意,練玉一旦離水,就會變成珍珠般的形狀,而只要再放入高溫的海水中,便會溶解,變成淡淡奶白色的溶液,傳說這種溶液可以讓肌膚回春,容貌嬌嫩,因此讓很多上流貴婦人趨之若鶩,但又因其撈捕艱難,市價很高,幾乎千金難求。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萊爾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沒有發現一絲破綻,他看著面前嬌小的女性低聲哭了起來,肩膀一縮一縮的,煞是可憐,只能站起身來安慰道: “你……嫂嫂別傷心了,我這趟回來會把事情都安排好?!?nbsp;他知道這番話很是空洞,畢竟哥哥的葬禮都已經辦完了,守靈也早就過去了,這里恐怕也沒他什么事了,但他覺得這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根本不能讓他滿足,只能生硬地話鋒一轉: “我能去哥哥的房間看看嗎?” 希芙擦干了眼淚,紅著眼朝他點點頭,指著二樓:“左手邊第一間?!?/br> 萊爾點點頭,大步踩在古舊的木樓梯上,發出了吱啞吱啞的響聲。 當夜萊爾自然是住了下來,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當希芙說要給他做飯的時候他拒絕了,說自己路上吃過了,還不餓,接著佯裝是要懷念從前,在這兩層的房子里轉了一圈,勉強布下了法陣,萊爾的靈力并不突出,因此對法陣的掌握也是皮毛,但也聊勝于無,他始終惦記著剛進院子時那股奇異的氣息。 晚上他自然睡在了哥哥的房里,看著那張雙人床,以及房內少量的女性用品,他不由得有點相信希芙的話是真的。剛在飯后他無意中看到兩位鄰居和希芙說話,彼此的神態都很自然,言辭間他還聽到鄰居在打聽自己。 也許,哥哥真的只是來不及告訴他? 不過就算哥哥急于還債,富貴險中求,他在沒有看到確切的物證之前,還是不相信。 畢竟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來天,哥哥的尸體沒有找到,只找到幾片漁船的碎片,就連他常用的魚叉,也沒有蹤影。 這連日來的趕路讓萊爾十分疲倦,他脫下了外套,松了松了領口,半靠在床上,想著明天再去好好查探一下四周。枕頭和被褥上有股淡淡的芬芳,他說不上是什么,像森林里的晨露,又夾雜著埋在地里樹葉枯萎的氣息…… 在這份莫名的香氣中,萊爾漸漸入睡了。 而他隔壁的房間,傳來了一陣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