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雨，氣溫剛好，林驚堂吃完飯洗完澡以后想去院子里轉轉。平常他都去前院參觀，今天他想去后面一個庭院里看看。

    后院里種了兩個棵極高極茂密的玉蘭樹。林驚堂坐到樹下的秋千上抬頭看二樓的走廊，視線隨著秋千一蕩一蕩的，時而是欄桿上精致的雕花，時而是潔白細膩的玉蘭花。

    院子里很暗，只有月亮投下來的一點光影和客房里朦朧的燈光。

    林驚堂正閉著眼睛享受這別樣的安寧，突然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把他嚇了一跳。

    趙合德看到林驚堂被嚇到的樣子低低笑起來，準備坐到他身邊。

    林驚堂皺眉推他，指指對面的秋千，“坐那邊去?！?/br>
    “行行，我坐那邊?！壁w合德依著他做到對面去。

    一旁的廳堂沒有關門，光線照不進去，從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再加上這樣古樸的建筑風格，看久了竟然生出一點點詭異的感覺。

    趙合德發現林驚堂也在往那邊看，小聲說：“想不想進去？”

    林驚堂扭過頭去，“不想?！?/br>
    “你害怕？”

    “我不怕?！?/br>
    “你要害怕你可以牽我的手?！?/br>
    林驚堂頓了一下，說道：“你就是想牽我?！?/br>
    趙合德也坦然，“確實我就是想牽你，可是你不讓我碰啊?！?/br>
    林驚堂蹙眉，“我煩你煩得不行，你碰我一下我就覺得難受，我憑什么讓你牽？你也少對我動手動腳的?！?/br>
    趙合德輕輕嘆了口氣，過了很久他突然緩聲道：“驚堂你知道嗎，人很難用各種作死的方式殺死自己，比如停止呼吸比如不閉眼睛，每一次嘗試都會誘發身體強大的保護本能，而你無法戰勝本能?！?/br>
    林驚堂抬眸看著他，“你想說什么？”

    趙合德坦誠又平靜的盯著林驚堂的眼睛，“對于我來說，生存是一種本能，愛你也是我的本能。我無法抗拒這種想不斷靠近你追尋你的本能。我總是下意識的就想坐到你身邊，下意識的想牽你的手，下意識的想抱住你。這種本能無關欲望，僅僅是因為我想靠近你一點點?！?/br>
    林驚堂聽完哽了很久才說出一句：“我要再信你說的這種話我就是腦子有問題?！?/br>
    趙合德淺淺勾起嘴角，“所以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說的，我只希望你能看到我做的?！?/br>
    “趙合德，你現在做的再多，也遠不如那幾年我為你付出的多，更彌補不了你給我帶來的所有痛苦?！?/br>
    趙合德像是想起什么，難受得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緊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求你現在就能原諒我，我甚至不求你這輩子能原諒我，我只求你能給我個機會彌補可以嗎？不管一年，兩年，十年，甚至一輩子，驚堂，不管多久，我都愿意?！?/br>
    林驚堂的聲音輕得仿佛被晚風一吹就散，“沒必要了趙合德，沒必要，我受不起，我不需要?！?/br>
    “驚堂，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想補償你，更是因為我想愛你。如果你愿意給別人一個愛你的機會，為什么不可以也給我同樣的機會？”

    林驚堂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個了，你提出來的所有問題的答案你自己心里都明白，不需要我說?！彼酒饋砺刈?，“明天要早起，我先回去了?！?/br>
    第二天一早林驚堂開門的的時候還忍不住在想，昨晚說了那樣的話說不定趙合德會生氣會覺得自尊心受挫今天就不會跟著他了。結果剛走出一步就發現趙合德已經坐在小客廳里等他了。

    趙合德看到林驚堂出來了放下雜志站起來，“走吧，去吃早飯。吃完了一起去梧桐社區?！?/br>
    林驚堂木木點了點頭。

    這一周跟上一周沒什么區別，依舊是訪談走訪測量和記錄。但因為這是最后一周了，林驚堂明顯也比上一周更忙碌更緊張了一些。每天晚上回去就呆在房間里整理資料到深夜，看到他這個樣子趙合德也沒去過多打擾他，只是在可以的時候就安靜坐在他旁邊陪著他。

