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了阿素那么久，雅尼斯還是第一次那么想念他。

    也許是成功收服羊使他放下了擔憂統治不穩的心結，雅尼斯心態變得平穩許多，看待阿素的問題也有更多包容。

    精銳護衛隊交上來的調查報告說明，阿素不過是因為父親的一己之見，成為他的伴生而已…或許阿素本身不愿意呢？

    雅尼斯習慣性地往好的那一面想。

    他回到圣樹收藏室，在那些珍貴的藏品中挑選了一會兒，最后選中了一枚白色紋金的魔法戒指，穿在項鏈上，飛去找阿素。

    根據調查，雅尼斯直接找到了阿素的家門口。

    他站在門前猶豫不定，舉起手要敲門，又放下。

    他不確定阿素會怎么做出反應，但阿素的悲傷和委屈、生氣必不可免。

    可明知會有不好的結果，身為一位密森皇者也不能夠選擇自己的決定。阿素是這樣一個刁蠻、敏感、有著小任性卻渴望愛情和依賴的精靈，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被他信任以待那么久的精靈。

    雅尼斯也不肯定自己是否已經對阿素心存愛意，精靈皇通常能活滿一千年，是普通精靈壽命的兩倍，如果要這樣算，阿素就陪了他將近十分之一的生涯。

    看了許久面前這扇樸素的木門，雅尼斯沉默地低頭看看手上握著的戒指項鏈。

    一只黃鸝鳥撲撲翅膀落在他旁邊，踩著樹枝歪頭，婉轉鳴叫了幾聲。

    雅尼斯敲響了門。

    …

    灰發精靈從來沒有這么失魂落魄過，雅尼斯對他說明了事情發生的過程，告訴他他的父親有罪。

    阿素抱著膝蓋坐在木椅上，能在日光浴中閃閃發亮的灰色長發凌亂地披在頸肩，他呆滯的雙眼在雅尼斯輕言細語的過程里對著地面，唇瓣蒼白微張。

    “按照法律，你要面對滿門抄斬?！?/br>
    雅尼斯沒有騙他，阿素也知道自己和父親的罪行。

    但是雅尼斯忽然挑起他的下頜，輕柔擁抱了他，微風吹過湖面那樣吻在他的嘴角。

    阿素的靈魂因為這個吻驟然泛起激靈。

    “你不要怕，”雅尼斯對他說，“在我看來，這條法律不過是讓你換個身份陪在我身邊的理由而已?！?/br>
    “我…你是說我還能活著？”

    阿素眼睛閃爍起淚光，緊緊摳住雅尼斯的手臂，再也按捺不住地絕望哭泣起來。

    “啊啊啊——對不起雅尼斯，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我多么自私…只是想成為你唯一的那個人…”

    悲哀至極的哭聲聽得雅尼斯心軟。

    他更覺得自己做的決定是對的。

    他該給阿素一個機會，給幫助扶持了自己那么久，也只不過是為家里謀求了一個圣樹底層永久居住權的愛人一個機會。

    雅尼斯的溫柔很誠懇：“我相信你，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意思?！?/br>
    阿素哭得無法自已，緊緊攬住雅尼斯的腰，整個身體都顫抖得像雷雨里的柏樹。

    雅尼斯輕輕撫摸阿素的頭頂和脊背。

    “但你可能要換一個形式陪在我身邊，或許是貼身侍衛，或許是別的什么，那些職位都有苦活臟活要做，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風光?！?/br>
    阿素立刻哭喊重復：“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怎樣做我都愿意！只要還能陪在你身邊！我不能失去你雅尼斯！”

    雅尼斯被他的大喊弄得心疼，安撫了好久才讓阿素從大哭減緩成抽噎。

    他拿出挑選好的那枚戒指項鏈，走到阿素身后給他戴上，環抱著他，輕輕摩挲他的手臂線條。

    阿素是愛他的，雅尼斯只需要確認這一點，他的心就能無限地柔軟下來，哪怕阿素的愛有些自私，他也能夠理解接受，只要換個方式相處，總是有辦法的。

    至于…

    雅尼斯在來找阿素做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壓根沒想到羊。

    工具是工具，情人是情人，他覺得自己的處理還是合理的。

    沒有哪條生命教廷規定說，精靈皇必須選伴生zuoai人啊。本來大多數伴生就是以兵器、工具的形式存在，能和皇上床，那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讓他們高攀。

    雅尼斯認為他有權利挑選屬于自己的愛人。

    丹尼爾若是按照圣樹原來給他安排的時間表，他現在應該驅趕著四頭雄鹿從蘭那節慶典離開，一路向西回到原來的樹屋住所，然后繼續扎根在那里，天長地久地獨居。

    他原本應該那么做的，可他竟然沒有。

    丹尼爾一向不愿意承認自己喜歡頭腦發熱，這次依然。

    深夜里他獨自提著水囊，滿身疲憊地放牧完鹿群，回到樹屋直挺挺地倒在柔軟的床鋪上，外面忽然云散月明，一抹淡而怡人的白月照進他的床被。

    丹尼爾看著那抹明暗不定的月光，一邊哭一邊發出無字的嘶喊。

    孤獨，孤獨，這該死的孤獨！

    最該死的是治療孤獨的解藥也只僅有他媽的孤獨！

    外面鹿圈里的圣鹿聽到他的嘶吼聲，驚擾地呦呦躁動。

    丹尼爾雖然毒舌且貌似行為跳脫激情，實際上性格非常平靜、穩定。唯有真正明白堅韌為何物的精靈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做牧鹿人，何況丹尼爾在下定決心的時候還十分年輕。

    一個決定好把未來四百多年都奉獻給森林的精靈竟也有崩潰的時候，而且這幾天貌似什么痕跡也沒有發生。

    圣鹿們在鹿圈里紛紛吐槽這一屆牧鹿人是個內斂到極點的變態。

    正好時間來到一日中最黑暗的時刻：黎明前。

    秋意冷重，黑黢黢的樹屋突然打開，藍發精靈速度極快地彎腰穿披著外套，麻利蹬上門口擺著靴子，整理頭發，背后翅膀“唰”地一下向兩邊伸開。

    鹿們都快要睡覺了，在秋天寒風里擠在一起取暖，還醒著的幾頭愕然地抬起鹿首。

    丹尼爾的長翅業已再度全力啟動，在最深的黑暗里劃破一道空痕。

    霞光顯現，仿佛那破曉是被他飛翔的翅膀割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