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冠寺、1
我確實覺得疑問重重,帶著一腦袋的困惑,再度戴上了設備,我想也許會從新腳本里得到些答案吧。 陸桐不愿意告訴我,總會遺漏些蛛絲馬跡來,既然她要我參與其中。 很快,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腦袋下半舊不新的竹枕,萬俟衫出現在我懷中,這份沉甸甸的、將臂膀壓麻的充實感是那么熟悉。 熟悉的呼吸頻率,連這種鄉野鬧市中獨有的破房子味都是那么親切。床邊一角快要墜落的,是我們糾纏在一起的衣服。 我有些懊惱為了去探求一個虛無的真相而離開他那么久。 顧慮的太多,反而不美。 這世間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煩惱太多憂思過剩,早衰之兆于修行不利。 于眾生而言,活著,就是最大的修行。 我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不過這一趟也并非全然沒有收獲,除了被那女人混淆視聽的灌輸了一腦袋之外,我似乎‘繼承’了她敏銳的五感。 比如現在,懷中之人明明醒了,卻還在裝睡這樣的事實被我發現了。 可饑餓騙不了人,這次肚子咕嚕叫的人倒了個。 萬俟衫面紅的揉著肚子,雙目終于睜開。他不敢碰我,撐著破床板起了身。 “青哥,早?!?/br> 從那一堆糾纏在一起的布料里,他拿走了自己的。 也許是害羞自己的光裸?那面頰還維持著饕足之后的粉潤。 在我看來足夠破爛的料子也不足澆滅想好好愛惜他的心情。 那淡淡的鼻音讓我有些擔心,于是靠近了去,額頭抵住他的,“著涼了?” 不曾想卻叫他臉更紅了。 瞬間急劇收縮的瞳孔里都是羞意...以及我的倒影。 “我、我去做飯,就不伺候您穿衣裳了?!?/br> 啊,讓他逃掉了。 ... ... 是比我想象中更短的時間,家常風味的三菜一湯就上桌了。 面前的海碗,絕對是參照了我的飯量。 “怎么想到了賣吃食?”我隨口一問,卻是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說到這樣的生意買賣,卻是讓他自滿的生意。 從最初只能靠我留給他的軟鍋勉強為做一點賣在鄉野,掙一點辛苦錢,到后來甚至有了資本可以租住在這半野半鬧市之處。 如何控制成本,如何調出好味,如何觀察客人的喜好,如何折中偏差... 他說的上頭,連手里的碗都放下了。 我突然意識到,庶務對他的吸引。 陸桐曾經說過,只有相當激烈的刺激,才能叫它們產生足以維持那套體系的能量。 并奉勸我不要太由著這些人格的性子來。 聽著耳邊越來越同質化的內容,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位未知名雙性給出的虛擬腳本已經入了這片天地,但沒讓我有什么更直觀的感受。 曾經被阿衫吸走的修為只是滋潤過他的rou體,便消散了。至少依我現在的修為,不能感受到他身上殘存有我的靈力。 我想,沒有什么比成為強者,尋找讓他不會消失的方法更重要的事了。 或者說讓他不再重蹈舊折。 雖不明白他曾經入那萬yin窟的緣由,但既然尚未發生,我更想將他牢牢捉在手中。 我在助他成為一方強者還是我自己成為一方強者上,只有猶豫了片刻,便做出了決定。 蒼云劍丟在了泰和宮,我連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 凡世倒不可怕,只是要去獲取至寶,沒得法寶傍身,是比不穿衣物更叫修士難受的事,即使習慣隨身所帶只有一把劍而已。 記憶中幾處暗藏異寶的隱匿之所浮出腦海。 我本就不是依靠體魄或者刁鉆法寶取勝的修士,如今手里什么也沒有,只能粗淺的掐算一番。 萬物氣象皆有定數,只是測定死物兇吉我還是能做的。 然而幾番下來,即使不愿意,龍冠寺之行已經是必要了的。 依照我如今的修為能獲取的寶物,不過才有那么一兩樣,可無論哪件最后都指向龍冠寺這個地方。 回過神來,桌上的飯食都被我用了精光,我還在嚼著空氣... “青哥,我說的都是些沒意思的事,叫這些俗物污了您的耳朵...” “沒有的事。你很厲害了。能想到那么多,自己養活自己,做得很好?!蔽屹潛P著他。 看見他隱蔽的瞥了一眼什么都沒有無名指,我的心頭一痛。 關于那件事,也許他是有意識的?可現在不是詳談的好時機,況且道別的話還是要說的。 貪戀世俗的朝朝暮暮,我就無法保護他。 “我要走了?!?/br> “啊、您要去哪兒?多久?需不需要備些干糧......對不起,我只會做這些庶民的食物?!?/br> 只是聽聞,他便著急的站起靠了過來,而不是僅僅坐在我的對面。 這張嘴總是在貶低自己呢,叫我有些聽不下去。 “不著急,還有時間。今日,你別出攤了,爺帶你去添置點東西?!?/br> 吻住那張想要說出拒絕話語的唇,輕輕咬了兩下那不算乖巧的舌頭以示懲罰。 他只能軟倒在我懷里,什么反抗的話都說不出了。 只是那抬頭一瞥的風情讓人有些不好把持。 “你要是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今天就讓你下不來床。讓外頭的人都聽見——” “我去!”他伸手捂住了下面的話。 