    回程的那天林驚堂站在前臺退房，等待辦理的時候忍不住側頭往院子里看。說實話，他真的很喜歡這里的氛圍，喜歡這里的小院子，喜歡這里的煙雨天，他甚至有些舍不得走了。

    趙合德看出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等你比賽比完了我們再來，下次就是純粹的旅游享受了?！?/br>
    林驚堂把頭扭回去，“下次如果沒有你的話說不定我更開心?！?/br>
    趙合德眉頭動了動，一陣細密的難過蔓延至心頭，他穩了穩心神裝作不在意道：“好，那下次要袁紹陪你來吧，他對這邊應該也挺熟悉的?！?/br>
    在高鐵上兩人又是坐在一起。林驚堂把電腦拿出來看場地的衛星圖和CAD圖，在兩個頁面不停轉化，看著看著他就入了迷，情不自禁的又開始咬自己的下嘴唇。

    趙合德轉過頭看他的時候嘴唇都已經被咬到發白了，他伸手用拇指壓住林驚堂的下巴，把嘴唇從牙齒間解救出來。

    “別咬?！?/br>
    林驚堂歪歪頭躲開趙合德的手，他指指電腦屏幕，“你看?！?/br>
    趙合德往他那邊靠了靠，“怎么了？”

    “你看這個社區里縱橫交錯的路像不像織布機上的經緯線?！?/br>
    趙合德仔細看了一下，點點頭，“像?！?/br>
    林驚堂露出開心的笑，“社區改造應該要在更新的同時保留城市記憶。梧桐社區里的人大部分都從事刺繡相關的工作，我覺得我應該保留這份獨特的歷史，把設計當做繡娘們刺繡，把各種場地構筑物當做刺繡上的圖案，一針一線繡出最后的梧桐社區，這也算是對原場地的一種尊重吧?！?/br>
    趙合德好久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晌輕聲說了句：“驚堂，你一定可以拿獎的?！?/br>
    林驚堂側頭去看他，發現趙合德又在拍他，他忍不住用手掌遮住攝像頭說：“你最近怎么老是拍我？你真的很像變態?！?/br>
    趙合德笑著結束錄像，說：“因為你每次說起關于設計，關于比賽的事情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光芒四射神采飛揚的，真的很迷人?！彼瓌酉鄡?，找到一張林驚堂正蹲在地上認真畫圖的照片問他：“可愛嗎？”

    林驚堂只快速瞟了一眼就小聲罵道：“滾吶?！比缓笈み^頭看著窗外不想理他。

    趙合德看著林驚堂毛茸茸的后腦勺和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偷偷笑了。

    回到北京以后林驚堂立刻投入到后續整理和設計的工作里。雖然他現在的全部重心都放在比賽上，但是畢竟這幾個月公司還是會給他發工資，所以他每天都照常去上班，怕別的同事心里不平衡。

    生活軌跡回到原樣，趙合德不能去林驚堂家和公司里找他，也依舊不能跟他打電話發短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索了好幾晚，終于想出來一個又不會打擾到林驚堂，又能讓林驚堂知道自己一直在想他的辦法。

    于是從某一天開始，林驚堂就能經常收到一些外賣和快遞。每天早上他一打開門就能看到門把手上面掛著的還熱乎著的早餐，有時下班回家就能看到家門口放著一袋各種各樣的水果和零食。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隔三差五就會收到一束花。下雨了，出太陽了，降溫了，周末了，放假了……但凡生活里有一點點不一樣出現了，那束插著卡片的花就會準時出現在林驚堂家門口。

    最近入秋氣溫驟降，林驚堂隔著半層樓梯就看到靠在自己家門上的那束花。他嘆了口氣走上去抱起那捧洋桔梗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后打開上面放著的卡片。

    是趙合德的字跡。

    “驚堂，最近降溫了，多穿一點別著涼了。明天下雨，出門記得帶雨傘。這段時間很忙吧，注意身體，好好休息。你還記得你之前養的那盆蘭花嗎？這段時間好像要開花了，我好想拍給你看?！?/br>
    末了，還有每張卡片上一定會有的一句，“驚堂，我愛你?！?/br>
    林驚堂看完把卡片隨意放進口袋里然后開門進家，準備把花修剪一下插起來。

    他舍不得扔花，可是家里已經沒有空花瓶了，甚至連幾個喝水的玻璃杯都被征用當花瓶?，F在家里走兩步就是一束各種各樣的花，跟花店一樣。

    他狠狠心扔掉一些有枯萎跡象的花，把今天的花放到瓶子里。林驚堂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的花發呆，半晌，他長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撥出去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幾乎是瞬間就接通了，趙合德驚喜又詫異的聲音傳來，“驚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