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一點了，這時候綜合服務中心已經沒有太多游客了，總共也就十幾個人。林驚堂想著今天開了一天車，又搭帳篷出了一身汗索性洗了個頭。想到晚上要跟趙合德一個帳篷，便又洗了一遍。

    等他出來的時候發現淋浴間已經就他一個人了。浴室里霧氣彌漫潮濕空曠，走一步便有一聲帶著水聲的回音。林驚堂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是一種想逃離的難過，是一種被遺忘的無助。

    他拎著放衣服的袋子走到服務中心門口。外面已經全黑了，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遠處幾點篝火發出來的橘光。

    林驚堂站在門口有些躊躇不安。這樣的山川郊外，這樣的安靜夜晚，這樣的黑暗孤單，他突然想到那個屏山的晚上。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安慰自己，沒什么的，不會有什么的，走幾分鐘就到了，沒事的。然后深吸一口氣準備往外面走。

    “你洗完了？”

    林驚堂嚇一跳，猛地轉身看向身后的人。

    趙合德手里拿著兩瓶礦泉水，看到林驚堂被嚇到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怎么了？嚇成這樣？”

    林驚堂知道自己剛剛失態，連忙整理好情緒，有些尷尬的撥弄了一下自己的劉海，“沒什么。我以為你們先回去了?！?/br>
    “莫堂和袁紹洗完先回去了?！?/br>
    “那你怎么還在這？”

    趙合德朝外面努努下巴示意往外走，“我在等你洗完一起回去?！壁w合德想到剛剛看到林驚堂站在門口不敢往外走的樣子，輕聲說：“我知道你害怕?！?/br>
    林驚堂頓時僵住了，看著趙合德。

    “是不是？是不是不敢自己回去？”趙合德柔聲說。

    林驚堂敗下陣來，慢慢點頭，“是?！?/br>
    “那要是我沒等你呢？”

    “那我就只能自己回去了?！?/br>
    趙合德無奈歪了一下頭，“你不會打個電話給我嗎？”

    林驚堂頓了頓：“不想麻煩你?！?/br>
    趙合德嘆了口氣，換了一邊手拿水，把靠近林驚堂那邊的手往后伸了伸，“要不要牽手？”

    “要?！鄙眢w比腦子快一步，林驚堂來不及細想，牽起趙合德的手。

    趙合德的手很熱，虛虛握著林驚堂的手。林驚堂也不敢緊握住他的手，只是輕輕反握住，但僅僅是這么一個簡單的觸碰就已經讓林驚堂欣喜若狂，心狂跳不止。

    回到露營地的時候莫堂和袁紹已經回自己的帳篷了，林驚堂和趙合德便也回自己的帳篷準備睡覺。

    帳篷不大，兩個人個子也不小，即便是睡在各自的睡袋里，卻也似乎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與氣息。林驚堂僵硬躺在趙合德身邊，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水味，有些緊張。

    “我把燈滅了？”

    “嗯?！绷煮@堂點頭，“睡吧?！?/br>
    “啪”一聲，一切歸于黑夜。

    林驚堂閉上眼睛。耳邊是山林里蟲鳴叫聲，溪流潺潺，風劃過樹葉的簌簌聲。還有，還有身邊人細微的呼吸聲?？墒悄禽p微的呼吸聲在他耳里卻震耳欲聾。

    曾經多少個夜晚，他也是這樣聽著趙合德的呼吸聲入睡，抱著他，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林驚堂越想腦子越亂，越想頭越漲臉越紅。他逼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翻來覆去總覺得自己不對勁。

    “怎么了？睡不著？”趙合德開口，聲音有一點點啞。

    林驚堂立馬不敢動了，小聲說：“吵到你了嗎？”

    “沒有?！壁w合德睜開眼睛，“我也睡不著。我們說說話？”

    “好。說什么？”

    “不知道，說說你在上海的那段時間吧?！?/br>
    林驚堂想了想，“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在上海那個公司實習一年多之后，覺得自己能力不太夠，所以邊工作邊準備考研。研究生換了個方向，學了室內設計。然后畢業之后，”林驚堂頓了頓，“我就回北京了?！?/br>
    “為什么要回來？”

    “因為我喜歡這里?！绷煮@堂側頭看著他，“你不希望我回來嗎？”

    “沒有?！?/br>
    林驚堂平躺著，看著帳篷頂，“那你呢？你這幾年怎么過的？”

    “和你在的時候沒什么區別?！壁w合德深吸一口氣，“上班下班出差跟莫堂和袁紹出來見面?！?/br>
    林驚堂笑了幾聲。帳篷里慢慢暖和起來，林驚堂的腦子也開始漸漸昏沉，“袁紹說，你好長時間身邊都沒個人？”

    “是啊，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br>
    “為什么？你身邊不應該缺人?！?/br>
    趙合德眨了眨眼睛，“不是沒人，只不過每次相處了幾次覺得沒什么感覺就沒聯系了。后來實在覺得沒意思，也就沒找人了?！?/br>
    林驚堂沉默了半晌，突然問：“袁紹問你我們有沒有在一起，你為什么不否認？”

