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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村民有問題?!?/br> “那群老不死的,肯定知道內情?!?/br> “年輕人也在幫著隱瞞?!?/br> “她孫女差點就說漏嘴了,我們只能下次再找人套話?!?/br> “隱瞞的事,大概率跟古堡有關?!?/br> 嘉融靜靜在餐桌旁布置燭臺,心中默念這群客人未免過于八卦。他知道主人處尊居顯,想和他結交是人之常情,畢竟連達倫伯爵都在信里巴結奉承。但主人溫和友善,只要是真心誠意,肯定能建立起友好關系,何必私下打聽情報來投其所好? 見線索不多,客人們轉而討論主人信息。有妻有兒、在當地富有名望、待人謙和、樂善好施,多個關鍵詞組合起來,儼然是溫文爾雅的紳士形象。 “評價好像都挺正面的?!辩娦∮隂]出門,只能靠大家的三言兩語在腦中構想出一個三十成家的儒雅公子。 “難道說古堡主人不是這次副本的boss?” “那倒真不一定。有錢有爵位,卻甘心和家人隱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深山,肯定有問題?!?/br> “明天不就觸發返回古堡的劇情嗎?是騾子是馬,立刻就能見分曉了?!?/br> 陳池察覺討論時總愛陰陽怪氣的記者從村落回來后徹底沒了聲音,敏銳地詢問:“季兄,你是發現了什么嗎?” 突然被點名,低垂著頭的記者身體一顫。他目光躲閃,語氣變弱,不復之前的高傲模樣:“我,我也說不清楚?!?/br> 他的大拇指因為焦慮被咬得坑坑洼洼,雙唇喪失血色,內心似乎被無名的煩躁所覆蓋。 “我覺得村子很怪,特別怪,潛意識告訴我哪個地方有問題,但我一時之間說不上來?!?/br> 陳池還以為能問到有用線索,沒想到只是無意義的情緒波動。他壓下心中不悅,假裝友善地拍拍記者肩膀。 目前最大進展便是開啟了村落地圖,但他們還是沒有把握到關鍵信息。 需要有人用生命牽引出這個世界的規則,或許今晚就有傻瓜犯錯?陳池瞄了瞄眼睛泛紅的新人男生,知道他的狀態明顯會出事。 可惜又是一個平安夜。 死亡像高懸在斷頭臺上的三角形斬刀,始終沒有落下。 (十二) 按照書信上的信息,主人會在今天返回古堡。嘉融給客人們備好早餐,便前去東苑收拾臥室和書房。換上潔凈床單,擺起新鮮花束,手上的活一一處理完畢,樓下鐘聲正巧敲響。嘉融對著鏡子簡單整理儀容,穿過西苑向客人打個招呼,便早早站到前院等候。 客人們也知道古堡主人即將到來,用過早餐后紛紛來到門口。他們不約而同地緊鎖眉頭,臉上并沒有結識新朋友的欲望和喜悅。 明明是好日子,天色卻極其暗沉,霧色濃重得像是溢滿污水,稍加不慎便會盡數傾覆。等嘉融把晾曬的衣物全收進屋內,瓢潑大雨終于從空中打落。雨滴墜落聲撕破了山上寧靜,隨之傳來的馬蹄聲徹底刺破幽暗的深林。一輛黑色馬車穿過連綿雨霧,不一會兒便停在古堡面前。 從馬車上走下來的男人約莫二十歲出頭,眉骨高立,輪廓分明,如雕刻般精致的五官凌厲驚艷,組合起來又生出恰到好處的柔和。 他似乎對毫無防備的陰雨心生不悅,在撥弄發梢水珠時眉頭緊皺,把心情全展露在臉上。 和猜想中的形象完全不符,他的氣質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間,看上去也并不熱切??腿藗兌即粽驹陂T口,他沒有投去半分目光,像是根本不關心這群將死之人。 離得近了,嘉融發現主人的瞳仁里洇著灰藍色光暈,冷漠神色都帶上一種破碎的憂郁感。 “全濕了?!?/br> 他像一只被雨水淋濕的藍松鴉,驕縱又動人。 作為管家,嘉融及時遞上干凈毛巾。男人卻沒接,只是把頭側下,示意他替自己收拾干凈。嘉融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快步站到主人面前,以最溫和的力度擦揉那頭濕漉漉的金發。二人距離極近,嘉融又是抬頭的姿勢,能清楚看到主人顫動的睫毛,以及微抿著的漂亮薄唇。 “外面雨好大,直接刮進馬車里了?!?/br> 他的嗓音帶著一股性感的沙啞,語氣故意拖長,像是在對親昵之人撒嬌。嘉融立刻把這個怪念頭收起,只當自己想得太多。 等發絲水珠都擦抹干凈,嘉融把毛巾搭在左前臂上,臉上露出溫柔笑意:“主人,你回來了?!?/br> 聽到這句話,男人走向正廳的步伐突然停下,愣愣地看向嘉融。 嘉融還以為男人有什么要求,安靜在旁邊等候吩咐,卻許久都得不到回應: “主人?” 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幅度,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對身邊人輕聲訴說:“我喜歡這個稱呼?!?/br> 季非是覺得大腦快炸裂,像是安放進劣質讀秒器,滴滴滴響個不停,催促著他趕緊察覺出怪異之處。這種不適伴隨到晚飯結束都還沒停止,他已經進入臥室,精神卻依舊在混沌和清醒間徘徊。跟慣性思維角力相當困難,他需要靠意志剖析自己的潛意識。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種混沌沒維持太久,他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咚、咚、咚 很輕,聽上去沒有惡意。 天色剛入夜,按理說不會這么快就降臨危險。但季非是經歷過多個世界,警覺和多疑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是誰?” “季先生,是我,我做了一些茶點?!伴T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正是那個討人厭的管家:“是咕咕霍夫搭配紅茶,或許季先生會喜歡?!?/br> “我不需要,快滾?!?/br> 季非是不愿意開門,更不愿意給管家好臉色。他忌憚這里的一切,又痛恨這里的一切。 這群混蛋,把我的命當成玩笑! 他又想起白天在認真擦桌子的呆瓜,習慣性嗤笑。大晚上誰會吃咕咕霍夫,真是個蠢貨。 等等,咕咕霍夫! 回想起咕咕霍夫的形狀,他終于想到不對勁的地方。不是野蠻的村民,不是含糊的話語,而是外緊內空的村落結構!山下平地稀缺,屋子建得擁擠緊湊,村落中央卻特意留出一大塊圓形空地。人若步行在其中難以察覺,只會以為走到某個普通的公共露天區域,但一旦到高處俯視,必定會發現那塊空地不偏不倚,恰巧就落在村落的中心點上。 是對稱的結構。 各家后院雜草叢生,公共區域卻特意鋪上白磚,還收拾得纖塵不染,這正是給他最大違和感的地方。 單純是公共區域?不可能,那里沒有晾曬谷物的痕跡,只有一個長方形凹陷。 他曾在雜志上讀過,以前西方有些村落會劃定空間進行定期集會,甚至搬來大型十字架立在中央,以示會上發言的公正性受神明見證。 會用到十字架的集會,可以是祈禱,也可以是審判。 對活人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