這才對嘛。 有件事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先是,帶他去了布店。 那些麻布太糙了,我不想他身上的紅痕出自這種理由。 “老板娘,拿你家最細的布來,要...二十二紗?!?/br> 這里離泰和宮不遠不近,卻也算是他們的屬地。入這鬧市之前,我便聞到了那種特別的煮絲的味道。 二十二紗是這里特有的一種料子,世俗之中以它能固著染上金粉,華貴且柔軟,然而本質卻是修仙界中的一種低級材料。 那東西本來是做釀漁網的。 入了世俗它的軟像極了棉線,又韌性十足不易壞。一寸能讓十股線來回穿插二十二回,故而得名。 世俗即使有也是紅蟬吐剩的邊角料,多是殘品。但是與最精細的錦棉混紡著,普通人也看不出去別來。賣貨也要有賣貨的樣子,一般也不會做的太過分。 我認為那就夠了。 紅蟬算不上精貴,只要有源源不斷的花靈之露,就能一直出產這東西。 徐娘半老且風韻猶存的女掌柜聽了點單,那丹鳳眼先是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氣變了。 原來還是個練氣士。 隨即,她諂媚的笑著湊上前來。 “這位客官果然識貨!這方圓百里,只有我家‘文錦記’才有賣著二十二紗,昨晚上剛巧來了一批新貨,還沒來得及入庫房。就被您選上了,這都是緣分呢!只是這價格...” “你且說個價,只要我看過貨還成,就依你?!?/br> “五百金”,她獅子口大開,說了這個數,“一寸?!?/br> 五百金并不是五百兩黃金,而是五百枚銅板。赤銅發黃,顏色類金罷了。即使如此,寸長的布料也不值當如此靡費。 “染過金?”我問道。 女掌柜搖搖頭,“不曾?!?/br> 見我沒有扭頭就走,笑得更是諂媚,“您要看看貨嗎?” “嗯?!?/br>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湊的更近,一股梔子花的香味迎面而來。 女掌柜在我耳邊說著:“這種好貨,自然不能外露,來內間一辨吧?!?/br> 布莊的庫房就在左近,常年開關的門把手都被摸得晶亮。 內里陰涼干燥不通塵氣,是保存布料的好地方。 她拿著鉤子,從吊頂叉下來一只柏木盒,淡淡的草木精華的香味本身就快脫離凡品了。 一沓連花紋也無,甚至看不出紡織痕跡的二十二紗就疊在里面。 只是她拿起那輕軟的一疊,我就知道這是花費百兩銀票置辦也劃算的好物。 它們渾然一體。 竟連一絲雜質材料也未曾添加。 不應當以世俗之錢衡量的。 “我全要了?!笨粗兄械娜卟?,我從兜里拿出兩張五十兩的銀票交給她,“你家可定做衣物?” “那是自然?!彼鋹偟没卮鸩挥X得我問了蠢問題,銀票自然收入懷中藏好,“誰不知道我家的衣裳量體裁衣,做的事又快又熨帖~” 我想了想,“照著他的身量,做一身稍稍貼身的里衣。然后多余的邊角,給他做身小衣服吧?!?/br> 阿衫的尺寸我清楚,于是伸出手來比劃著,“帶子寬一點,兩片這么大帶下襯,要能兜住,我家娘子胸很兇的,所以最好能稍有余量...” 看著阿衫越來通紅的臉,我沒忍住,加了一句:“將來我家孩子吃奶方便?!?/br> 女掌柜在一旁捂著嘴笑了,“你們感情真好呢?!?/br> “是嗎?哈哈?!?/br> 思及在購物電視里看到的,名為‘比基尼’的好物,確實能阻止下垂,而且穿著舒適,我繼續補充道:“對,還要一件小褲,剛好能圍住——” 阿衫在冒煙之前將我推了出去,“我和這位jiejie說就行,青哥別管啦?。?!” 房門之內盡是女掌柜愉快的笑聲。 我吃過一盞茶的功夫,阿衫便拿到了衣物。 盡管他還紅著面,在我詢問是否穿上了,還是點頭承認了。 空蕩蕩的柏木盒成了贈品,被他抱在懷里。 他小聲的向我道著謝,“我從沒穿過這么好的料子...青哥,破費了?!?/br> “會更好的。走咯,還有另一樣?!?/br> 我只在金店買了一兩赤金便出來了。 黃金質軟,若是稍稍加入點別的,反復捶打總能變成合適而堅韌的形狀。對于現在的我,將金銀幾番揉捏便是。 回到他那簡單至極的破屋,我將一細一粗兩枚圓戒放在他的掌心。 上面還殘留著不足夠均勻的痕跡,但大小一定是合適的。 “挑一個?!?/br> 他果然撿了那枚粗的,想要給我套上,也許是覺得越界?便猶豫著... 我伸手,讓戒圈穿過無名指,又順勢將細環套在他同樣的位置。 阿衫撐著額頭,滿臉不可置信中帶著疑惑,“青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將你套牢的意思咯~” 他并不接受我的調笑,只是說:“不知為何,我就是知道呢。只有出嫁的新婦,初入富貴之家,才有金環交換之禮。青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呢?” 搖搖頭,我拒絕了他,只是說道:“我很快就回來?!?/br> 我不是那種過于隨心,時刻能修改自己定下規矩的人。 猶豫便容易徘徊,徘徊則生變。 不能再拖了。 先前我聽過他的生意經,得知阿衫并不缺錢,便沒再給他留下別的。 可倘若我要是提前掐算過他,說什么我也不會在這一天...不,我一定會帶他一起走,哪怕多一個人會讓這場本就充滿變數的旅途產生更大的變數。 只是已然發生之事不可追,此時我正躊躇滿志野心勃勃的要奪得第一件寶物的訊息。