    “為什么要否認？我不覺得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的樣子?！壁w合德轉頭直直看著林驚堂，“驚堂，你敢說我們見面之后，你沒有一點點想重新繼續這段關系嗎？”

    林驚堂嘆了一口氣，承認，“不敢?！彼晳T性咬咬下唇，又松開：“你知道我當初要走不是因為真的想離開你，是因為我想變得更優秀一點再回來找你。分開的六年里，我一直很想你，我總是在想，當時說離開是不是真的是對的。我回北京就是因為我想再遇到你，回北京之后，我努力工作，我想努力追上你，說不定要是真的遇到你了，你見到我時，我能比以前更好?！?/br>
    林驚堂翻了個身，對著他，輕聲開口：“合德，那你呢？這六年，你有沒有想過我？”或許趙合德聽不出來，但是林驚堂自己知道，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趙合德沒說話。林驚堂輕輕皺眉，閉上眼睛準備轉身。

    “有。離開的時候我對你說，我們有緣會再見的。你走后的那段時間，在我去上海出差的每一次，我都會忍不住的想，世界上到底會不會真的有“緣”這么一說。這次見到你我真的很意想不到，你變了許多，不止你的外表，更是你整個人的氣場，你自信了很多，你優秀了很多。不得不說，驚堂，你有再一次吸引到我?！?/br>
    他也轉過身來，看著林驚堂。兩人就在黑暗里沉默對視。林驚堂突然想起那個從前總是跟趙合德接吻的黑暗小巷。

    壓抑又激烈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流轉。林驚堂覺得有什么情緒在胸腔里仿佛蓬勃而出，連呼吸都變重了，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香水味靠近，溫熱的鼻息噴在鼻尖，兩片微涼的唇瓣壓在自己柔軟的嘴唇上。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吻。

    過了不知道多久，趙合德松開，兩人濕潤的唇瓣欲分不分，說話時還能輕輕觸碰到對方的嘴唇。

    林驚堂緩緩睜開眼睛，黑暗里趙合德看不清他通紅的眼眶。

    趙合德把手從睡袋里伸出來，一下一下撫摸著林驚堂光滑的后頸。

    “合德?！?/br>
    “寶貝?！?/br>
    第二天林驚堂是被外面的鳥叫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著近在咫尺的側臉，他動動手指，發現兩人牽了一晚上的手。

    林驚堂狠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確認現在和昨晚發生的一切不是做夢，忍不住笑起來往趙合德那邊靠了靠。

    趙合德皺了皺眉頭，也睜開眼睛，側頭看了看身邊的人，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頭頂，“醒了？”

    “嗯?！?/br>
    “幾點了？”

    林驚堂看了眼手機，“七點半了?！?/br>
    趙合德點點頭，“差不多了，起來吧?！?/br>
    “好?！?/br>
    兩人起來沒多久袁紹和莫堂也起來了，四人快速收拾了一下，吃了點東西就準備跟莫堂一起去找他要的食材。也不知道莫堂從哪知道的，山里有戶人家做水豆腐一絕，他非要去看看找人家討教一下。

    上山下山又是大半天，幾人忙活這么久終于討到一張寫著秘方的紙。

    第二天要上班，晚上山路不好走，所以下山之后四人也沒有多待，歸還帳篷之后便開車回市區了。

    即便是這樣緊趕慢趕，回來的時候也已經九點左右了。林驚堂和趙合德還沒吃晚飯，林驚堂便想著請趙合德吃個晚飯再送他回家。

    “餓不餓？”林驚堂問道。

    “有點?！壁w合德看著手機上的文件。

    “那我們去哪吃？你有想吃的嗎？”

    趙合德關上手機，想了一會兒說：“我想吃你做的菜。上次你發的照片里的那幾樣?！壁w合德看看他，“可以嗎？”

    林驚堂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可以啊，那我們現在去我那，我做給你吃?！?/br>
    林驚堂把車停下車庫，帶著趙合德上了樓。

    門是電子鎖，林驚堂輸入指紋打開門。

    “進來吧?！绷煮@堂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新拖鞋遞給他。

    趙合德低頭看到門邊還有一雙男士拖鞋，還有幾雙明顯不屬于林驚堂喜好的鞋皺皺眉。

    林驚堂見趙合德久久沒有動靜，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那幾雙鞋，連忙把他們收進鞋柜，解釋道：“這房子我是合租的，這些是我室友的。高云，你還記得吧，我的大學同學，上次在屏山我借他的手機給你聯系的?！?/br>
    趙合德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點點頭，穿上拖鞋。

    趙合德想吃的那幾道都是些家常菜，林驚堂換上衣服系上圍裙去廚房里忙活。

    “我去做飯，一會兒就好了。你自己先坐坐，茶幾下面有吃的，小冰箱里有水有果汁你看你想喝什么。衛生間在那邊。你想隨便逛逛也行，那個是高云的房間，你別進那個就行?！?/br>
    趙合德啞然失笑，“知道了，你做你的。我有要的會叫你的?！?/br>
    林驚堂這才安心從冰箱里拿菜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