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懷孕,康王回京
謝寧胃里根本沒有什么東西,這一下反應厲害,卻沒有吐出什么,只是佝僂著身體,趴在床邊干嘔,脖頸都因為劇烈的不適泛出一層紅色。 “太醫!” 湯碗“嘩啦”一聲被打翻,重重砸到地上,李策那一刻什么都沒想,霍然起身,一把摟住謝寧的腰,朝著殿外喊人。 膝蓋上的狗崽子被驚地跳到了地上,沖著他“汪汪”大叫,站在門口的侍從慌亂地跑動起來,伴隨著和玉碗骨碌碌的滾動聲。 場面一時間顯得混亂,還好這小半個月一直有太醫在側殿待命,聽到傳召瞬間提著箱子碎步上前,剛走到屏風外,就聽到里面傳來一聲虛弱而清晰的聲音,猶如松間輕風,泉水泠泠。 “別叫人!” 前襟的衣料傳來一陣拉力,李策低頭,就見謝寧抓著他的衣擺搖了搖頭,喘息一口,坐正了身體,把他朝外推了推,“沒事,藥喝多了,吃不下葷腥的東西。讓人退下吧……” 他的聲音很輕,臉色又紅又白,瘦削得厲害,越發顯出病容,輕飄飄地讓人握不住。 李策突然無可抑制地感到一陣心慌。 有很多個瞬間,他的確極恨謝寧,恨到忍不住想讓他去死。 皇帝可以殺很多人。 李策也的的確確殺過很多人。 但一個活生生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點點在眼前衰弱,和圣旨上幾個輕飄飄的陌生字句相比,完全是兩種概念。 這沒什么奇怪的。李策自我寬慰道。 就算是養只貓養只狗養只小山雀,相處了十幾年,就算兩看相厭,驟然死了,人也是會難受的。 他默了片刻,堅持道:“太醫?!?/br> 謝寧從剛才干嘔之后,似乎就有些怔怔地出神。聽到這句話,反應卻特別大,蹭一下轉過身,低下頭,將手藏進了被子里,恨不得連臉都藏起來,動作靈活得不像個大病初愈的病人。 李策把他的手從被子里抓出來,奇怪地發現謝寧的手腕在微微發抖,他垂下頭,想要去看謝寧的表情,對方的手卻猛地一抽,在掙扎間一下拍到了李策臉上,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 “你還打上癮了!” “不準動!” 李策微怒道,大半個人撲到床上,在昏暗的光線里看著謝寧閃動的眼睛,明明是申斥的字句,語氣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諱疾忌醫,還抗旨不遵?!?/br> 謝寧閉了閉眼:“陛下……” “叫什么陛下,我沒有名字?” 謝寧沉默。 正當李策以為他又要開始不嚴不語時,謝寧突然開口叫道:“策兒?!?/br> “我自己就是半個醫生,真的沒事,讓太醫退下吧,”謝寧緩緩說道,“我想喝點甜的,你幫我去端一碗?!?/br> 李策一愣。 他們之間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安安靜靜說話的時候了。 李策看著謝寧領口那段越發蒼白的鎖骨,用手輕輕觸碰了下。 他生病了。 就……遷就他這一會兒。 等他病好了,就不對他好了。 李策心安理得起來。 “要哪種甜湯?雪蛤木瓜羹?山藥百合粥?蜂蜜梨花……” “都可以?!?/br> 皇帝哦了一聲,起身下床。 謝寧看著帳子合上,閉上眼,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在被褥下緩緩將右手搭在了左手的脈搏。 古語云,不為良相,則為良醫。 謝寧身體有異,自小長病短痛連府上的醫生都不敢信,倒是和等書通讀了幾遍,長久下來,也能醫者自醫。 他修長的手指剛搭在脈搏上,床帳卻突然被掀開,李策探了個腦袋進來,看到謝寧滿臉錯愕而有些無辜的神情,心情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好。 他把小奶狗抱到了謝寧懷里,用手指在謝寧唇上蜻蜓點水般觸了一下,塞了顆糖到謝寧嘴里,“等我?!?/br> 床帳再次合上,謝寧僵硬的身體緩緩放松,重新搭上了自己的脈搏。 撲通、撲通—— 他的手心滲出一層薄汗,心臟越跳越快,一時間腦袋里都是嗡嗡聲,只覺得血流在急速沖擊血管的過程中迅速冷卻,巨大的恐懼像是一條毒蛇緩緩爬過皮膚,緩緩把他纏繞住。 謝寧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將死的人一般想要求救,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咯咯聲。 他懷孕了。 怎么辦? 他懷孕了。 哈!天也不放過他。 皇帝射了那么多進去……怎么可能不會有…… 要怎么辦?! 謝寧面如死灰,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像是狠狠拽住絲線的偶人,劇烈地顫抖。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徒勞地擠壓著,隨即又一點點向下,隔著褻褲摸到了身下那個畸形的器官,用手指重重地抓撓著,像是恨不得把那團血rou從身體里挖出來。 “汪汪、汪!” 小狗原本緊緊挨著謝寧的腿,耷拉著眼皮睡覺,此時感覺到主人在發抖,撐著軟趴趴的小腿爬到了謝寧枕頭邊,用濕漉漉的鼻尖蹭了蹭謝寧的臉,大聲叫了起來。 “這狗東西?!?/br> 床帳霍然洞開,小狗被拎著后頸皮提了起來,憤怒地大叫,搖頭擺尾地要咬李策。去而復返皇帝“嘖”了一聲,把它朝地上一扔,“舔來舔去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學的?!?/br> “謝寧?!?/br> 謝寧聽到這叫聲,身體像是被凍住一般,驀地平靜下來。 他撐起身體,一言不發,有些木然地將那些湯湯水水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等到半夜時,外面的天空突然燃起一陣焰火,一連串響亮的鐘聲響徹天空,謝寧剛剛被驚醒,一雙熱騰騰的手就捂在了他的耳朵上。 “睡吧,今晚入臘了,外面總是要吵一些的?!?/br> 看著謝寧半睡半醒有些茫然的的眼睛,李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蠢,他松開手,離謝寧近了一些,重新開口道:“入臘了?!?/br> 臘月是一年最后的一個月,按照大鄭風俗,臘月的第一天要舉行“入臘”的祭典,燃響炮竹,驅趕疫病,可以護佑新的一年平平順順,無病無災。 謝寧剛披好衣服想要下床,就被從后面一把抱住。 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聽李策說道:“別出去了,外面風大。我早就定了百工坊最大的幾個,讓他們放了,你在窗子后面看看就行?!?/br> 很快,諸色火花次第在大殿前的半空中炸響,謝寧溫玉一般的臉被映亮,有些恍然地說道:“已經臘月了?!?/br> 很快就會是元日,衙門封印,百官不朝。在此之前,各地的藩王和靠近京城的朝廷大員,如無意外,就該回京道賀或是述職。 謝寧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那目光中混合著不忍、堅決和悲哀,最后混合成了化不開的復雜墨色,凝在純黑的瞳孔中。 他閉上了眼睛。 臘月二十五,康王回京謁見。 李策正在前殿和大臣議事,就見負責謝寧起居的內侍急匆匆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李策皺起眉頭:“怎么了?” 內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陛下!貴人他、他……” “他什么?” “他和康王在清宴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